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果硬糖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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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果硬糖11】

    许昼这边挂了,就装没事人一样往楼上走,楼梯口,恰好遇见完电话、从后门进来的张晴晴的妈妈,李月。

    两人互相一看,李月莫名有些尴尬。

    她被许昼看的心发虚,尤其是这一眼过后,许昼竟然不走了——她就靠在楼梯扶手上,抱着手臂,抬起下巴看她。

    李月不知道,许昼兜里放着的手机,正装着杨循光刚发给她的信息,张晴晴家欠了不少高利贷,粗略估计九十六万。

    李月垂下眼,硬着头皮爬楼,许昼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直到李月上楼,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点开手机,对杨循光字:“别光查高利贷,查保险。我怀疑张晴晴会自杀。赶快查。”

    市局的效率很高。

    保险单查出来的时候,许昼一点也不意外,是死亡保险,这头张晴晴要是出事了,那边张家可以拿到近乎六十万的赔款。

    但赔偿款却不是用来还高利贷的。

    这案子很眼熟。

    五年前杨循光在仙梨着手办的那件,也是这样。

    五年前,仙梨有个少女跳楼案。

    那个跳楼的女孩名叫周灿,她跳楼后,她家父母的账户里莫名其妙多了五十万,理由是保险赔偿。但这笔钱很快就被转出去,不知去向。

    当时许夜也在办这个案子,因为在最后关头没能救下这个跳楼的女孩,他一直很自责,所以特别留意钱款去处。

    后来,许夜在一家非法盈利的机构找到了钱款投资。

    这个机构,明面上是卖烟酒,其实做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

    杨循光和许昼围追堵截了很久,只敲掉他们一个窝点,背后真正的BOSS逃脱,这也是许夜一直以来的遗憾。

    张晴晴失踪一案,和周灿失踪一案很像。

    甚至两个人还出现在了同一张照片上。就是杨循光在幼儿园楼顶捡起来的那张照片。

    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杨循光扣了张晴晴的爸爸和妈妈,让许昼来审。

    审讯室里,灯开了好几盏,灯光的很足,尽数照在张晴晴父母脸上。

    张雷率先受不了了:“不是找我们女儿吗?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提审我们?”和方才沉沉闷闷事不关己的样子截然不同。

    李月倒是很沉得住气,规矩坐在椅子里,一言不发。

    许昼也不怎么审,就随意靠在桌边,抬眼看那两人。

    灯光越来越足,俩人被雪白的灯光笼罩在中心,半晌后,许昼:“不觉得羞耻吗?”

    “张雷做生意,欠了那么多高利贷。做男人的没本事,让女人给你解决啊。”目光移到李月身上:“解决就是这么解决的?卖女儿?”

    许昼模样很傲,满目鄙夷,李月仍旧不话,倒是张雷表现的有点窘迫,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

    许昼的话里有半分证据、半分试探。但看张雷反应,她心里立马有数了几分。

    她直起上身,从身后的桌面上拿起厚厚一摞资料,啪的一声又摔回去。

    坐在监控室的杨循光抬抬嘴角,点评:“虚张声势。”

    许昼壮壮气势,:“张晴晴的数学老师孙正非,三年前因为涉嫌口口口口,被抓了,当时受害人之一的周灿同学,跳楼自杀,其父母获得将近五十万的赔偿金额。”

    李月的面上终于有所松动。

    许昼盯着她看:“五十万,在当时可不是一笔数目,可奇怪的是,周灿父母领了这笔钱后,将它以捐款的方式捐给了鑫海基金会。”

    “那可是女儿用命换来的钱,为什么全数捐给了鑫海基金会呢?”

    许昼一拍桌面:“为什么!?”

    李月吓了一跳:“我、我怎么知道。”

    许昼看向张雷,看他那张发白的脸,看他一遍遍擦鬓角的汗:“身为一个男人,被你老婆压迫了那么久,这种时候也甘愿被压迫着?什么都不愿意?哪怕要牺牲女儿的命?那可是你亲闺女啊,有鼻子有眼的叫你爸爸,你良心不会痛吗?”

    真是毫无审讯技巧,但偏偏有用。

    许昼:“张晴晴也不是什么不懂事的孩子,她知道你在家里地位不高,每次你老婆你骂你的时候,她都站出来帮你,她还叫你爸爸,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还你是她的英雄,可你呢?为了鑫海基金会的股份,你把她卖了?”

    张雷还在坚持。

    许昼气得将一张语文试卷丢在张雷面前:“你自己看!你好好读读,她是怎么形容你这个窝囊废爸爸的!”

    张雷不敢动,许昼冷笑一声:“真是个窝囊废,行,你不看我给你读。”

    女孩稚嫩的笔体落在纸面上,字迹工整,十分认真。

    开头: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长得很高大,时候会把我举在肩上,现在我长大了,不能坐在爸爸的肩膀上,但我仍然记得那些时光。

    那些父女俩相处的时光。

    张雷目光渐渐模糊,仿佛从这些回忆里看到过去那个喜欢穿红裙的女儿,扎两个辫子,甜甜地喊他爸爸。

    每次看他,他女儿的眼里都有光。他这样的人,在外没有建树,在家被老婆追着骂,可以是失败教科书,但即便是他这样的人,在这世上,还是有人把他看作英雄。那个人是他女儿,无条件觉得他是最厉害的天的女儿。

    许昼对张雷:“近些年来,你做生意一直失败,一直在亏钱,前前后后赔进去有将近来百万,你们不得已,把你们阳光水岸的房子卖掉,搬到了这座老旧的区里,李月不满意这样的生活,天天和你吵架。”

    “张晴晴是个心思很敏感的女孩儿,她不希望看到自己家庭变成这样,当时,她有一个朋友,叫周灿。”

    许昼的声音很冷,每一个字都敲在李月的心口。

    “两个女孩儿是很好的朋友,她们脾气秉性不搭,兴趣爱好也不一样,却成了最好的朋友,这是为什么?”

