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 风平浪静，营里所有人都在为最后的公演做准备。

    白冷斯除了每天练习导师合作舞台外，还会定期来到练习生宿舍, 为动作有问题的选手作辅导。

    费常泓则不同, 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奔着向翻天洪组合传授更多实操经验而来。

    公演前最后一天, 四人组合把动作都练成了肌肉记忆。

    为了保证明天更好的精神状态，他们回到了宿舍休息。

    所以, 费常泓来找的时候, 他们并不在练习室。

    他双手插兜, 定了定神, 想到他们应该练得差不多了，八成在休息。

    在练习室看了一圈, 转身准备回去。

    刚走没两步，就看见正对着的那间练习室里，有个人蹲在地上喘着粗气。

    那人似乎遇到了什么委屈, 眼眶都有些泛红。

    费常泓收回目光，走出练习室, 却听见身后“嘭”的一声。

    他退回来, 悄悄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

    那人气得把沾了水的毛巾砸在了地上。

    他胸脯剧烈起伏, 双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眼泪却止不住地吧嗒吧嗒掉下来。

    看到这儿, 费常泓心中有些动容。

    现在是凌三四点, 很多练习生还没起床。

    最后一天, 练得怎么样，基本也都定型了。

    水平不行的练习生多半选择破罐子破摔，早起训练也没用；而水平较高的练习生又到了该养精蓄锐的时候, 只练习几遍即可。

    所以，这时候，练习室里的人反而越来越少了。

    费常泓站在原地思考片刻，猜测着眼前的练习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然后，他走了进去。

    没想到有人进来，那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下意识抬手抹掉了自己的眼泪。

    费常泓量着他，问：“你怎么了？”

    那练习生沉默片刻，抬起头，：“没事。”

    他本来蹲在地板上，没看清来人的样子。

    现在一抬头，就总觉得压低帽檐下的那副面孔异常熟悉。

    练习生僵滞了半天，终于认出了他是谁，激动得表情都有些控制不住，忽然破涕为笑。

    “天啊，费常泓老师！”

    费常泓点点头，伸手拉他站起来。

    接着问他：“练习遇到了困难吗？”

    那人低下头去，伤感的情绪再度涌上来。

    静默半晌，他回答：“老师，我怎么也跳不好。”

    费常泓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答：“吴运气。”

    费常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挂毛衣那个吧。”

    吴运气：“……是。”

    费常泓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吴运气，名字虽然如此，可你运气其实挺好的……你或许不这么看，但从我的角度来，你因为挂毛衣事件，拥有了更大的曝光量和够多的观众缘。”

    吴运气有些难以置信：“真的吗？”

    费常泓点点头：“练习生这么多，哪能一个个都记住，观众只会记得最有辨识度的几个。比如我看了那么多期节目，对你的印象就很不错。”

    吴运气敛了紧锁的眉头，表情稍稍好看了些。

    费常泓安慰他：“你现在只需要把实力提上去一些，第三次公演就很有可能票数暴增，逆袭进出道位。”

    吴运气脑袋又耷拉下来：“老师，可我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怎么都练不好……我大概没有什么天赋，又比较笨，缺少易枫司卫他们那种看一遍就会的实力。”

    费常泓笑道：“还有最后一天，也许还来得及。”

    他看着吴运气，继续，“你跳一遍，我看看。”

    吴运气猛地抬起头，眸中有明亮的光一闪而过。

    费常泓这话的意思，是要帮自己指导了？

    他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忙把刚才扔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放进桶里。

    这才站直了身子，：“费老师，我开始了。”

    费常泓点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吴运气开伴奏，跟着跳了一遍舞。

    面对被称为唱跳届天花板的男人，他必须尽力发挥到最好水平。

    但一曲舞毕，费常泓仍然蹙了眉。

    他顿了顿，：“你现在的问题是，缺乏技巧。动作都是准的，但做起来就是不好看。”

    吴运气：“是这样。”

    费常泓：“那好，现在慢动作分解，我逐个动作给你调整，这一天下来，只要你真的记住了我讲的这些内容，明天舞台上一定会有所突破。”

    吴运气激动地连连点头。

    很快，费常泓就开始给吴运气一个个抠动作。

    整支舞蹈顺到一半的时候，吴运气眼圈又忍不住红了起来。

    他抬着胳膊保持一个姿势，费常泓帮他调整角度，并告诉他：

    “停在这里，记住这个角度，下次再做时就不容易偏移了。”

