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脑癌确实不适合手术, 比如位置，比如扩散程度，又比如患者的身体状况。夏初之前收治的那名六岁脑癌患者就属于最后一种情况，本身因为早产而体弱, 再加上年纪, 手术的存活率很低。

    邓雅丽了房间号, 脸上是真诚的感激：“谢谢你还想着他, 你蔡叔叔看见你肯定会很开心，谢谢。”

    “之前去您家里补课，叔叔每次都会煮红烧蹄髈给我吃, 就冲着这一点, 如今叔叔生病，我也应该去看望。”夏初没自己能治, 毕竟没亲眼见过，不好太早下定论。

    邓雅丽只以为她是去探病，问了她大概几点过去，她明天有课走不开, 想着要不让儿子去。

    从学校出来, 焦阳带着她往烧烤店走。夏初上学那会儿还没这家店, 因为离学校近，来帮衬的多数都是学生，既然是做学生生意, 价格就不能太高。

    两人走进店，挑了一张空桌坐下, 焦阳熟练的叫老板下单。

    老板是个魁梧大汉，声音洪亮：“呦，哥, 今天带了女朋友来，想吃点什么？”

    “别乱，这是我姐。”焦阳吓得赶紧澄清。

    老板见焦阳变了脸色，连对不起，夏初摆摆手，示意没事。等点好东西，老板走开，夏初斜眼睨着焦阳：“跟老板很熟？他好像很怕你。”

    焦阳就知道逃不过，摸摸鼻子：“有一次跟几个混混架被他看见。”

    夏初挑眉：“跟混混架？”

    焦阳吱唔了半天，最后看实在躲不过，才老实交代：“那几人欺负我们班一个女同学，我看不过就教训了他们一顿。”

    “原来是英雄救美。”夏初了然的点点头。

    见师姐误会了，焦阳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那女的只是同学关系。看见她被欺负，出手帮了一下而已，真没其他关系。”

    “紧张什么，我又没你们有其他关系。”这样子摆明了就是做贼心虚嘛。

    焦阳声嘀咕：“你没这么，但你心里是这么想的。”怕师姐继续抓着这个话题不放，赶紧转移话题：“师姐，你算给邓老师丈夫治病？你不是过几天就要回G市，有时间吗？”

    “看看情况再，最好能手术。实在不行只能想其他办法。”夏初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手术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实在不行就要用金针拔除肿瘤细胞，这么一来治疗的时间就长了。

    夏初其实是不太赞成所谓的保守治疗的，伤身体又没太大用处。拖延时间而已，而且还是非常痛苦的拖延时间。

    见成功的转移了话题，焦阳暗暗松了口气。

    夏初眼中带笑，样，还没关系，没关系会这么心虚？肯定有点什么。

    是有点什么，但不是夏初想的这样。焦阳对那女生确实没什么，会出手也完全只是看在同学的份上，但那女生不这么想，觉得焦阳会出手必然是有一点喜欢自己，又看焦阳这么能，美女爱英雄，一颗芳心就这么落在了焦阳身上。

    女孩子喜欢男孩子，不外乎就是传传纸条，送送礼物，有意无意的偶遇……次数一多，直男如焦阳也察觉到了，于是就开始避着走。没想到他这一避，女生反而更主动了。目前两人就处在一追一逃的状态中。

    烤串的味道确实不错，香辣却不是很辣，能吃出麻，但也不是太麻，一句话很适合学生的口味。夏初和焦阳两个人吃了三百多串，虽然有荤有素，每一串的量也不大，但三百多串也着实够吓人的。

    吃完出来，天已经全黑了。夏初把焦阳送回学校才开车回家。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夏初故意在医生查房前赶到医院。

    夏初进去的时候，蔡叔叔刚吃过早餐，看起来精神还不错。只不过原本弥勒佛似的身形瘦了好几圈，脸上的皮肤松弛下来，整个人显得苍老了很多。

    护工正在给蔡叔叔擦手，照顾的很是细心。

    夏初和蔡叔叔聊了几句，医生就来查房了。夏初作为家属站在一旁没离开，医生可能以为她是病人的子女，不但没让她离开，反而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问着问着，医生就发现不对劲了，面前这位姑娘问的问题越来越专业，到后面有些问题甚至连他都回答不上来。

