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的帝释音似乎话都是件困难的事情了，“怎么会呢？你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自己的意识？”

    沈芷泠神情温柔似水，看不出半分她平常的冷若冰霜。

    “因为我想你了。”帝释音听到沈芷泠，“想见见你。”

    闻言的帝释音怔住了。

    “这不是真的……”帝释音几乎哽咽了起来，“不应该是这样的，你别想骗我啊，你只是我在花镜幻境之中编织出来的幻境而已，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意识？”

    帝释音这话让徐景淮沈慕予都呆住了。沈慕予很震惊，非常震惊，因为帝释音这话就明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是自己编织的花镜幻境，但是为什么她明白了也清楚了，却没有任何要破解花镜幻境的意思呢？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个花镜花镜一开始就不是稳定的，是帝释音一直在维持着这个花镜幻境的运行，没有让其消散。而她这样做不是没有后果的，比如灵力枯竭之时就是花镜幻境消散之时；比如她清醒的看着自己努力的改变历史结果却什么也无法改变，看着一切回到原点的痛苦；再比如……沈芷泠不知怎么的就产生了自己的意识。

    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自欺欺人，原来帝释音一直在这样对待自己。

    不知怎么的，沈慕予突然有些难过。

    这是他的心情，也是帝释音的心情。

    沈芷泠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她，平静，淡然。她和往常没有什么变化，无论遇到什么似乎都是这么淡定的样子。帝释音不得不承认，这是她记忆中的她的模样，也是记忆中的她的反应。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而非假的。

    这么真实的感受，所以，她能产生自己的意识，并不是自己完全创造出来的吧？比如外素的影响，再比如她本就是多年前的那个人的一缕残魂。

    真相已经很接近了，她也猜得个七七八八了。

    帝释音冷静下来，接着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有自己的意识的？”

    沈芷泠道：“从你编织这个世界开始，我就存在了。”

    “……一开始就存在了？”帝释音只觉得自己呼吸困难至极，但是她大喘好几下后，继续道：“你一直看着我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一直在看着我在挣扎，在承受苦痛？”

    “对不起。”沈芷泠。

    “对不起？”帝释音似乎想笑，但是她发现这一刻她笑不出来，“你知道的，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从来都不是。怎么可能是对不起呢？你们死了倒是结束了，独留活着的人在承受着无尽的苦痛和绝望，你怎么舍得？”

    “对不起。”沈芷泠又道。

    “我了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不需要！”帝释音突然歇斯底里的吼起来，“当初好一起的，我们约好了的！可是你最后还是丢下我一个人，二十多年了，我一个人像个神经病，疯疯癫癫的用陆青岑的身份活着！为什么陆青岑就能这么痛快的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你，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偏偏是我！”

    沈芷泠见她歇斯底里的模样，神情也跟着痛苦起来，和歇斯底里的帝释音相比，也不知道谁更痛苦些。

    “慕予，慕予……”帝释音开始喃喃。

    突然被cue的沈慕予感觉心慌慌的，这应不是不应也不是。他在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不应，还好他没应——帝释音根本没有叫他。她口中的“慕予”并不是自己，因为接下来他听到帝释音：

    “慕予，羡慕自己，当初我是真的羡慕自己，觉得自己很幸运。”到这里，她看着沈芷泠，“我羡慕自己，因为我遇到了你。我只是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想在悠闲安静的地方生活，向往无忧无虑，渴望自由自在，我错了吗？我没错吧？我没错啊。我们魔族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的念想，就算和其他修士或者人族起争执我们也选择容忍，可就因为我们能灵魔双修，我们骁勇善战，那些着替天行道的修士就忌惮我们，给我们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蛊惑我的同族，安排内奸，最后在伐魔之战的时候里应外合，就这么把我们魔族覆灭！从始至终，我们魔族都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吧？可最后，最后魔族覆灭了，什么都没有了。我始终不明白，魔族有错吗？强大有错吗？有能力有错吗？都没有啊，明明都没有为什么最后会覆灭？”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芷泠，“我无法阻止悲剧的发生，也改变不了那些人的想法，所以我用自己的方式补偿你，希望能减轻你的痛苦。”“可你的补偿没有减轻我的痛苦啊芷泠，”帝释音哑声，“那些伪君子、道貌岸然的灵修，连同门都不放过。你死在了他们的手中，拼了命的把慕予生下来，又拼了命把他送到异世界养着魂魄，还拼了命的送我离开。你确定这是补偿而不是报复？”

