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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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喻一连数日都住在衙门,期间抽空去了一趟田庄,为死去的庄头送葬。

    府衙自有一套成熟的办公体系,楼喻没算现在改动。

    熟悉程序之后,他就开始处理历史遗留问题。

    首先是城防。

    驻军被俘,城防自然要由府兵接手,这些人事安排楼喻交给霍延、李树二人。

    其次是盐场。

    盐场是楼喻发展势力的经济基础,是重中之重,但他目前没有多余的人手可用,有点麻烦。

    这次盐场暴动,的确是因为盐工积怨已久造成。

    但其实盐工的积怨尚且不足以爆发,否则原书中也不会几年后才起义暴动。

    之所以提前,是楼喻这段时间派人一直在盐工中鼓动,激发盐工们的血性而已。

    其中赵双四也有功劳。

    虽然此举是在利用盐工,借盐工暴动逼迫郭濂抽调一部分兵力,但同时这也是楼喻跟盐工的合作。

    想要过上好日子,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

    他派人找上赵双四,与他明缘由,让他自己选择。

    赵双四毫不犹豫,选择破郭濂的剥削统治,转而投靠庆王府。

    他能带领盐工起义,明他在盐工中威望很高,且天生具有领导才能,如果他暗中鼓动盐工,盐工大多会信服。

    事实证明,赵双四确实让他惊喜。

    如今人手不足,如果可以的话,他属意赵双四替他管理盐场。

    但赵双四是否可信,尚待商榷。

    最后是流民和驻军的安置问题。

    楼喻叫来司狱官,问:“我需要数十副脚镣,刑房可有?”

    司狱官是个三十来岁的矮瘦男人,看起来没有一点气势,也不知是如何当上司狱官的。

    他对楼喻那日的强硬做派心有余悸,低首哆嗦道:“没、没有这、这么多。”

    楼喻又问:“倘若刑具不足,该如何?”

    “会、会找城中铁、铁匠、造。”

    也就是外包给个体户。

    虽与铁有关的事都得慎重,但知府权力很大,在管辖地一不二,若是知府下令造铁刑具,铁匠莫敢不从。

    寻常百姓受限就比较大,个镰刀都得去官府申报。

    他对司狱官道:“此前流匪袭击王府田庄,我已派人将数十名流匪看押住,此事本该由官府出面处置,可对?”

    司狱官:“……对。”

    “那就好,”楼喻一点都没觉得不好意思,“那就从公中拨款,去铁匠铺造五十副脚镣。”

    司狱官欲哭无泪,应声就要离开。

    又被楼喻叫住:“需要多少时日?”

    司狱官想了想,“一个月。”

    这么慢!

    楼喻扶额,“不能加急?”

    司狱官了这么多话,觉得楼喻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可怕,便大着胆子道:“铁匠铺人手只有那么多,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

    “城中只有一家铁匠铺?”

    司狱官摇头,“不是,但他们家质地最佳。”

    楼喻叹口气,就算铁技术最好,那也扛不住效率低下啊!

    要是有个炼铁厂,该有多好。

    楼喻默默将炼铁厂加入规划中。

    “算了,你先去着。”

    至于那些流匪,先关在牢里待段时间吧。

    流匪们这几天过得可惨了,他们被训练有素的府兵看守,一天只能吃一顿,用楼喻的话,不饿死就成。

    而那些没动过手的流民,虽然也很狼狈,但至少善良的庄户会给他们一些吃的喝的,甚至还愿意让他们做活换取粮食。

    两厢对比,苦不堪言。

    可万万没想到,今日那群看守他们的府兵,突然用绳子将他们栓连住,一路往府城而去。

    这是做什么?不会要把他们送去盐场做苦力吧?

    直到他们看到森严昏暗的牢房。

    更惨的日子还在后边呢。

    楼喻无暇共情流匪们的悲惨遭遇,他正忙着整顿盐场。

    盐课大使跟府衙官吏一样,本质是个怂货,稍微吓一吓就俯首帖耳了。

    他以前听命郭濂只是为了利益,如今郭濂倒了,换个主子就是。

    本以为楼喻同郭濂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想从盐场捞更多的盐利而已,所以应召来见楼喻时,他并没有多大排斥。

    可当楼喻出新的管理方式后,他震惊地张大嘴巴,甚至想破口大骂楼喻脑子有问题。

    硬生生忍住了。

    楼喻注视着他扭曲的表情,笑眯眯道:“大使尽管畅所欲言。”

    盐课大使掐着自己手背,回道:“殿下,为盐工提供足够粮食,让他们吃饱穿暖,每日劳作不超过五个时辰,让他们养精蓄锐,这些下官都可以理解,但是……”

    他偷瞄楼喻神情,壮着胆子继续道:“但是下官不明白,为何要让利于盐工?”

    楼喻按照盐场以前的产量,结合盐工的劳动效率,估算出平均每月每个灶户的产盐能力,提出定额和超额的规矩。

    每个灶户每个月必须提供定额盐量,若有超额,超额部分的盐利,他们就可以从中抽成。

    抽成很低,但盐场所有灶户加起来,总量一旦大了,总利就高了。

    盐课大使是舍不得那些盐利。

    在他眼中,盐工同拉驮货物的牲畜没有多大区别,何必要给他们多余的钱?只要吃饱喝足不就行了?

    楼喻却认为,想要提高盐工的积极性,必须要多劳多得。

    抽成落到每个盐工身上很少,但蚊子腿再也是肉,盐工有奔头,干活就会积极。

    楼喻反问:“如果朝廷不给你发俸禄,还让你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有人时时刻刻在身后鞭挞你,你还愿意做这个盐课大使吗?”