    “你也是学医的？”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十分笃定。

    夏初点头：“是。”她对这位医生的印象不错，现今能耐心解答病人家属疑问的医生不多了，眼前这位年轻医生却十分有耐心，真的很难得。

    “可以给我看一下病人的脑部CT吗？”夏初提出要求。她刚才已经给蔡叔叔把过脉，但还需要CT更直观的判断。

    年轻医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可以。”

    夏初看了眼他的胸牌，蓝钰衡，神经外科主治医师。

    来到医生办公室，夏初仔细看了CT，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并不是完全不合适手术，这就好。

    知道她想手术，蓝钰衡大吃了一惊：“这个位置手术风险太大了，而且你看这里，边缘很不清晰，就算手术也不一定能去除干净。”总结一句话就是，风险和受益不相等。

    夏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她原本也没算彻底清除干净，只要把大块去掉，剩下的再用金针拔除，时间上能缩短很多。手术后，她会建议邓老师把蔡叔叔转去G市军医院进行后期治疗。

    肿瘤医院夏初没熟悉的人，想要动这个手术还比较麻烦，如果能转去军总医院就要好操作多了。

    从办公室出来，夏初给白主任去了个电话，问现在军总医院神经外科主任是谁，能不能安排她做一个手术。

    电话那头，白睿一听她神经外科主任，眉头就皱了起来：“翦明旭这人高傲的很，非常不好交道。你想用他的手术室，难。”

    夏初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字：“新来的？”

    “归国博士，牛的很。”白睿语气不屑：“号称从无败绩，手术成功率百分之百。”

    夏初实事求是道：“那确实挺厉害的。”百分之百，她都做不到。

    白睿冷哼一声：“风险高的手术不做，当然就能百分百了。”

    夏初也遇见过这样的医生，为了自己的羽毛，可以置病人的生死于不顾。明明只要手术就还有救治的希望，但就因为手术风险高，怕手术失败坏了自己的名声而拒绝给病人手术。

    “如果让院长出面呢？”夏初问。

    “这人是院长花了大力气从M国请回来的，你呢？”白睿觉得院长的眼睛是被屎糊住了，才会请了这么个人回来。

    “那就算了，免得让院长为难。”夏初决定还是亲自跟翦主任沟通一下。

    挂了电话，夏初走回办公室，蓝医生还在：“化疗可以推迟两天吗？”

    “你还不肯放弃手术？”对于她的执着，蓝钰衡也无奈了。

    “你告诉我，保守治疗治愈的希望有几成？”夏初反问他。

    一成都没有。保守治疗只是为了延长病人的生命，难听点就是拖时间，这是所有人都知道，却又心照不宣的事。

    毕竟有些事，破就太残忍了。

    见蓝医生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夏初轻笑了一声：“风险高不代表没有一点希望，为了这一点希望，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完，夏初转身走出办公室。

    “不会有医生答应手术的。”蓝钰衡企图点醒她。

    “那就我自己做。”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蓝钰衡在一愣后轻笑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夏初往病房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田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夏初，怕自己看错，一开始没敢叫，后来越看越像，这才叫了一声，没想到还真是。

    夏初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跟在学校时几乎没任何变化的同学：“田恬？你在这里工作？”

    田恬推了一下眼镜，镜片下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对，我一毕业就在这里工作了。你怎么在这里？”

    夏初指了一下身后的病房：“有个叔叔生病，我过来看看。”

    听她是来探病的，田恬面露失望：“我还以为你调来我们医院了，其实我们医院真还不错的，不比军总医院差多少。”她们那一届被分来这里的只有她一个，要是夏初能来就太好了。

    夏初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目前还没回京都的算。”

    田恬偏头，又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你还在Y市？”

    “两个月前调去了G市。”见她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推了三次眼镜，夏初提议：“这副眼镜不太适合你，换一副也许会好一点。”

    田恬又推了一下眼睛，笑的很腼腆：“很多人都过这话，只是戴久了有感情，舍不得换。”