    沈慕予怔住了。

    很好，他一直怀疑他的穿书不是偶然，现在帝释音告诉了他真相，还真的不是偶然。原来他并不是“穿书”，他只是回归自己的世界而已。

    当时的情况到底有多悲惨，让沈芷泠拼了命的把他传送到异世界养魂……不对，他为什么要养魂？他一出生就受伤了吗？！

    帝释音编织的花镜幻境到底美化了多少事情？为什么她编织花镜幻境就这么停止了？是因为后面发生了惨剧，让她拒绝再经历一次？也是，那样的痛苦谁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可恶，好想知道真的历史啊！飘渺九宫门记录相关内容的那些书籍，都是由胜利者谱写的，主观性太强，没有多大的参考价值。

    “对不起，”她再次道歉，然后伸出手抱着帝释音。“所以我没有完全的死去，我给你留了我的最后一缕魂魄。我以为我们再也不能再见了，但是没想到某一天你会以这样的方式和我重逢。”

    帝释音被她突然抱住，呆了呆，然后也连忙抱住她。她的眼眶都是红的，眼里带着血丝，但是她没有哭，或者能和自己相爱的人重逢，她怎么会哭呢？

    “你辛苦了。”沈芷泠，“谢谢你，谢谢你培养我们的孩子；谢谢你，能让我们一家三口以这样的方式团聚；也谢谢你，能够让我遇见你。”

    帝释音遇见沈芷泠是她的幸运，而沈芷泠遇见帝释音又何尝不是她的幸运呢？

    再次被cue的沈慕予懵了。

    不是，那什么，敢情妈妈你也能看到我吗？！原来你一直都看得到我啊！

    你们俩妇妇是怎么肥四？明明一开始就能看到他们师兄弟俩，可都齐齐的选择装作看不见，不愧是妇妇啊，心有灵犀一点通到如此地步，也是一绝。

    沈慕予本想抱怨什么的，但是他只觉得站着的地方疯狂地抖动起来，要不是徐景淮扶着他，他怕是要摔下来了。

    “怎么回事？”沈慕予更懵了，“地震了吗？！”

    “不是地震，是花镜幻境要彻底崩塌了！”徐景淮拉紧沈慕予的手，然后对着不远处的帝释音道：“师尊，情况不妙，我们得赶紧离开！不然真的离不开这个要坍塌的花镜幻境了！”

    帝释音这时和沈芷泠松开了彼此，结束了这个迟来了二十多年的拥抱，她们也牵着手。

    “爸爸？妈妈？”沈慕予听到徐景淮语气如此严肃，自然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于是他道：“我们快离开！”

    谁知道帝释音却摇了摇头，并且动用了灵力把他们师兄弟俩给包了起来。

    “爸爸？”

    “师尊？”

    被包住的这一刻，别沈慕予懵了，徐景淮比他更懵。不过很快他们两个就反应过来，帝释音这样的举动代表了什么——她居然不算离开这个坍塌的花镜幻境！

    果不其然。

    只见帝释音摇了摇头，：“景淮，带着慕予离开这里吧。我，”她看了看和她牵紧手的沈芷泠，“我留在这儿，我从一开始选择沉浸在花镜幻境之中，我就没有算回去。”她叹了一口气，和沈芷泠相牵的手紧了紧，“回归原来的世界没有芷泠，这里有她，所以你们谁都不用劝我，我不会回去的。”

    沈慕予快要脱口而出的劝卡住了，于是他木着脸看着沈芷泠。沈芷泠仿佛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一般，笑着摇了摇头：“我曾替阿音做出了太多的决定，这一次，我不会干涉她。我愧对于她，也愧对于你。慕予，如果有来世，来世我再还你这份亲情。”

    沈慕予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如果他真的听从这对妇妇的话，这不是要见自己的父母去死吗？明明应该伤心难过的，但是看着两人脸上快乐幸福，一副解脱的模样，突然就不伤心，也不难过了。

    最后沈慕予笑了，道：“好，我成全你们，也成全自己。”到底还是有些不舍，可他并没有觉得遗憾。他朝着沈芷泠帝释音跪下，然后嗑了三个响头，最后站起来。

    “爸爸，妈妈，我们来世再见。”

    沈芷泠和帝释音相视一笑，道：“慕予，来世再见。”

    徐景淮没有什么，只是无论沈慕予做了什么，他都站在他这边。

    “师兄，走吧。”沈慕予再次牵起他的手。徐景淮回牵他的，然后点点头：“好。”

    于是帝释音就这么用灵力把包住的他们给送了出去。在回归现实世界的时候，沈慕予听到帝释音道：

    “慕予，永远不要成为魔尊。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你面临什么，都要舍弃成为魔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