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花花世界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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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花卉园内有个黑色人影在密集的花枝间跳动。

    一下,两下,三下落下时,能听到鞋底踩住泥地的声响。

    相距几百米的临时工住房前,一群花农聚集在外面,里的电筒直直照向木门。

    一个憔悴的女人从他们之间走出来,她呜咽一声,抬敲了敲门。

    那间屋子住的是奶奶灰,他喜静,没和其他人同住。被吵醒后,他的脸很臭,黑着脸盯着门口的人,“大半夜的,到底什么?事?。”

    “你看到我的孩子了吗?”女人擦着眼泪,泣不成声。

    “我哪知道你孩子在哪儿。”奶奶灰越过女人看向其他地方,被花农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抖。

    他紧张的攥紧拳头,语气好了不少,“大姐,我真的没见过你家孩子,你要不去其他地方找找?”

    女人点点头,失魂落魄的去了正对面的房子。

    那房子里住着苏大爷和另一个男人,苏大爷觉轻,早早就听见响动醒过来。门被敲响前,他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女人照旧问了同样的问题。

    苏大爷摇了摇头,“没见过。”

    女人又去了下一家,再下一家。

    宋袭突然惊醒,呼吸急促地看向胸口,蒋夙整颗脑袋都压在上面,下方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被从高处坠落的石头压成了一滩烂泥。推开少年的脑袋,他翻身坐起,刚要下地去喝水,便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

    蒋夙倏地睁眼,月光折进来的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仁中,“有人来了。”

    宋袭对他竖起一根指,“嘘,我去看看。”

    他走到门口,将木门拉开一条缝隙,猫着腰往外看去,花农们里的电随着行走姿势四处乱晃,正簇拥着一个女人往自己的方向走来。

    宋袭索性彻底打?开门,佯装刚刚醒来,打?着哈欠,揉着眼睛问:“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儿子。”女人一把抓住青年的胳膊,声嘶力竭。

    宋袭条件反射地甩开,随后才听见女人:“你看见我的儿子了吗?”

    宋袭:“”虚惊。

    他揉了揉被指甲刮到的皮肤,“没有。”

    来了有一天多了,居然不知道这里有孩子。宋袭伸拍拍女人的肩膀,声音温柔、关切,“你家孩子丢了吗?我或许可以帮你去找找。”

    “谢谢,太谢谢你了兄弟。”女人,“我回屋睡觉前他还在房间里的床上躺着,结果半夜起来再看的时候,他就不见了,不见了!家里的门大敞着,他一定是跑出去!”

    她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情绪越来越激烈,却在完后,整个人如同被掏空,颓然的弯下腰,捂着眼睛继续哭。

    宋袭问:“他以前会悄悄溜出去玩吗?”

    “从来没有过。”女人眼泪汹涌,滴答滴答地在地板上,“我儿子那么乖,怎么会突然不见!一定是有人拐走了他!一定是!”

    她表情狰狞,配上那佝偻的姿势,看上去如同发怒的野兽。

    宋袭往后退了一步,撞上蒋夙。少年的双扶上他的肩,开口嗓音低哑,“别哭了,去找你的孩子吧。”

    女人当真不哭了,嘴里碎念着,“儿子,我的儿子去了哪里。”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睡得着,宋袭叹了口,拉着蒋夙与其他人汇合,跟在花农身后朝花田方向走去。

    “真讨厌,早不丢晚不丢,偏偏这时候丢。”沈婷玉按了按眼角,“熬夜很伤皮肤的。”

    走在她身边的程雅雅没出声,她正看向宋袭。青年身上并没有刚觉醒的萎靡,他神采奕奕,行走的姿势挺拔自如,十分夺目。

    程雅雅脸上微微泛红,她落后几步,走到宋袭身边,“宋宋”她心里紧张,抿了抿唇声,“我能叫你的名字吗。”

    宋袭:“可以。”

    程雅雅的脸更红了,觉得?这个人一点架子也没有,特别亲和,“宋袭,我知道是谁带走了她的儿子。”

    走在前面的韩先锋猛地扭过头来,“谁?”

