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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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悯欢醒来已经是夜里, 殿里点了灯,映入眼帘的便是窗边的沈映雪。

    他明明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如今却在软榻上, 想也知道是沈映雪把他抱上来的。

    身上还盖着毯子,沈映雪在写东西, 他掀开毯子,问道:“师尊是何时回来的?”

    “回来有一会了。”

    宋悯欢好奇沈映雪在抄什么,他到了沈映雪身边, 才发现是在帮他抄剩下的门规。纸上的字迹与他有九分相像,若不两份拿着一起对比, 肯定看不出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师尊帮我抄了?”宋悯欢有一些意外, 问道, “你是何时学的我的字迹, 学的好像。”

    “平日里看的多了便会了。”

    沈映雪写的很快,学他的字体学的也比他写的要凌厉一些。

    “你放着, 我一会自己抄便是。”宋悯欢不舍得让沈映雪帮他抄, 着要去够沈映雪手里的朱笔。

    最后一个字落下,这一份正好抄完了,沈映雪顺着把笔放下了, 温声道:“已经帮你把剩下的写完了,你明日交给赵长老。”

    “今日犯了什么错被罚抄门规?”

    宋悯欢老实承认, “我和孟齐从剑阁里溜出去, 被赵长老抓住了。”

    他发现桌子上是一整沓抄写的门规,这些都是沈映雪帮他抄的。

    “师尊,赵长老让我抄两千遍门规。”

    沈映雪:“你把这些拿去给他,他不会责怪于你,若是你一夜之间抄完两千遍, 他反而会让你重抄。”

    因为一夜抄完两千遍是不可能的,肯定是用了旁门左道,没有完成任务不要紧,重要的是诚实。

    宋悯欢想想觉得有道理,但是抄不完门规也会有别的惩罚,不知道明天他和孟齐哪个会罚的比较重一点。

    “我以前也抄过不少门规,那时候怕挨罚,我一有空就提前抄一些,这样被罚的时候就可以少写一点。”

    沈映雪认真听着,闻言笑起来,“你倒是会想办法,那时候都是犯的什么错?”

    “有时候是架,有时候是练剑练着睡着了,有时候是迟到,有时候是去后山抓灵鸡被发现……”

    宋悯欢回忆起来沈映雪还没有出关的时候,那时候他经常被罚。他跟庄在赵长老那里都是熟人,蓝宿师兄为他们两人求过不少的情。

    “我运气不太好,总是被抓住,孟齐被抓住的次数就不多,”宋悯欢,“主要是我们宗门里的门规太多了,有的管的实在是宽,也不知是谁设的那么多规矩。”

    他只是这么跟沈映雪一句,然后若有所觉的抬起头来,“不会是师尊设的吧?”

    沈映雪眼里都是笑意,“有一些确实是我设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约束之下才能有更好的修炼环境。”

    “师尊的没错,”宋悯欢嘴上这么应着,他摸着沈映雪的头发,给沈映雪编了个辫。

    “那师尊以前还是弟子的时候,可有违反过门规?”

    沈映雪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未曾。”

    他那时候便是扬名四方的剑修天才,各宗门里的长老都很看重他,他被许多人盯着,一言一行都是规矩的模板。

    当然,他也不是没做过,做了也是在门规的难以界限里,不会落人把柄。

    宋悯欢闻言惊讶了,不过想一想也是在情理之中,“那师尊之前每日干什么?按时练剑、出任务,睡觉,没有了?”

    他抓着沈映雪的辫,沈映雪握住他的手,把他的爪子拿开了,“没有了,偶尔会跟顾无咎与掌门出去游历。”

    听起来很枯燥,能日复一日的坚持,实际上是极为不容易的。

    “可能只是师尊的轻飘飘,当时应当也并非如此,”宋悯欢想了想道,“师尊,我今日在池子里见到一朵红莲,它受了伤,我没办法帮它愈合伤口。”

    “它里面也有你的灵识吗?”

    沈映雪闻言目光柔和了些许,“嗯”一声,“不用管,它在池子里泡几日伤便会好。”

    “为何红莲里会有师尊的灵识?”

    少年总是问他很多问题,沈映雪很有耐心,回道:“与我待久了,很多器物都会产生灵识。”

    更何况他本体是红莲,红莲与他亲近,常受他灵力浸染,很容易生出灵识。

    那些生出来灵识的红莲……源于他的一部分,却又都并不是他。

    “这样,”宋悯欢睡醒了很精神,他看了眼桌子上的剑,石头依旧没有动静。

    还是因为他上回灌醉石头套话,石头醒来之后想起来,有点生他的气不搭理他了。之后沈映雪在它身上下了禁制,残魂需要滋养陷入了沉睡,石头就没有再醒来。

    “那云山剑里也有师尊的灵识?”

    沈映雪指尖微不可见的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少年声地了一句什么,把桌子边的纸张都整理好了。

    “师尊,我现在睡不着了,”宋悯欢整理完了又要来缠沈映雪,“你之前不是要教我练习神识,现在教我吧。”

    沈映雪闻言看向他,问道:“当真要学?你现在的心性还不如之前坚定。”

    “为何?”宋悯欢不认为他会退步,他的修为明明一直在往上提,神识也是越变越开阔。

    “因为你如今很容易被蛊惑。”

    沈映雪顿了顿道:“若是有人装作我的模样,你估计很容易便会上当。”

    “才不会,”宋悯欢信誓旦旦,“无论师尊变成什么样我都能认出来。”

    沈映雪:“……”连池中的红莲是他都认不出来。

    他面上带了些笑意,嗓音里透出几分蛊惑,“这般,我藏进你识海里,你若是能认出来哪个是我,我便教你如何蛊惑别人,若是你认不出来——”

    话音微顿,沈映雪眼神平淡,“便会有惩罚。”

    “如何,善善敢不敢赌?”