    夏初喜欢重感情的人：“换下来收好，当个回忆珍藏也不错啊。”

    田恬一想也对，又没换下来一定要扔掉。就好像她时候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洋娃娃，现在就妥善的收在盒子里，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拿出来抱一会儿。

    见她似乎想通了，夏初便没再跟她多聊，了句之后再联系，便转身往病房走。准备跟蔡叔叔一声后就去军总医院找翦主任。

    “初？”夏初听到声音回头，就见学长站在她身后。

    夏初转过身，看着略显憔悴，却依然笑得很温和的学长：“来看叔叔？”

    “我妈你今天会过来。”原本他今天上午有两个会要开，现在只开了一个会就赶过来。

    夏初回头看了眼病房里的蔡叔叔：“关于叔叔的病，我有些话想跟你。”

    蔡文轩以为她只是想询问病情：“好。”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窗外的阳光斜斜的照在两人身上，蔡文轩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更加温柔：“谢谢你来看我爸。”

    被他这么看着，之前没觉得什么，现在却感觉不太自在，抬手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邓老师和叔叔都对我这么好，现在叔叔生病，过来看看是应该的。不这个，我找你是想跟你，我算安排叔叔手术。虽然有风险，但我能保证将风险降到最低，再加上后期治疗，治愈的几率能达到六成。你觉得怎么样，同意手术吗？”

    蔡文轩却在盯着她的手发愣，对她的问话没任何反应。

    “学长？”夏初提到声音叫了一声。

    蔡文轩这才回过神来，但视线依然在她的手上。

    夏初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手上的钻戒，那天秦琸易给她戴上就没拿下来。

    “你订婚了？”蔡文轩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心里还有点期盼，也许只是因为好看才戴呢，虽然这不像夏初的性格，但没定呢，毕竟姑娘都爱美。

    夏初晃晃手指，钻戒在阳光下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嗯，前几天刚订婚。”

    看着她脸上比钻石更耀眼的笑容，蔡文轩感觉心里闷闷的疼，终究还是错过了：“恭喜！”

    “谢谢。”夏初笑得眉眼弯弯，放下手：“学长，刚才我的话，你听到了吗？你觉得怎么样？”

    努力压下心里的酸涩，蔡文轩勉强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不好意思，刚才没听清楚，可不可以再一遍？”

    “哦，好。”夏初没多想，以为他是因为担心叔叔的病所以精神不济，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怎么样，同意手术吗？”

    “真的可以治愈？”蔡文轩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看了两家医院，都没法手术，只能保守治疗。现在突然跟他可以手术，还可以治愈，总觉得不真实。

    夏初点头：“不少于六成。”这话她的十分有底气，六成也只是保守估计。

    蔡文轩一直关注着夏初，知道她在国外取得的成就，甚至她发表在医学期刊上的论文，他都有收藏。所以对她的话丝毫没有怀疑：“好，我同意。不过我还要去跟我妈商量一下。”

    “应该的。”夏初表示理解。

    夏初来到军总医院找到神经外科，在办公室里找到翦主任，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理的一丝不苟，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着很有学者气质。

    怕他不记得，夏初特意把蔡叔叔的病历和CT片都拿来了。

    有求于人，夏初的态度很好：“您还记不记得这位病人，之前在您这里看过。”着把病历拿给他看。

    翦明旭看了眼，态度颇为不耐：“这人不是已经转院了。”

    夏初依然好脾气地点头：“是，一个星期前转去了肿瘤医院。”

    “那你还来干什么？”语气有点冲。

    夏初压着脾气，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想法了一遍，随即又报了自己的学历：“病人转院过来，这个手术由我来主刀，一切责任也由我来承担……”

    听她毕业于H大，翦明旭眼底闪过嫉妒，但很快掩去，高高抬起下巴：“你用什么来承担？你以为你是谁？不是这里的医生，没资格提出这样的要求。就算是这里的医生，只要我不同意，你也休想踏进我的手术室一步。”军总医院每个科室都有自己单独的手术室，被每个科室当成私有财产，一般不会外借，除非有特殊情况。