    费常泓告诉他：“司卫之所以舞蹈实力强，是因为他对于每个动作的较劲程度都超出常人想象，如果你不能做到每个动作精准化，就很有可能跳起来每一遍都不一样，而且，因为动作变形而让舞蹈失去美感……”

    着，他转到吴运气的正面，看到了他微红的眼眶。

    费常泓问：“又怎么了？”

    吴运气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老师，你这样，我太感动了。”

    费常泓一笑：“那你就用明天舞台的表现回报我。”

    吴运气点点头。

    两人正练着，门外忽然有人探头进来。

    那人先是了个哈欠，看见吴运气，：“你来得好早啊，我看几间练习室里就你一个人。”

    吴运气应了一声，手上的练习动作却没敢停。

    带着鸭舌帽的费常泓听见声音，转头过去，看了门外的练习生一眼，问：“你也是来练习吗？”

    那男生点点头，接着一个抬眸，正和费常泓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差点没呼喊出声：“妈呀，费……”

    话到一半，费常泓就把手指放在唇前，喝止了他的大喊声。

    那男生心翼翼地推门走进来，鞠了个躬，接着站定在一旁观看：

    “费老师天还没亮就来指导吗？好辛苦啊！”

    费常泓冲他一笑：“你也辛苦，大家还在睡觉，你就过来练习了。”

    冬划纶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因为大家都练好了，我还差点意思。”

    吴运气还在保持动作不变，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老师，冬划纶很厉害，之前在B班，第二次公演就进了A班，也是个勤奋好学的典范，您看能不能……”

    费常泓挑了挑眉：“哦？那很不错啊，据A班现在有了6个人，翻天洪组合4个，高穹1个，看来剩下的就是你了。”

    冬划纶客气道：“我是后进生，最后一个进的A班。”

    费常泓微笑点头，接着招招手，叫他离近一些：

    “一起练吧，希望你能顺利出道。”

    冬划纶受宠若惊地走上前来。

    整个白天，吴运气和冬划纶都跟着费常泓训练。

    费常泓实操经验非常丰富，纠正了舞蹈过程中他们大多容易犯的问题。

    十几遍练下来，动作就比之前好了很多。

    接着再练，就要考虑舞蹈bance、舞台表现力、ending pose等更易在舞台上加分的因素。

    费常泓也都一一教了。

    留下的时间还是太短，但好在两人水平都不差，悟性也还不错，能够很快掌握一些基本要义。

    .