    程雅雅朝花农看去,压低了声音:“应该是方晓乐,我看见他半夜出去了。”

    “你看见了怎么不!”沈婷玉不知何时倒退回来,瞪着眼质问,“他肯定是想趁我们睡着的时候找出口离开,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不早点!”

    “我,我觉得?出口没那么容易被找到。”程雅雅声音又弱了几个度,下意识

    往宋袭的方向靠拢,以寻求保护。

    一只搭上她的肩,将她身体隔开,蒋夙斜插进两人之间,神色冷淡的注视着女生。

    程雅雅被这眼神冻伤,睫毛直颤。她感觉自己像别丢在了孤独的岛上,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愿意保护她。

    “你撒谎!”沈婷玉冷笑,指一下下地戳在程雅雅锁骨上,“我看你就是对我不满,故意不想告诉我!”

    “我没有!”程雅雅心里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她就是不想告诉这个总是看不起她的人。

    沈婷玉轻蔑道?:“除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动作,你还能干什么??线索不会找,成天就只会缩着肩膀站在角落里看着我们,真不知道你是可怜,还是可恨。”

    “我没有,我没有”程雅雅眼神涣散,指甲陷在掌心的皮肉中,掐出血来。

    沈婷玉还在:“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种人就知道装可怜,搞得?像别人欺负你似的。之前几次进来,你就是靠着这一招安然出去的吧。”

    从第一面起,她就很不喜欢程雅雅。唯唯诺诺,始终安静,被人戳痛了也不吭声,这么?一个懦弱的人,要靠自己走出去,根本不可能。

    所以她越是这样,沈婷玉越是看不惯,对她的敌意也越深。

    程雅雅的身材只是微胖,脸上带点婴儿肥,此时两眼通红,泪水盈眶,看着确实惹人怜爱。

    相比之下,步步紧逼,冷嘲热讽地沈婷玉就成了欺负白兔的母夜叉。

    韩先锋呵斥:“够了!”他隔开两人,“有什么?好吵的,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找到出口,早点离开这里吗!”

    他回头看了眼被这边动静吸引得?停下步伐的花农,压着声音:“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都明天再解决。”

    沈婷玉狠狠刮了程雅雅一眼,撩了下披散的头发,转身就走。

    程雅雅抽泣,抬头望向宋袭:“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像是怕人不相信自己的无辜,刚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宋袭头大,他对女孩子哭束无策,好在有蒋夙。他像是一座高耸坚硬的冰墙,将宋袭与程雅雅彻底隔开了。

    程雅雅站在原地,像被风摧残的芦苇。奶奶灰从前方走

    回来,递给她一张纸巾,“擦擦眼泪。”

    “谢谢哥哥。”程雅雅啜泣着道?谢。

    奶奶灰提议道?,“你要实在跟沈婷玉没法相处,可以跟其他人换个房间。”

    程雅雅不想,这次只有她和沈婷玉两个女生,她们俩住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奶奶灰在心里撇嘴,他知道程雅雅的顾虑,可在这种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情况下,谁还会想那档子事?儿啊。

    话已经了,采不采纳是别人的事?,他转身就走。

    程雅雅一直沉默低着头,直到前面的人都快走没了影儿才抬起头来。她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提了口气,抬脚追上去。

    花农和临时工的数量总共加起来有近六十人,寻物找人的力量不容觑。

    在忙活了大半夜后,终于在距离住宅区最远的那个花田里发现了丢失的孩儿。

    孩儿嘻嘻哈哈地笑着,满是脏污地里拿着一个光溜溜的芭比娃娃。

    他的确是半夜从家里偷跑出去的,身上还穿着背心和裤衩,冻得浑身冰凉而不自知。

    蒋夙在前面开路,宋袭跟在他后面,硬是从花农中间挤出一条路。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抬起就往孩子屁股上啪啪啪来了几巴掌。孩子不知疼痛,不哭,也没有自己错了,嘴里还在嘻嘻嘻。

    宋袭拽了拽蒋夙的衣服,两人个子相仿,只需往前一倾嘴唇便能贴上少年的耳朵,“那孩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蒋夙答非所问,“你看他脚下。”

    那块儿地方被踩得塌陷了下去,仿佛下面有空洞。与之相连的其他地方更是奇怪,花草嵌在土壤中,被踩得?稀烂。

    仔细一看,附近的花枝间,还丢着一个铁铲。

    宋袭抬头往四周看去,没有发现寸头的身影。疑惑间,他听见孩儿的妈妈问,“妈妈以前教?过你的,不能背着我偷偷溜出门玩。到底是谁带你出来的,你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对不对!”