    夏初觉得就他这种态度已经没有继续沟通下去的必要了，拿上病历和CT片转身走出办公室。

    既然来了，自然要去和白主任声招呼。

    三楼胸外科主任医师办公室，夏初把刚才发生的事跟白主任了一遍，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诉。她其实也不是特别生气，因为来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实话，翦主任的做法也没错，她毕竟不是这里的医生，确实没资格给病人手术。

    白睿听了却很生气，自己的学生被欺负了，他作为导师当然要为学生出头，一拍桌子站起身：“我去跟他。”

    夏初赶紧拦住他：“别别别，这事你别参与。”本来只是一件事，翦主任不同意就算了。要是白主任出面，就演变成了两个科室之间的矛盾，那事情就闹大了。

    “我去找院长。”白睿着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

    夏初赶忙拉住他身上的白大褂：“白老师，算了，也不是非要在这里，我去肿瘤医院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驻地医院吗。跟我爸一声，驻地医院肯定没问题。”

    “哪需要麻烦到你爸，跟赵妍音一声就行了。”白睿掏出手机：“你有没有她的电话？算了，我帮你。”

    “不用，等我问过肿瘤医院再。”蔡叔叔毕竟不是部队里的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搞特殊的好：“赵姐的电话我有。”

    然而，让夏初没想到的是，跟肿瘤医院的沟通出乎意料的顺利，她原本找的是神经外科主任，了没两句，副院长来了。夏初当时还有点懵，不明白怎么就把副院长给招来了，但还是把自己的要求了。

    然后，副院长就很爽快的同意了。

    夏初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既然是她要的结果，那就没必要刨根问底了。

    副院长办公室，肿瘤医院副院长杜天南盯着电脑屏幕，一边看一边啧啧感叹：“你这同学真了不得，光期刊论文就有五篇，还有好几个医学专利，全是目前国际上最新研究课题。”

    田恬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她在学校的时候就很厉害，要不然也不会去H大留学了。”

    “去H大留学的人多了，但有几个能像你同学这样的。”忽然想到什么，杜天南开另一个网页，对比了两人的简历，眼中闪过了然和嘲讽：“原来此他非彼她，啧，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田恬听得莫名其妙：“什么此他非彼他？”

    杜天南摆摆手，外甥女太单纯，有些事知道了反而对她没好处：“你这同学现在可是香饽饽，军总医院和西北军医院都想招揽她，许院长还曾放出过话，只要她肯去，条件任她开。”

    田恬听得目瞪口呆，但转念一想，如果夏初真有舅舅的这么厉害，军总医院的做法也就不足为奇了。

    “你跟她关系怎么样？”杜天南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到外甥女身上。

    田恬不明白舅舅问这话的意思，老实回答：“普通同学关系。”

    杜天南显然对她这回答很失望：“趁着这几天她在医院，你多跟她话，联络联络感情。正好你也是神经外科的，我安排你当她的助手，跟在她身边多学学多看看，顺便多夸夸我们医院。”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田恬推一下眼镜，点头：“明白。不过我之前已经问过她了，她她暂时没算回京都工作。”

    杜天南瞪她一眼：“之前没不代表之后没，你多好话，没定她就喜欢上我们医院了呢？”

    田恬带着艰巨的任务走出办公室，想起之前同学会上，张珂佳暗讽夏初在京都找不到工作才迫不得已去Y市医疗援助。这哪里是找不到，根本就是挑花眼好吗。

    夏初此刻正在给蔡叔叔做术前检查，如果所有指标正常，最快明天就可以进行手术。

    邓雅丽跑进病房，看到夏初急切地问：“初，真的可以手术？会不会有危险？”之前收到儿子的电话她就想过来了，奈何下午有课，临时找不到代课老师。

    夏初见她跑得气喘吁吁，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危险肯定会有，任何手术都会有危险。但和保守治疗比起来，手术显然更有效。如果想要叔叔彻底康复，手术是必须的。不过你放心，我会将手术风险降到最低。”

    邓雅丽看了眼病床上的丈夫，握紧夏初的手，眼中有担忧，但更多的却是希望：“好，我相信你。”

    如果不是儿子告诉她，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学生竟然如此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