    一天后，第三次公演舞台开始。

    郝多研早早来到现场，坐在场边熟悉台本。

    费常泓也来得很早，他落座飞行导师席位后，一旁工作人员就开始上前要签名和合照。

    他人好，也都一一允诺了。

    很快，白冷斯、高飚和饶设音也进入导师席。

    公演进入倒计时。

    穆有千在最后一次舞台上更是下了血本。

    节目刚开始，就燃起了一轮夺目的焰火。

    舞台背景更是换作了3D立体环绕墙幕，沉浸感做到了极致。

    观众也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放票当天，十分钟内门票就被全部抢光。

    这阵仗，倒像是顶流明星举办的大型演唱会。

    在这样的环境下举办最后一场公演，穆有千也不免有些激动。

    想到一路走来，从什么资源都没有的破综，到赞助方源源不断，今天终于能在这样的舞台上举办公演，无限感慨涌上他的心头。

    看着台下观众已经入座完毕，需要表演的导师们也进入后台做了准备。

    穆有千一声令下，全场灯光唰地暗下来。

    下一瞬，重鼓点音乐声起。

    黑暗中，渐渐亮起一束光。

    一个人影在其中舞动跳跃。

    那是最初出来炸场的白冷斯。

    费常泓坐在飞行导师席上看着，不由扬起一抹欣赏的笑。

    这位白老师，的确是有几分实力。

    如果当初不是签了一家实力不强的公司，大概后来在舞坛的地位，也不会太低，不至于等到今日才火。

    灯光渐亮。

    高飚声音迭出。

    他的嗓子已经恢复了，这段时间，没敢再大量喝酒，只偶尔酌。

    音色仍然是好听的，但气息略有些不稳。

    费常泓心里清楚，这是高飚的真正水平。

    白冷斯撑得起这档节目的导师门面，可高飚撑不起。

    所以，即便《向阳练习生》火了，白冷斯合作接到手软，高飚的事业发展却没有太大起色。

    高飚声音渐渐弱下去，饶设音rap声起。

    饶设音实力还在，只是这次穿着大亮片的黑色皮夹克，一动起来，多少有点晃眼。

    三个导师的合作舞台总体还算炸裂。

    虽然高飚多少有点拉垮，但白冷斯的表演十分突出。

    他的舞蹈，是每次都会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

    表演中途，又一簇焰火腾然而起。

    现场呐喊声不断。

    表演结束后，三个导师重回导师席，郝多研上前串场。

    第一个出场的，就是吴运气所在的组合。

    看见他从后台走出来，费常泓勾唇一笑。

    郝多研坐在场边，盯着台上的表演。

    在组合里扫了一圈，她惊讶地发现，吴运气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他今天明显状态在线，舞蹈动作更加精准，连表情管理也更到位了。

    在整个组合中，表现得格外突出。

    郝多研刚啧啧称叹，往台下一扫，忽然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怎么有个熟悉的面孔？

    郝多研顿了一下，又看回去。

    在台下前排观众里找了又找。

    竟然看到了步志铭导演。

    还在怔忪中，郝多研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连忙收回目光，按开手机。

    一看，是步志铭发来的。

    “郝老板，有件事我得提醒下你。”

    郝多研看得不明所以，回过去：“什么？”

    步志铭：“我来的时候，看见人群中的钱归泽了。”

    郝多研好奇：“他怎么也来了？”

    步志铭：“易枫有没有告诉你，钱归泽曾经在他鞋里放过钉子？”

    郝多研：“天啊，还有这种事？”

    步志铭：“易枫应该是怕你担心……钱归泽刚才情绪不大对，他被淘汰后又以观众身份回来，不像只是来看公演的。”

    郝多研：“你的意思是，他有可能在舞台上做什么手脚？”

    步志铭：“舞台上可能性不太大，公演开始前穆导一直盯着舞台，没人上得去。观众太多，我刚才没叫住他，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或许你可以到后台找一找。”

    郝多研回了句“好”，看了眼舞台上导师正在点评的组合。

    吴运气发挥超常，三个导师都给了很高的评价。

    舞台下观众的反应也非常强烈。

    她猜测，这次吴运气的排名应当会有大幅度上升了。

    等到这一组完全结束，郝多研报幕请了下组上场，她才赶紧溜向后台。

    钱归泽要想进入后台，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曾经是这里的练习生，着来看朋友的幌子，轻易就能进来。

    郝多研心里发慌，她想到钱归泽被淘汰当天看自己的表情。

    似乎对自己有多大怨恨似的。

    这样分析起来，他应该也对翻天洪组合存有敌意。

    表演在即，四个人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

    定这个主意，她开始在后台疯狂寻找。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过去，却并没有看到钱归泽的影子。

    郝多研头皮有些发麻。

    结果一个转角过去，忽然发现饮水机前站了个熟悉的人。

    她抬头看上一眼，是傅无欲。

    旁边就是钱归泽。

    郝多研连忙走过去，站定在两人面前。

    她看见傅无欲正狠狠攥着钱归泽的手腕，质问他：“你在我水里放了什么？”

    钱归泽把脸偏过去，没话。

    郝多研看了两人一眼，问：“怎么回事？”

    傅无欲指着饮水机前的保温杯，：“他趁我水时跟人话的功夫，在我水里放了什么东西，老板你看。”

    他戳了戳水杯前一滩黏糊糊的东西：“都撒在水杯外面了。”

    郝多研不由感叹，钱归泽这笨贼真够不老练的。

    撒个东西，还淋淋漓漓撒的到处都是。

    她于是看着钱归泽，质问他：“你这撒的什么？”

    钱归泽：“这……我当然不能告诉你。”

    郝多研：“没关系，你只要碰一下它，再舔舔手指，我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了。”

    傅无欲轻声一笑：“正有此意。”

    完，他攥着钱归泽手腕的手猛地加力，朝撒出来的东西探过去。

    钱归泽用力挣扎，却一点力也使不上，急得脸色都白了。

    他只好嗷嗷叫着求饶：“傅哥，傅哥我错了，好歹咱们也在这里同甘共苦……”

    傅无欲：“谁跟你同甘共苦。”

    郝多研继续在一旁逼问：“你出来，不就不用尝这东西了吗？”

    钱归泽被傅无欲狠狠压制，使不上力气。

    见自己没有回旋的余地，这才耷拉了脑袋，回答：“是502胶。”

