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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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善善……”

    地道里的人族都被救了出来,他们临走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对待长乐与他们都是万分感激。有些甚至许下来承诺,往后日日要去长乐寺中供奉,此生此世都愿意信仰长乐。

    长乐对待他们很温柔,让士兵把他们每个人都平安的送了回去,告诉了他们祛除邪气的办法,路途遥远的为他们置办了回去的银两。

    他们忙完了,宋悯欢一直在青铜门外站着,他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今日新添的伤口,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他看着自己光洁的掌心,伸手摸了摸,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像是少了一些伤口和茧子。

    旁边多了一道人影,长乐在他面前站着,破了沉默,“善善,你在想什么……可是地道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宋悯欢收回了思绪,他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男人,从原地站起了身。

    “没什么……公子岚方才可跟你了邪咒的事?”

    长乐点头,“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暂时不知幕后之人是谁。”

    “幕后之人通过神祇后人把邪咒转移到人族身上,那些人族受不住邪咒,他们都被邪咒生生折磨死了。”

    “此手法确实残忍,你不必担心,我会通知到各族,这种事……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轻微地点了下头,长乐让他不必担心,对方做事,确实不用他担心什么。

    公子岚在远处准备好了鹤马,他们两人一同上了马车,剩余的士兵在后面跟着,他们沿着原路返回。

    马车上,公子岚掀开了袖子,只见他的手腕上黑色咒文消退,上面是两条深红色的印记,看上去是被黑色咒文啃噬出来的。

    “殿下,我身上的邪咒尚且如此,更不要其他人……他们此时,应该着急起来了。”

    “他们能推到人族身上,”长乐道,“应当想清楚之后会付出什么代价。”

    “传令下去,之后哪一族敢用此阴邪之法来解除邪咒……我们见之便屠之,绝不轻饶。”

    公子岚笑起来,“殿下,这般,有些中立的怕是会同我们撕破脸。”

    “他们原本便不算帮着人族,”长乐面上没什么表情,“留着他们,也不过是在日后埋隐患。”

    “不如早些解决了省事。”

    他们着话,宋悯欢看向窗外,阴林在他眼前划过,风景渐渐的远了,他们穿过漫漫黄沙,并不是按照原路返回的。

    “这子今日了三场,场场都赢了,原先筋脉碎了两条……在地道里就这样了,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被长夙族人把魂勾去了?”公子岚想到了什么,眼神微微顿了一下,看向长乐,两人目光在半空中汇聚了一瞬。

    这一瞬,长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接下来马车里气氛沉默下来,他们这一日没有回到月隐,而是路过了人族的城镇,在镇子里停下。

    镇子里查的很严,他们每个人都查了一遍令牌,这一日他们在镇子客栈里休息。

    客栈只剩下两间房,公子岚拿了房间的牌子便走了,还有一张牌子在宋悯欢手里,宋悯欢拿着,表情明显不大愿意。

    他表现的这么明显,长乐并未什么,两人一同到了房间里,不知是不是巧合,房间只有一张床。

    宋悯欢闲时听军营里士兵讲过沾荤的话本,话本里有情人阴差阳错住了一间客栈,在床榻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通常第二天便下不来床了。

    他们都希望这般的事发生在自己和心上人身上,是心上人会惴惴期待,若不是心上人……那当真是糟糕。

    “如今在房间中也无事,可愿意陪我下一盘棋?”

    长乐在窗边茶几旁坐下,那上面摆着棋盘,黑子白子都被拣进去,对方眸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期许。

    宋悯欢思绪被断,他目光落在棋盘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到长乐对面坐下来。

    他拿的是白子,长乐拿的是黑子,两方对弈,黑子先行。

    “你今日很不开心……可是因为地道之中见到了他?”

    宋悯欢指尖顿了一下,他也落下来白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清楚。”

    长乐垂着眼,见他不愿意提,也没有什么,轻声道:“常听人,在梦里待的久了,会分不清真实和梦境。很多时候,你以为的真的,其实都是假的……你以为的假的,实际上都是真的。”

    “真真假假哪又分的那么清楚……我们能做的,便是珍惜眼前当下。”

    他们两人下着棋,宋悯欢不知自己的棋艺如何,如今看来应当是不错的。

    他把棋子下在黑子周围,顺口回道:“殿下的自然有道理,无论真假,都需要好好的过。”

    “善善,你知晓……我的并不是这个意思。”

    宋悯欢指尖还没有放下,他的手腕被长乐握住,对方看着他,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情绪。

    “你应该明白……明白我想的是什么意思。”

    皮肤传来灼热的温度,宋悯欢向后挣开了长乐,他把棋子放下来,抿唇嗓音略低,“殿下同我认识的时间并不短,应当清楚我的性子。”