    有什么不敢的?不敢的不是男人。何况沈映雪这是在质疑他,相当于间接的不信任他。

    宋悯欢非常不爽,“来吧,师尊可要记得愿赌服输。”

    “好,善善也不能耍赖。”

    一道白光钻进宋悯欢的识海,他眼前骤然浮现出来一阵白光,然后整个人身形消失在了原地。

    他知道如今应当是被沈映雪带进了识海里。

    面前白茫茫的一片,他向前走了一步,周围环境产生了变化。朱红色的高楼上雕刻着鹤纹,飞檐楼宇,桂殿兰宫,地面上铺着柔软的地毯,在他不远处多了一道人影。

    男人脸上戴着阎王面具,一身白色长袍,手腕上戴着黑色咒镯,气质如兰,温和之中带着几分冷峻。

    慕昭容?像又有些不像,倒是更像戴着面具的沈映雪。

    在他观察的时候,殿中又出现了一道人影。男人一身玄色鬼文长袍,黑靴踩在地毯上,脸依旧是沈映雪那张脸。他表情冷漠淡然,手中玄剑染红,身上有着深重的浓烈血腥之气,像是从地狱底爬出来的。

    那一双眼底又黑又沉,看他的时候像是锁定了猎物,带着些许戏弄。

    比戴着咒镯的沈映雪反而更像鬼王。

    戴着阎王面具的沈映雪目光落在他身上,平淡开口道:“善善,过来。”

    像鬼王的沈映雪也开口,“善善,来我这里。”

    宋悯欢左右看了看,感觉这两个都像沈映雪,又都不太像沈映雪。

    没等他做选择,不远处再次多了一道人影。

    男人一身明黄色兽纹长袍,冠冕上的珠帘垂在两侧,浑身气质显然是尊贵的上位者,带着浓重的掌控欲。那张脸俊美无俦,对他冷淡下命令道:“过来。”

    看起来很冷淡,语气却很温柔。

    接下来又出现了许多个沈映雪,有穿着莲纹道袍的沈映雪,有穿着轻盔的沈映雪,上面刻着剑与冠冕,有提着剑的沈映雪,有在画地图的沈映雪。

    每一个沈映雪都让他“过来”。

    宋悯欢看的眼花缭乱,他面前的这些沈映雪气质都大差不差,看他的眼神也都是温柔而又克制,让他根本分不清楚哪个才是真正的沈映雪。

    他可是刚跟沈映雪做了承诺,若是输了岂不是啪啪脸?

    “师尊?”宋悯欢向前走了一步,他首先排除了像慕昭容的,以及那个一身血腥之气像鬼王的。

    他顺着看过去,在角落里还看到了一名男子,男子一身平平无奇的玄色莲纹长袍,他也是沈映雪那张脸,此时正在一旁看着热闹,表情似笑非笑,看样子似乎并不想参与其中。

    会不会是这个?

    但是沈映雪占有欲那么强,会在一边看热闹不管他吗?

    他这么想着,向后靠着朱栏,他向下看了一眼,底下白茫茫一片,若是他跳下去,应当便会回到现实之中。

    沈映雪不会不管他,若是他跳下去,肯定会担心,他要看的……便是那一秒的反应。

    宋悯欢撑着朱栏一跃而下,在他跳下去的那一刻,台上的所有沈映雪都跟着他一起跳了下来。

    “善善——”

    “善善——”

    “善善——”

    宋悯欢:“……”

    完全是预料之外,宋悯欢眼皮子跳了跳,他在半空中随意的扯了一个,这么扯到的,顺手扯的正好是刚刚那个在旁边看戏不怎么关心他的。

    跳下来估计也是看大家都跳了,他也跟着一起跳。

    宋悯欢感受到一道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身穿玄色鬼文长袍、一身血腥深重之气,气质像鬼王的男人。

    男人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身形很快在原地消失,所有的沈映雪也随之消失。

    “善善。”

    耳边传来沈映雪的声音,宋悯欢醒了,但是不愿意睁开眼,他想耍赖。

    沈映雪轻飘飘的嗓音响在他耳边,“方才善善是怎么的……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能认出来?”

    宋悯欢没脸自己首先便把那个像鬼王的排除了,而且最后巧合之下选了个最不像沈映雪的。

    他不理人,沈映雪便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等着。

    宋悯欢耐心自然比不过沈映雪,他无奈的睁开了眼,问沈映雪道:“师尊想要怎么罚?”

    “怎么罚?”沈映雪笑起来,垂眸眼里一片深重的墨色,嗓音低沉,“自然是要善善好好记下来,下次不能再犯一样的错误。”

    很多时候宋悯欢都忘记了,沈映雪原本的性格,温柔之下是严厉与冷漠,只是他习惯了沈映雪对他偏待,等到沈映雪再对他冷漠严苛时,便非常的不适应。

    月白的莲纹道袍被扔在了地上,宋悯欢脸上通红,他被沈映雪哄的晕头转向,听见那一声又一声温柔的低语,等他沉入进去之后,男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想要的话就求我。”耳边依旧是熟悉的温柔的嗓音,却又仿佛恶魔的呢喃,“善善知道该怎么做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