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博物馆26】

    果然下起了暴雨。

    刚开始只是密集的雨点子，很快就连成了雨线，雨线织成厚重的雨帘，扫荡着狼狈的路人。

    曹萌到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杨循光看到她带的那把袖珍遮阳伞，好看是好看，但这种暴雨，基本就是一次性的事儿。

    宋余挺同情她：“姐姐，你快进来吧。”还贴心地递来了毛巾。

    曹萌接过，了句“谢谢”，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

    她一直看着杨循光。

    杨循光示意宋余从鞋柜里拿双一次性拖鞋。

    曹萌换了鞋，没有坐沙发，而是坐到了茶几旁边的凳子上。

    杨循光都快忘了她还是个文艺的艺术家。

    曹萌很狼狈，但她并不在乎：“我现在就这么，没事吧？”她想开门见山，但顾虑宋余。

    杨循光：“没事，自己人。”

    曹萌沉默地抿了下嘴唇，然后开口：“你知道心脏有几个腔室么？“

    宋余几乎是下意识就明白了，这个心脏组织有对称的两个。

    “上下左右共四个。“曹萌，“你们只知道左边的两个，但不知道右边还有两个在许昼手里。”

    从水果硬糖出现的一刻，消息就已经传递到了许昼手里，她之所以会出现在张一宁的葬礼上，是因为预谋，之后和孙正非有交集，也是预谋。

    曹萌淡淡地看着窗外，滂沱大雨在黑夜里叫嚣：“左边这个心脏，归了许夜和江迟，而右边属于许昼的这个心脏，比他们的厉害不知道多少倍。”

    曹萌问杨循光：“杨队，你还记得第一次见许昼么？”

    记得。

    在孙正非家的阳台上，当时他借着空调外机和疏水管爬上去，刚扒住墙头，就看到一个姑娘——许昼抱着手臂等在阳台，一脸高傲，一脸不可一世。

    她扬言，要把他推下去。

    当时他怎么的来着，袭警。

    曹萌觊着杨循光的脸色，继续问他：“后来呢，她是什么样的？”

    柔弱，依赖。闫叔千叮万嘱把她送到眼前，让自己照顾她，而她一直很配合，案件能不参与就不参与，一旦参与也是很被动，只有关键时刻，才会吐露那么一两句有用的，而且还是摘自陈年旧事。

    她的口头禅是——这是许夜当年留下的线索。

    她会害怕，也会问怎么办。

    和初见时，阳台上那个姑娘大相径庭。

    曹萌：“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化那么大？”

    她的眼神很淡漠，杨循光觉得不舒服，他知道她要什么——因为一切都是有安排好、计划好的。

    杨循光却摇摇头，：“不是。一个人可以装一年，可以装两年，但她能装一辈子吗？许昼是和之前不一样，但最初我只和她相处了几分钟，凭借这几分钟，就去否定我们之后那么久的相处。抱歉，我做不到。”

    他目光恳切，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曹萌：“实在抱歉，你还是换个法吧。”

    曹萌愣住，然后忽然就笑了：“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还要怀疑许夜吗？”

    杨循光问：“什么意思？”

    “许夜也一直没变，红夫人的罪行不假，但……”她突然问，“闫鹏，这人你知道吗？“

    闫鹏，就是闫叔。

    杨循光点点头。

    “闫鹏当年是我救出来的，也是我亲手交到许夜手上，我是个不会回头的人，既然选择了正道，就绝不会回去再苟且。”

    曹萌回忆：“当年红夫人的势力真的太大，我和你过，这名字是从市局传出去的，市局有腐败的人，一直为他们保驾护航，许夜只是单枪匹马，即便嗅到蛛丝马迹，也无从下手。”

    “他出事那天……那个现场你应该见过，是真的凶险，稍微有分毫偏差，许夜就活不成了。”

    窗外大雨滂沱，乌云混入茫茫黑夜，凄厉的雨声和那天很像。

    曹萌：“这是当时唯一的办法——混入心脏组织，成为头目，然后大刀阔斧的整顿它。既然揭露不了黑暗，那就只能渗入腐烂的根系，去改造它。”

    “这个想法很大胆，但那天……许夜的确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就为了一个公道。”

    曹萌继续：“他一个人没办法，那会儿他唯一的妹妹许昼中二病正犯得严重，但也很明事理。”

