第46章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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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被巫蛊族人误伤的百姓。”

    武帝若有所思地:“误伤?”

    蛊虫是听从何垂衣的命令行事,与何垂衣心意相通, 居然也会出现误伤?

    “皇上, 为了捉拿一个孽畜, 你不该亲自前往。况且……”夜无书忧心忡忡地。

    武帝却将他断:“不止是为了他,你这些天奔波劳累, 朕顺道来接你。”

    夜无书皱起眉头, 偏过头,声色冷了下来:“皇上不必多此一举。”

    仿佛早已习惯了夜无书的态度,武帝不在意地笑了笑, 眼神却始终停留在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似乎并没有释怀。

    “咳……”武帝捂着嘴闷咳一声。

    “皇上, 你的伤?”夜无书不禁担忧地问。

    “无碍。”武帝摆了摆手,“夜色深了,朕已经让人封锁了城门, 何垂衣和漠竹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夜无书问道:“何垂衣?是巫蛊族人的名字?”

    “是他的名字。”

    见武帝眉宇间已有倦意,夜无书没再多问, 将武帝迎进了自己的房间, 而后转身离开。关上门后, 他在门前踌躇了片刻, 最终走到何垂衣所在的门外,叩响, 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何垂衣很快将门开,往他身后看了看,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要离开, 其实是去找何垂衣报仇对不对?”

    何垂衣诧异地扬起眉头,不由觉得好笑,“算是。”

    夜无书眼神有些闪烁,抿了抿嘴,似乎想什么又觉得难以启齿。他暗自纠结了半晌,才道:“我不是了,我会替你报仇吗?”

    “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要替我报仇?”

    “我……”

    “好了,我自己的事我会想办法,你也早点休息。”完,何垂衣便关上了门。既然武帝已经赶到,自己的身份很快就会暴露,他没必要继续和夜无书纠缠。

    夜无书身形顿了顿,看着那扇关闭的房门,有些力不从心。

    他抬起手,想再敲响。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最终垂下眼帘,收回手,转身离开。

    转过身来时,后方一丈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道紫金色身影。他神情阴鸷,双眼如潭,深深地看着夜无书,沉声问道:“你在和谁话?”

    夜无书冷不防地被吓了一跳,“皇上,你还没休息?”

    武帝冷冷地看着他,“朕问你,你在和谁话?”

    武帝的反常让夜无书皱起眉头,他不禁疑惑地向后看了一眼,不解地:“一个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武帝勾起唇角,“一个普通百姓,会中蛊毒?你见过何垂衣的画像吗?”

    夜无书怔了怔,“什么意思?”

    “夜无书,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天真。”武帝大步越过他,站到门前,没有敲门而是直接用脚踹开。只听一声巨响,房门从中裂开,向后倒去,扑起一地尘灰。

    房门正对过去,是一张乌黑的桌子,一身赤红的男人正端着茶杯,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外两人。

    四目相对,何垂衣看到男人眼中瞬间燃起的火焰,他不禁付之一笑,懒洋洋地:“皇帝,你还是追来了?我已经过,再见面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武帝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何垂衣,他身后的夜无书却震惊得无以复加,“你,是……”

    何垂衣歉疚地笑了笑,道:“夜将军,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名字叫何垂衣,还有,”他将视线转移到武帝身上,“你今夜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你为何会和无书在一起?”武帝问道。

    何垂衣放下茶杯,将沧海笛把玩在指尖,漫不经心地:“你怕我伤害他?”

    武帝抿紧唇瓣,眼神像被定格在了何垂衣身上。

    “放心,我对他的命不感兴趣,我既不恨你,又怎会迁怒到他身上。”

    “跟朕回去。”

    “回去?皇帝,你这回追来是抱着什么目的?是要诛灭巫蛊族,还是——像以前一样,想宣泄主权而已?”

    “只要你跟朕回去,朕不会伤你。”

    他自以为是的退步,让何垂衣嗤之以鼻。

    “皇帝,在夜将军面前,你想做什么?难怪夜将军不相信你,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别人所爱?”

    武帝瞳孔一深,颤抖不已的双手攥成拳头,“你什么?”

    何垂衣双手环胸,起身走到窗边,望了一眼窗外,回头问:“皇帝,我再问最后一次,你爱不爱我?”

    “不、爱。”

    何垂衣早有预料,轻笑一声,用玉笛指了指夜无书,笑道:“那你爱他吗?”