    “我若是认定的事,不会去改变。”

    他倔、撞南墙不回头,一条路走到黑,认定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下。

    “殿下,你身上有责任与担当,看来我的存在……兴许反而会误了你。”

    宋悯欢慢慢的收回了手,抬起眼眸,眼中一片冷淡与失落。

    冷淡是对待长乐,失落却是对待别的什么。

    “殿下早些歇息,不要想太多……”宋悯欢把棋子放回了碗中,“明日还要赶路。”

    他嗓音很轻,一旁的烛光落在他眼帘,垂下来一片厚重的阴影。

    茶几上倒的茶还未凉,棋盘上还余了大半,这盘棋没能下完,对面的人不见了。

    房间里只剩下男人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袅袅茶香浮上来,男人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

    宋悯欢出了客栈,他今日估计是回不去了。这城镇虽然,夜里倒也热闹,他走在街巷之中,来来往往都是逛夜市的人群。

    灯盏在屋檐下垂着,街巷通着护城河,河上开的有许多莲花,两旁都是卖河灯的商贩,河上也飘的有河灯。

    各种各样的河灯汇聚在一起,在夜河之中发光,像是星星点缀在上面,火光若隐若现。

    听闻河灯是为了给人祈福的,飘的越远,福气便越满,若是飘到尽头,便是一辈子顺遂无忧。

    宋悯欢在桥上站着,他看到许多少年少女买河灯,在他旁边卖的便有,他的目光落在一盏红莲状的莲灯上。

    “公子可要看看,这红莲灯今晚只有这么一盏,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宋悯欢走了过去,他摸了摸红莲的花瓣,鬼使神差地递了银两过去,反应过来时红莲灯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捧着红莲灯,又看看自己脖子上的红莲玉扣,目光情不自禁地柔和了些许。他心想买了便买了,这般的捧着,原本想直接放了,却又有些舍不得。

    一碰上红莲便舍不得松手,他动作也放的心翼翼,捧着一盏纸糊的红莲灯,避开了人群,轻声自言自语。

    “红莲并不难见……为何我这般喜欢。”

    “红莲玉扣是不是你送给我的?若不是,我也不会舍不得摘下。”

    他这般的自言自语两句,看不见人,但是他想那人应当是一直在他身边的。

    公子岚没有骗他,男人一直都在跟着他,化成魂魄也不肯离去,一直都在缠着他。

    对方没有消失……只是他看不见对方。

    他这般的安慰自己,抱着红莲灯穿行在人群之中,看着远处的烟火,略有一些迷茫。

    今日不能回客栈,接下来他要去哪里呢?

    不知道去哪里,他便跟着人群走,人多的地方总是会热闹一些,今日许多公子姐都去了茶馆里。

    他便也跟着一同进去了,路上听到人议论,才知晓原来茶馆里是有人在演话本,因此今日会热闹很多,许多都是过来看话本的。

    在军营里,他便听士兵过凡间的不少话本,他们人族虽然式微,民风却很开放,男风在民间并不被禁止,甚至女子之间磨镜……这些都不罕见。

    宋悯欢跟着人群进了茶馆里,他寻了一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来,抱着自己的红莲灯,听着台上演话本。

    这话本似乎是男风话本,两名男子,一个一身玄衣,另一个一身白衣。

    玄衣的是天上的仙君,白衣的是凡间的少年。

    “这故事都讲了八百遍咯,不过是凡间的少年爱上了天上的仙君……”

    “今日的有所不同,我听闻啊,今日的是个悲情本子。”

    “传闻凡间的少年爱上天上的仙君,他们两情相悦,可惜少年生来病扰……活不过二十岁。仙君不舍少年痛苦,于是用自己的仙骨换了少年身体恢复。”

    那人着感叹起来,语气之中带着怜悯,“仙君没了仙骨,变成了同少年无二般的凡人,同时自己也活不过五载……之后两人在凡间相遇,仙君不愿耽误少年,只是默默跟在少年身后,他亲眼看着少年寻他,见着少年难过,见着少年娶妻生子。”

    宋悯欢在一边听着,剩下的不必旁人,台上的两名倌已经演出来了。

    此后两人归于陌路,少年心里逐渐将仙君放下了。而仙君,此生囿于情爱,被少年耽误了一生,五年之后魂飞魄散于天地之间。

    上面演仙君的倌穿着一身玄色长袍,面上戴着面具,低声念着话本上的台词。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宋悯欢怔怔地看着台上,他手中还捧着那一盏红莲灯。窗外的灯火依旧通明,映在他脸上,却又恍惚在此时都变得模糊。

    台上的伶人依旧在唱着,茶盏向上浮着热气,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指尖,伸手碰到了一片湿润。

    作者有话要: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