    许昼很聪明，许夜这个假死加入心脏组织的计划策划了接近一年，这一年，足够让许昼发现。

    发现后，她威胁许夜让自己加入。

    她多个人多个力，她很厉害，不会拖后腿的。

    许夜当然不同意。

    于是许昼就去红夫人了，也是这会儿，她被心脏组织拍下了照片。

    宋余听得入神，忍不住问：“她是故意的吗？故意被拍下，故意气她哥？“

    曹萌笑笑：“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兄妹俩，都不是省油的灯。”

    照片果然传到了许夜手里，许夜怒不可遏，拿着照片质问许昼：“你去找你生母了吗？”

    许昼：“让我加入，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威胁很有效，许夜知道许昼的脾性，也知道自己控制不了她。

    许夜仿照“心脏组织“仿制了个同样的组织，吸纳了那些在珠宝走私案里他救下的受害者，他们就是初代成员

    曹萌强调：“他们都是自愿的。老一辈的人，无儿无女，也没有梦想，活着唯一的心愿，就是帮一帮许夜，报答一下这欠下的恩情。“

    许夜把这个组织交到了许昼手里，许昼给组织起了名字——右心脏。

    之后珠宝走私惊动高层，许夜被污蔑贪污。

    他趁此金蝉脱壳，取代故去的“红夫人 “，成为心脏组织新的头目。

    曹萌：“因为这个计划，这兄妹俩已经五年没有见过面了，所有人都瞒着，就怕出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找杨循光，也是许夜的安排——他知道，杨循光重情重义，闫叔是他很尊敬的

    老辈，通过他，一定会成功托付许昼。

    毕竟许昼这个性格，他担心没人要。

    杨循光是他最信任的人，由他看着许昼，他会放心很多，至少，许昼的安全会得到保证。

    因为”心脏组织”和“右心组织”是相生的两个组织，所以大明山不是模仿，而是许昼缔造的的窝点。

    所有的不是故意落入圈套，而是许昼设局，为了引出他们。

    曹萌：“虽然是相似的两个组织，但并不是竞争关系，只是利用。”

    许夜发现了黑暗更深处的东西，幕后还有一伙更厉害的人，这帮更厉害的人才是接近黑暗核心的成员。

    许昼以自己的“右心脏组织”作饵，利用许夜主导的“心脏组织”，试图钓出幕后这批人，也就是杨循光和宋余查到的这第三个组织。

    曹萌：“这个组织，你们可以叫它，第五音符。”

    宋余不明白：“为什么叫第五音符？这么……呃，奇怪？“

    曹萌：“因为琴弦。“

    杨循光：“？“

    曹萌：“杨队，你还记得C市那些死者死亡时候的模样吗？你注意到它们的脖颈处是不是有一圈红线。”

    杨循光一颗心突突直跳：“你是……”

    “那就是琴弦的手段。”

    宋余不自觉坐直身体，盯着曹萌看。

    曹萌的嘴巴一开一合，她介绍：“琴弦是真正的琴弦，是从一把古老的提琴上剪下来的，一共有四根，如今面世的只有两根，一根在江迟手上，另外一根在……“曹萌顿了一下，”在许昼手里。“

    因为周耀明的死，许昼成了C市凶杀案的嫌疑人。

    在杨循光的汇报中，警方已经明白这些案子是同一人所为，所以他们很快就会查出受害者脖子上血线的由来。

    如果他们抓到许昼，在从她身上找到琴弦。

    许昼的“右心脏组织”和那个所谓的“心脏组织”是双生，如果不是知道些许内幕，根本不会发现它们有两个。

    那么……

    杨循光：“她……这是要把自己玩儿进去啊。“

    曹萌沉默。

    庞大的组织，并不是朝夕就可以整顿，许夜潜伏心脏组织六年，也只是改变了一部分，由于主导人和故去主导人的理念不同，组织内部也发生了流派纷争。

    这个纷争就是，许夜和江迟的分离。

    江迟是红夫人的养女，虽然她对红夫人颇多怨言，但她却真的死心塌地的追随红夫人的意愿。

    曹萌：“江迟已经不受控制，许夜让我把她找回来，可惜大祸酿成，我既便想带她回去，也带不回去了。“

    C市那么多命案，总要有人为此负责。

    来奇怪——许夜接手心脏组织后，也接手了“红夫人”留下的遗骨，可江迟心性难改，最终还是选择了那边。

    如今外头大雨滂沱，也不知道许昼和她到底在哪儿。

    曹萌垂下眼：“杨队，你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杨循光沉默着摇摇头，信息太多，一时难以消化，他走动窗边，外头的高楼已经融入墨色天空里，入目只能看到一片灯光星火。

    他想起那天在荣升大厦的楼顶，许昼看到的是什么景致也是和如今他所见的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