    “哥哥,是哥哥。”孩儿大声话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开,宋袭发现他的牙齿长得稀疏,齿缝极大,缺营养似的。

    女人一把抱住孩子,恶狠狠地巡视四周,用温柔的声音哄道?:“那哥哥人呢?乖,告诉妈妈。

    ”

    孩挣开母亲的怀抱,又冲到那凹陷的地方,用力的蹦跳。

    “在下面,在下面,哥哥在下面。”

    他笑?的非常开心,把芭比娃娃夹在腋下,两只欢快的拍打?起来。

    看着那明晃晃的笑?容,宋袭心里泛起不适。事?情到这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半夜逃走的寸头去了哪里。

    韩先锋不敢动弹,枪打出头鸟,孩是被临时工拐走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寸头被迁怒。

    他挤到宋袭旁边,低声问:“人肯定就在土里埋着,这么?久了,肯定已经死了。”

    “死没死挖出来才知道。”宋袭站了出去,捡起那把铁铲。

    泥土被踩得?平整瓷实,不知从何下,万一铲到脑袋怎么办。

    宋袭看向孩子:“朋友,告诉哥哥,那个哥哥是怎么躺下的?”

    孩儿当成是在做游戏,两贴着腿侧,笔挺地躺下。

    宋袭把他扶起来,塞进女人怀里,举起铲子插|进了土里,吃力地铲起泥土倒去旁边。

    “我来。”蒋夙强势的夺过铲子,三两下就将土铲开,露出一具不知死活的身体。

    他蹲下来,微眯着眼睛看了两秒,对宋袭:“人还活着。”

    韩先锋等人这才凑近,帮忙把人从土坑里拖出去。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人的确还活着,只是呼吸微弱。

    “我们先走了。”女人走到他们身后,怀里紧紧抱着孩,“至于他,明天晨会王总会宣布他的惩罚。”

    惩罚两个字仿佛一根针扎进寸头的脑子里,他猛地睁眼坐起,双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妈妈,哥哥醒了。”孩儿笑嘻嘻完又开始拍。

    寸头浑浊的眼睛重新聚焦,他看向孩,瞬间弹跳而起,朝女人的方向快速冲去,抢下孩子用力摔到地上。

    “你骗我,你他妈的骗我!”他恶狠地掐住孩的脖子,五指不断用力。孩却像没事人一般,脸上惹人厌烦的笑?容不变,竟然还能发声,嘴里一遍遍的喊着:“哥哥,哥哥没死,哥哥回来了。”

    “你放开我儿子!”女人尖叫一声后,慌张地从地上捡起什么?,挥向了寸头的脑袋。

    砰地一声,寸头头破血流,当场倒地,身体因?

    为疼痛而抽搐。

    孩脖子上的掐痕明显,他依旧愉悦的笑?着,“哥哥死了,哥哥真的死了。”

    他的聒噪不会令人厌烦,只会让人遍体生寒。女人抱起他,不解恨地朝着寸头的肚子又踹了一脚,随后招呼一声其他人。

    花农们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走。

    留下被踩踏了的花田、倒地的寸头,和一群呆愣着的临时工。

    宋袭深吸口气,伸碰了碰寸头,寸头嘴里哎哟着,痛苦得睁不开眼。

    还活着就行。

    韩先锋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这就是你找的出口?我看你是想害死我们!”