    武帝绷着脸,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重复道:“跟朕回去。”

    何垂衣置若罔闻,扬了扬手中的沧海地笛,道:“多谢你帮我找到沧海玉笛,我会当你把欠我的都还给我了。这回我们算是真正的两不相欠了。”

    他神情越发阴沉,何垂衣却浑不在意,继续:“要我和你回去,可以。我要你带我立刻启程,并且,将城里所有的手下都带回京城。”

    “如何?”

    武帝咬了咬牙,冷笑道:“何垂衣,你还真是有情有义,为了他,你真的连自由都可以不要。”

    何垂衣勾唇,“不止是为他。皇帝,那时候的何垂衣不也是为了你,连自由都不要了吗?只是现在,爱的人不同罢了。皇帝,我爱他。”

    武帝如遭雷击,脸上瞬间褪尽了血色。

    与何垂衣相知相识的三年中,他知道自己对何垂衣来是不可取代的存在。可是,他从未听到何垂衣亲口提起“爱你”这几个字眼。他平息半月之久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眼中顿时布满了血丝,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耳边传来了嗡鸣声,身体也有些站不住,他将手撑在门上,僵硬地扯起一边唇角,狞笑道:“那又如何?朕可以困你一辈子!朕可以让你一辈子见不到他!”

    何垂衣怜悯地看着他,“但愿,你困得住。”

    完,他从袖中取出一张宣纸,展开看了看,又将纸扔向窗外,薄薄的纸张被风吹起,不知会飘向何方。

    “你看,你困不住。”

    “你不是常,‘不试试怎么知道’吗?”武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拂袖转身,道:“启程,回京。”

    夜无书怔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抱拳道:“是。”

    不多时,武帝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启程,前往京城。

    繁星缀满的夜空下,一个人坐在城头上方,一只腿悬挂在城头边,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宣纸,正低着头,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漠阡凑近时,发现他攥着薄纸的指尖已经泛青,神情格外地凝重。

    “大哥,不追吗?”

    漠竹抬起头,看向漫漫长路,“追?要去自投罗网吗?何垂衣为了让我们脱身,才和狗皇帝回京城,我要让他的苦心白白浪费吗?”

    “这……”

    “可老子需要他这么煞费苦心地牺牲自己吗?”

    “那现在怎么办?”

    “先和阴风寨其他人会合,这窝囊气,老子也一次讨回来。”

    他松开手指,薄纸被夜风一吹,飘飘而落,隐约能看清上面有一排字:把伤养好,我等你来。

    赶路这几日,何垂衣没见过武帝几面,倒是夜无书来过一次。

    他手持破云枪推开马车的门,神情肃穆凌厉,用枪尖指向何垂衣,道;“你不该活在这世上。”

    何垂衣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我可以不活在你的视线里,前提是,你要动皇帝放了我。”

    就这样没过几日便到了京城,进入皇宫,众人弃了马车徒步而行。

    钟公公穿着一身赤色太监服,领着一众太监宫女站在一旁,让何垂衣惊讶的是,善业方丈也在其中。

    武帝让夜无书等人回府休息,接着便带何垂衣进了宫。

    钟公公手里捧着衣物跟在两人身后,对何垂衣道:“何公公,自今日起,你就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负责照顾皇上的起居。这是你的衣服,换洗衣物已经放在你房里,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皇上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其他东西。”

    何垂衣没应声,眼神冷漠地瞥了钟公公一眼,慢悠悠地:“谁我要当太监?”

    钟公公为难地看向武帝,武帝驻足,用余光看着何垂衣,语气平淡地:“当太监,或者当朕的床伴,你自己选择。”

    何垂衣暗咬银牙,接过了钟公公手里的衣物。

    钟公公暗中松了口气,上前为武帝推开面前的门。

    门内,是一座单独的院子。院子很幽静,不大,东西却很齐全,有一个池塘、一座凉亭,还有一棵茂密的大树,在庄严肃穆的皇宫里,这个院子,就像脱离在世俗之外,难得的可以让人放松的地方。

    “喜欢吗?”武帝问道。

    何垂衣神情呆滞,一时半会儿竟没有回过神来。

    他好像回到了幼年时,师父坐在大树下的石凳上,慈爱地看着自己。

    眼眶,忽然一热。

    要他如何去喜不喜欢?

    没得到回答,武帝回过头来,看到何垂衣动容的神色,嘴角愉悦地翘起。

    “你先休息,明日一早侍候朕上早朝。”

    完,他便带钟公公离开了此地。

    何垂衣走进大门,看着眼前即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兀自道:“为何……要将所有事都告诉他?”