    郝多研不由感叹：“这么狠。”

    这要是把傅无欲的好嗓子给搞坏了，事可就大了。

    她抬头看了眼走廊上正在直播的大屏幕，见串场时间就要到了，忙交代途径的凡仁晶，“报警处理吧，尽快些，别耽误后续公演。”

    等郝多研回去的时候，选手正好下场。

    她忙跑上台，叫了冬划纶那一组上去。

    坐在场边，看着冬划纶在台上的表演，她忽然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件事。

    凡仁晶已经把冬划纶所在公司的情况调查清楚了，钱多多娱乐的确存在让艺人参加不正当饭局的情况。

    由于冬划纶各方面条件较好，常常被公司老板钱多多主推出去。

    一开始，作为新人，他还能在饭局现场装傻充愣逃过一劫。

    可后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拒绝。

    拒绝次数太多，就惹怒了老板钱多多。

    封杀他的事，钱多多不止嘴上。

    当初把他送来这档节目，也是降了资源来的。

    毕竟那时《向阳练习生》还被评估为十八线破综。

    节目火了之后，钱多多多了些举棋不定的犹疑。

    冬划纶还有利用价值，但是，利用价值也不算太大。

    封不封杀，仍然是她一念之间的事。

    这也是当初冬划纶选择找凡仁晶，试图签入洪翻天娱乐的原因之一。

    郝多研这样想着，决定把他签下来。

    曾经没有纳入他的念头，是因为她希望公司破产，旗下不该再增加艺人。

    可现在公司已经放开新人签约，他资质也不错，那不妨顺手帮帮他。

    至于钱多多娱乐，解约大概不需要赔偿金。

    郝多研掌握了对方违反合同条款的证据，可以官司解决。

    ……

    不出所料，进入A班的冬划纶表现依然很好，而且，今天的舞台表现甚至更成熟些。

    他站在台上，听着三位导师的点评，不由感激地看了费常泓一眼。

    费常泓回以一个微笑。

    时间过得很快，一组接着一组表演结束。

    洪翻天组合将要上场。

    郝多研登台介绍下一组后，台下观众呼喊声震天。

    白冷斯都被吵得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结果被全场都是应援灯牌和条幅的场面震撼到。

    经历过大阵仗的费常泓对这个场景非常熟悉。

    这是顶流艺人才会有的场面。

    他心里清楚，如果这次公演舞台不出差错，四个人能顺利出道的话，他们的火，应当还不止于此。

    灯光暗下来，四个人上了台。

    导播把镜头转向台下的步志铭，又照向费常泓。

    仍然是傅无欲的原创歌曲。

    这次不同的是，编舞来自费常泓和易枫。

    rap部分由陆沉之独自完成。

    司卫负责高难度舞蹈动作的设计，陆沉之则兼顾舞台服装的选择。

    所以，这场表演，称得上是全员原创。

    观众期待感直接拉满。

    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表演中出现瑕疵，就会获得极大的落差感。

    尽管知道四个人舞台表演已经非常成熟，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费常泓还是暗暗为他们捏一把汗。

    音乐声起，表演开始。

    身穿白色服装的四人站在原地未动，清澈的歌声响起。

    画面纯净唯美，台下屏息静听。

    歌声动听，加之配合的阵阵rap声还增加了层次感，听得郝多研都呆住。

    下一瞬，舞台焰火从左到右依次迭起。

    熄灭的那刻，四人把白色外套悉数抛起。

    内里是黑色朋克的T恤。

    伸手一接，四顶黑色的帽子被扣在头上。

    音乐声变得激烈。

    司卫从后往前一跃而起，在空中冲观众比了个心，接着稳稳落地。

    舞蹈开始变得炸裂。

    台下观众热血沸腾，呼喊声震耳欲聋。

    表演结束，费常泓松了口气。

    然而，郝多研却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

    从自己的角度看，易枫右侧肋骨下方，似乎洇出了一些红色的痕迹。

    犹疑片刻，她惊觉不对。

    那是血！

    郝多研疾冲上台，呼喊工作人员上来。

    易枫也已经捂住肋骨，疼得蹙紧了眉。

    刚才表演的时候，一动起来，他就察觉到衣服里有些不对劲。

    暗扣中多了一个人为扎入的尖锐物。

    但这次公演太过重要，他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会拖团队后腿。

    于是，他忍着疼，咬牙把动作全部完成。

    最难的是，还要维持表情管理，脸色不能崩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