    李月:“、孩子间的友谊,做家长的怎么会知道?”

    许昼:“迫害,因为相同的迫害,她们两个都遭受了同样的迫害,所以她们是知己,是闺蜜。”

    “孙正非,也就是那个数学孙老师,早些年竟干龌龊事,迫害了很多女孩,当时的受害人之一周灿,知道孙正非特别喜欢穿红裙的女孩儿,就将张晴晴介绍给了他。”

    “周灿自缺乏父爱,加上畸形的感情观,她对孙正非有了特殊情愫,她将张晴晴介绍给孙正非,无非是想讨好他,博取他的关注。”

    “可周灿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嫉妒张晴晴,嫉妒她这个非常好的朋友。”

    许昼走到李月跟前,雪白的灯光将她的脸色照的更苍白。

    “张晴晴不愿意按照周灿的安排去做,她觉得害怕,所以将这件事告诉了你们。但为了息事宁人,孙正非带着一笔钱找上你们。”

    “那笔钱不是封口费,而是买下张晴晴的钱。”

    李月的手指尖不自觉往里窝起来,张雷用手捂脸,趴在桌子上泣不成声。

    许昼:“最后,你们答应了。你们亲手把张晴晴推到火坑里。”

    因为张晴晴的介入,周灿绝望,继而跳楼身亡。

    因为没来得及救下这个女孩儿,周灿一案成为许夜一辈子的心结,到死,他都没能忘记这个女孩。

    没忘记她那角张扬似火的裙摆,在水泥台边划出的一道弧线,然后在他面前陨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只差那么一点,许夜就可以抓住她,抓住那抹虚晃在黑夜里的红色。

    许昼垂下眼,记忆里的许夜是个很孱弱的人,跑不快跳不动,家里搬个桌子都能喘半天,而那天,他却那么拼命救这个女孩。

    所以,她想让这个女孩的委屈重见天日。

    许昼:“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跳楼的是周灿?”

    周灿跳楼,周家获得近乎五十万的赔偿,大家都觉得是周家贪那五十万,可周灿那是跳楼,从那么高的楼层下跳下去,得有“勇气”、得有绝望。

    是谁给了周灿绝望?

    许昼拽起趴在桌上的张雷,问:“张晴晴现在到底在哪儿?”

    张家答应把张晴晴卖给孙正非,周灿看似是因为嫉妒而跳楼,但她和孙正非厮混在一块这么多年,她会不知道孙正非是个什么东西?

    能干得出拿别的女孩儿讨好这种事,就会不再争取一下?周灿跳楼跳的实在太快了。

    张晴晴就真的什么都没做?

    杨循光通过监控,看审讯室里张雷的嘴一张一合:“晴晴是个好孩子,她是想替我还债,是我对不起她。”

    当年,张晴晴得知死亡保险,心里突然有了想法,她骗周灿跳楼,之后用此事内幕逼迫周家将钱捐给鑫海基金会,用来填补张雷捅出的窟窿。

    所以周灿父母账户上不知去向的五十万,是替张雷还了债。

    但杯水车薪,五十万还是不足以堵上李雷欠的窟窿,于是张晴晴又自愿用自己的命,再去换六十万,为的就是换家里一个安宁。

    还有一个原因,李月有个要二胎的想法,周灿觉得,只要这个家恢复了往日平静,即便没了她,还能有个替代的。

    为了让父母不再日日狰狞,她心甘情愿牺牲自己。

    张雷泣不成声的间隙,含糊吐出一句:“都是我没用。”

    当初张晴晴是怎么服周灿跳楼,又是怎么逼迫周家将钱捐给鑫海基金会,具体的案件细节还是得找到张晴晴讯问清楚。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张晴晴。

    根据张雷最后的交代,张晴晴现在应该在广茂大厦最高楼的楼顶。

    市局立马出动人马,许昼要亲自上,杨循光等人和她一起。

    等救援队、市局的人到达后才发现,跳楼的场面没那么宏大。人站在高楼的顶端,不仔细看,就会觉得是一只鸟。生命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你不要它,将它摔下,它就涣散在天地间这几尺的距离里,根本微不足道。

    张晴晴一个人,穿了一件暗红色的长裙,坐在楼台边缘,两条腿在底下荡啊荡,像是在等人。

    下了车,许昼站在杨循光身边,声:“按照我们已知的线索来看,张晴晴先是告知爸妈自己要跳楼,之后又冒充绑匪将父母骗回居住区,然后又出现在幼儿园楼顶,给你留下了她和周灿的合照。”

    杨循光“嗯”了一声。

    许昼:“她想表达一些事,她在等我们过来。”

    大费周章,一定有滔天的委屈。

    三年前,周灿跳楼案的背后,一直让许夜牵肠挂肚的女孩背后,应该有巨大的隐情。

    而今天,他们才能缓缓地揭开一缕线。夜间的凉风徐徐吹来,吹得人心里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