    叹息一般的话,如微凉的池水,浅浅回荡,很快又消声灭迹。

    翌日,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何垂衣浑身一个激灵,从榻上翻身而下。

    钟公公拿着拂尘站在门外,瞧了瞧何垂衣,道:“快上早朝了,还不快去侍候皇上更衣?”

    “他抓了钟石,你就不恨他?”

    钟公公道:“石罪有应得。何公公,倒是你,为了让漠公子脱身,你答应皇上回京,可回京途中你应该有机会离开。”

    “那又如何?我那时离开,日后他就不会纠缠不休了?”

    “那你……”

    “你放心,我不会取他的性命,我从始至终都是想让他死心而已。好了,别废话了,带我去吧。”

    等何垂衣到了藏龙殿,藏龙殿早已是人去楼空。

    何垂衣百无聊赖地离开大殿,行过石阶,到了殿下,他看见了一个粉衣女童在坐在树上玩耍。

    女童天真无邪的笑脸在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凝固,甚至还带上了些恐惧。何垂衣不由兴起,走到树下,抬头看着女童,问道:“你下不来了?”

    女童身子往后缩了缩,“你怎么还没死?”

    “你认识我?”何垂衣好奇地问。

    粉衣女童狐疑地看着,在确定何垂衣不记得自己之后,她趾高气昂地喊道:“狗奴才,你给本郡主趴着,我要跳到你背上来!”

    何垂衣笑容不改,向女童伸出双手,笑容和煦地:“这样你站不稳。乖,跳下来,我接着你,然后我再让骑着玩儿。”

    “好啊!”女童笑开了花,手撑在树枝上,往下一跳,然而何垂衣伸出的那双手又收了回去,也没管屁.股着地,疼得哇哇大哭的女童,一边笑着一边离开了。

    此事之后,何垂衣本以为那孩子自称郡主,武帝知道后会找自己麻烦,谁知武帝根本没提起过此事,让何垂衣留在皇宫似乎也没有其他目的,除了照顾他的起居,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

    何垂衣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自己困在皇宫,难道真的像以前所的那般,武帝没有自由,所以也想剥夺自己的自由?

    既然武帝不刁难他,他便有恃无恐,接连几日不去藏龙殿。

    那一日,他实在无聊,便一个人躺在树梢粗壮的树枝上,钟公公来来回回几次都没找到他,何垂衣懒懒地向下看了几眼,并未放在心上。

    不多时,武帝赶了过来。

    “何垂衣!何垂衣呢?”他派人将院子掘地三尺,仍然没找到何垂衣的身影,附近的守卫却何垂衣根本没有离开过。

    他的声音吸引了何垂衣的注意,何垂衣撑起身体,居高临下地看着武帝,像极了那日,何垂衣要离开京城,御马赶来的武帝坐在马背上时的模样。

    但何垂衣并未出声,而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武帝急得团团乱转的表情。

    那样的武帝,除了颓唐,似乎还显得很无措。

    可看在何垂衣眼里,只觉得讽刺极了。

    武帝勃然大怒,将院中东西尽数翻在地,不消片刻,院里已如大风过境一般,遍地狼藉。

    “皇上,最近阴风寨已经有了动静,会不会是他们潜入皇宫带走了何公公?”

    武帝猛然一震,大喊道:“追!给朕去追!”

    “何垂衣……朕的何垂衣……”

    何垂衣还是何垂衣,只是不再是你的,

    失去的东西,是不可能失而复得的。

    那么卑微的话,怎么可以从你的口里冒出来呢。

    何垂衣叹息地笑了笑,从树上跃了下来。

    眼前蓦然多了一个人,武帝身体不禁一僵,继而将何垂衣扑进怀里。

    “为何要躲起来?”

    尽管他在尽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何垂衣仍能察觉出他话里低低的哽咽。

    只是,何垂衣心里除了可笑,竟然没有其他情绪。他也不挣扎,仿佛武帝所做的一切,都勾不起他的情绪。

    “皇帝,太晚了。如果我没有死过那一次,或许,我会原谅你,会相信你也不是那么绝情。”

    “如果现在我问你,你爱不爱我?”

    武帝将头埋进他的肩窝,深深地呼吸着属于何垂衣的气息。

    “不、爱。”

    “是吗?我早就知道了。”何垂衣低笑道。

    之后不久,武帝回到藏龙殿,召集夜无书以及一众将军,命令他们在三日之内剿灭阴风寨,不能留下一个活口。

    可是他不知道,阴风寨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好像,一切都快走向终点了。

    作者有话要:  肥了有没有!!

    下章就是文案上的剧情啦,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