    寸头头部受伤,看不清也听不清,他耳朵里一片轰鸣,头痛欲裂,被推搡几下后,更加痛苦的叫唤起来。

    苏大爷也很愤怒,只是没那么激动,“把人先弄回去吧,等他脑子清醒一些再问。”

    寸头惹恼了大家,自然没有好待遇。整个人如同破麻袋那样,被一路拖行,身上又添了不少擦伤。

    一路被拖回他自己的房间,韩先锋都懒得?把人搬上床,用脚尖推搡他的脑袋:“能话吗?”

    寸头心里难堪、愤怒,还满着肚子怨气,他闭着嘴就是不吭声。

    韩先锋失了耐心,当场掏出刀子抵上他的胸口。

    “能,能!”寸头话不再含糊了,嘴里的呻|吟也消失了,他扶着钝痛的脑袋,勉力道?,“韩哥,有话好好,别动刀子。”

    “怎么没他妈活埋死你。”韩先锋厌恶的朝他身上吐了口口水。

    “真的是你拐走了花农的孩?”问话的是宋袭。

    寸头对宋袭的抵触有多大,现在面对着那张脸心里就有多屈辱,他咬牙,又不肯了。

    宋袭看了韩先锋一眼,韩先锋立刻就懂了,隔空把刀子抛过去。

    刀不大,握着趁。

    “不是吗?”

    寸头畏惧的看了眼那刀锋,心里抱有侥幸,他不认为宋袭有胆子当面用刀刺伤他,“你求我啊。”

    “行。”宋袭答应得?痛快,直接一刀划破了寸头的胳膊,见对方起身要跑,单扣住寸头的肩膀,用力将人压回去,“现在愿意了吗。”

    寸头胳膊上的口子不深,却让他觉得?比脑袋上的伤口更疼。

    “是,

    是我拐走的。”他学乖了,怕肚子上再被来一刀,不等青年问下一个问题,主动交代,“上次进来,他们就是跟着一个土著找到的出口,我我以为这次也一样,所以就找了那个孩儿给我带路!”

    宋袭:“孩怎么跟你的。”

    “他,只要躺进花田的泥土里,就能出去。”寸头满身悲愤,一想到没跑得?了,还把花农们给得?罪了,他整个人懊恼得不行,恨不得?时光倒转。

    “他原话是怎么的。”这一句是蒋夙问的。

    “原话原话”接连的提问,让寸头知道这其中不定有线索,他迟疑了。

    韩先锋看出他肚子里又在冒坏水,抬脚就踹,“!”

    “叔叔死了,被埋进土里,妈妈他会从土里回来。”寸头皱着脸捂着肚子,“原话,真的是原话。”

    “他的是回来。”宋袭抓着这句不放,“并没有出口。”

    “上次的出口和入口是同一个我以为”寸头没好意思下去。

    大家懂了,这人犯傻逼,自己想当然了。

    韩先锋嗤笑,“蠢货,你就等死吧。”

    “你们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寸头抱住韩先锋的腿,仰头哭喊道?,“我知道之前得?罪过各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真的。我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我不能死的。”

    “那你跑路之前,怎么没想过我们也家有老呢。”沈婷玉一想起自己之前还帮他过话,就像浑身爬了蚂蚁似的,恶心的慌。

    “散了吧。”宋袭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冷漠,他看了眼窗外,“天快亮了。”

    属于寸头的审判也快了。

    “别走,你们别走!”寸头嚎叫不止,癞皮狗一样抓抓那个,又去拽住另一个,可谁也没有对他施舍怜悯。

    宋袭回到屋,倒头躺回床上,思索寸头的那句话。

    “叔叔死了,被埋进土里,妈妈他会从土里回来”他抬眸看向站在床边的少年,“什么?意思?”

    蒋夙没话,他从青年身上翻过去,躺到内侧,“再眯会儿吧。”

    宋袭哪能睡得着,脑子里灵光一闪,“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出现在花田里的人吗?”

    “嗯。”蒋夙闭上眼睛,“记得。”

    “叔叔死了,被埋进土里”宋袭趴在蒋夙脑袋旁,“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死过一次?”

    “死了,又活了。他从土里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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