    大使忍不住顶嘴:“这如何能比?下官是为朝廷做事,朝廷当然不会不发俸禄。”

    “难道盐工产出的盐,尽皆入了他们自己的胃袋?”

    大使:“……”

    他很不服气,还是觉得自己与盐工不一样。

    楼喻懒得再跟他废话,径直道:“你若不愿,不如我也免了你的盐利。”

    大使不话了。

    他能与郭濂同流合污,自然也是个贪婪人。

    至于朝廷大义什么的,他不懂。

    他愿意听从楼喻,不过是楼喻也愿意分他盐利罢了。

    事情敲定,楼喻让他带着新的规章制度回到盐场。

    如今盐场由三百府兵看管,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盐课大使不敢作妖,郁闷地召来各个灶头和吏,简明扼要地昭告此事。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幻听了,全体呆若木鸡。

    唯有赵双四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殿下遵守了他的承诺。

    此前赵双四毫不犹豫答应楼喻的要求,一是因楼喻对他妻子的救命之恩,二是因若盐场由楼喻接管,再坏也坏不过郭濂治下的盐场。

    如果盐课大使的是真的,那以后盐工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只要肯干活,只要产出更多的盐,他们就能拿到更多的钱!

    他的眼界有限,仅仅如此,就让他的鲜血沸腾起来。

    众人震惊半晌,回过神后仿佛翻涌的沸水攒足了力道,在密闭的空间里砰地一声炸开。

    “大人您的是真的?!”

    “咱们多干真能拿到钱?!”

    “还能请假出去看诊?!”

    “不用没日没夜地干了?”

    “……”

    众人七嘴八舌,吵得盐课大使烦不胜烦。

    赵双四见状,忙高喝一声:“都静一静!静一静!咱们听大使!”

    众人渐渐安静下来,全都用炽热的目光盯着大使。

    大使:“……”

    他抹抹脑门上的汗,没好气道:“殿下金口玉言,还能有假?”

    “殿下太好了!”

    “殿下真仁善!”

    “殿下真是个大好人!”

    一句句质朴的赞美钻入大使耳中,大使暗中翻翻白眼,了几句场面话就溜了。

    众人兴高采烈地回去,将新规矩讲给其他人听,见到其他人震惊不已的模样,纷纷仰头大笑。

    笑声逐渐传遍整个盐场。

    赵双四哼着曲儿,神采奕奕地回到家。

    妻子经过调理,身体已经好了大半,正坐在院中给他缝补衣衫。

    见他回来,不由担忧问:“大使喊你们去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前几日咱们做的事?”

    赵狗这时飞奔回来,大喊大叫道:“阿爹!他们的是不是真的!”

    他已经听其他大人了。

    赵双四笑着点点头,将新的规矩讲给两人听,两人听着听着就痴了。

    赵狗兴奋地在院子里乱转,“阿爹,是不是以后我努力干活,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赵双四受其感染,不由热泪盈眶。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一家人平平安安,过上好日子。

    他捉住赵狗的手,又去够妻子的。

    却见妻子已经跪在地上,朝着府城方向磕头膜拜。

    她虔诚地磕完,郑重对两人道:“咱这命是殿下救的,新规矩也是殿下定的,殿下是咱一家人的恩人!当家的,狗,咱不能忘!”

    赵狗吸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也跪在他娘身边,认认真真磕了几个响头,满目坚定道:“阿娘,俺会记得的!殿下是最好最好的恩人!”

    娘儿俩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

    赵双四忍不住背过身,擦去不心落下的泪。

    几日后,郭濂的奏折收到回复。

    果然如楼喻所料,朝廷根本不在意此事,只是勉强安抚几句,让郭濂自生自灭。

    郭濂一下子就心冷了。

    他原本还对期待朝廷能派兵过来发现异常,而今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了。

    楼喻道:“你再写张折子。”

    郭濂生无可恋:“写什么?”

    “跟朝廷哭惨,写得越惨越好,最后写为保庆州不失,只能自己招兵买马,建筑防御工事,希望朝廷准许。”

    郭濂觉得楼喻胆子太大了,他摇摇头道:“这可是欺君犯上。”

    “郭大人欺君犯上的事少做了?”

    楼喻反讽一句,强硬道:“立刻写,不写就免了郭棠今晚的饭!”

    儿子彻底沦为人质,郭濂只好提笔写折子。

    又过几日,朝廷传来批复。

    楼喻用两个字概括是“随便”,用四个字概括是“爱咋咋地”。

    反正不用户部出钱就好。

    既然拿到了“免罪铁证”,楼喻便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积累,楼喻的个人财富已经变成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私盐暴利,诚不欺我。

    有源源不断的盐利,他完全不用担心破产。

    忙碌这么久,他终于想起来那群被俘的驻军,遂叫来李树。

    “那些驻军如何了?”

    李树挠头无奈道:“都是些臭脾气,成天骂咱们是反贼,根本不愿受降。”

    更别提入编了。

    楼喻现在缺的就是人手,自然不愿放过这一千人。

    他问:“你是如何安置他们的?”

    李树苦笑道:“就是将他们看押在营房里,天天去劝。”

    杀又不能杀,又不能狠,只能互相斗斗嘴皮子了。

    可继续这么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楼喻道:“我记得驻军统领叫何大舟对吧?”

    “是,”李树郁闷道,“脾气又臭又硬。”

    他每次去都会被喷得狗血淋头。

    楼喻拍拍他的肩。

    “再硬也要啃,带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