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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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么?”云城忽地笑了,从他中将卷轴抽回来,“那容相给本宫,这策论好在何处?”

    早朝的时辰到了,昭宁寺雄浑的钟声由远及近,诸人均步履匆匆赶至殿内,直至二人在大殿之中站定,皇帝在上首开始商议要事,容清才开了口。

    他音量极轻,又极低,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治国之要,在乎于德,在之于民。”容清目光悠远,“微臣不料,殿下竟看得如此透彻。”

    云城轻哼,“你向来有眼无珠。”

    “殿下的是。”容清应和一声,“只是这一句与微臣于十九岁那年所作治国论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轻轻一笑,“不知殿下可否记得?”

    “容相的什么?”云城也笑,“本宫不太明白。至于什么治国论?没听过,又怎会记得?”

    “殿下贵人多忘事,不记得便罢了。”

    她死鸭子嘴硬,其实是记得的。

    阳朔四十七年的初春殿试,一篇治国论文采斐然,气势磅礴,惊动了一众文武大臣,传至京城,也惊了天下百姓。

    这人便是容清,那一年的状元郎。

    父皇当即封他为礼部侍郎,自此一路平步青云,官运亨通,成了大梁建国以来最年轻的宰辅。

    云城是在御花园见到他的。

    那日琼林宴会真真是欢快热闹,只他一人独对荷塘,明明是温润如玉的一个人,只是那一袭白衣,超世绝俗,却怎么看都有些寂寥的意味。

    她不得不承认,从那以后,便上了心。

    —

    暮春的晚风柔柔的略过面颊,云城窝在院中的躺椅上,怔怔地瞧着漆黑夜色中的闪亮的星子。

    “殿下?”夕颜唤道:“发什么呆呢?”

    云城晃过神,微微起身,“没什么。”

    今日宴请设在花园中,菜肴精致琳琅满目,玉碟所盛,漂在一道弯曲的水流之中,循环往复。

    流觞曲水,恣肆宴饮,最欢畅不过。

    云城想着这位新邻居既是个书生,定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便附庸风雅了一回。

    她站起身,“什么时辰了,也该到了。”

    话音才落,德子便从门外进来,本就

    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道缝,“殿下,人到了。”

    云城摆出一个极为亲切可人的笑,走上前,“初次”剩下的话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

    她看着面前朗俊之人,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你来干什么?”

    容清轻轻一笑,“微臣自是前来赴殿下之宴。”

    “赴宴?本宫又没请你”她蓦地顿住,“隔壁搬来的是你?”

    他信步绕过她走进院中,声音浅淡,“自是微臣。”

    思文和阿明瞧着长公主冷似寒霜的眼神,禁不住地瑟瑟发抖,一时间呆立在门口,不知该进该出。

    云城本想让他即刻滚出去,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冷笑一声,也转身进了院子。

    一片静谧,没有一个人话,只闻水声潺潺,鸟声婉转。

    云城靠回躺椅之上,慵懒地半眯着眼,瞧着容清。

    在自己府中她一向穿得随意,此刻只着了一件月白单衣,外罩一层绯色轻纱。发丝半散着,未施粉黛,柳眉颦蹙,眸若桃花含情,湿漉漉地落了雨。

    尚未喝酒,却已微醺,容清眼睫微颤,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

    “御赐的相府不住,跑到公主府这儿来”她笑道:“容相倒真是随心所欲。”

    容清没有话。

    月光澄澈空明,弥散如流水倾泻而下,照在他脸侧,显得愈发肌肤如玉。

    云城淡淡地瞧着,也不声不响。

    夕颜觉得这气氛着实尴尬,便上前给容相斟酒,“您请。”

    云城给自己也斟了一杯。

    “容相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她轻轻晃动着杯中酒水,似低喃自语,“从前那般避之不及,如今却又上赶着来了。”

    云城抬眸,眸光闪烁,调笑道:“莫不是容相忽然回心转意了?”

    她刻意将声音压得软糯,是她,却又不像。

    容清眸光落在杯中清澈的酒水上,沉默片刻,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薄唇微启。

    “好马不吃回头草。”云城轻轻笑了笑,“容清,便是你想,本宫如今也不想了。”

    他微顿,将唇边的话咽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容相快些吃吧,下人准备了许久。”云城起身,长裙曳地,“早些吃完回去休息,莫要耽误了明日早朝。”

    见她似要回

    房,容清道:“殿下不用些么?”

    “不必了,心情不大好,吃不下。”

    心情不好容清轻抿着唇,明明方才见她之时还是笑靥如花,怎么,一见到他便难受得吃不下饭了?

    他眼眸微暗,“殿下既然请我来了,便应相陪才是,中途不声不响独个回房,岂不失了礼数?”

    酒盏猛地一晃,洒出几滴落于地上,瞬间便洇干了。

    云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片刻,复又坐回躺椅上,懒洋洋道:“好啊,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好好陪着。”

    着,执起银箸夹了一块凤梨酥到他盘中,笑得温柔可人,“快吃吧。”

    容清自不能吃凤梨,否则便会浑身上下起满红疹,虽不致命,却也是难受得很了。

    云城是故意挤兑他,却没想到这人却是夹起那块糕点,面不改色地吃了下去。

    “你”她迟疑地看着他白皙的脖颈上瞬间而起的红疹。

    “滋味甚好。”容清却像是毫无知觉,笑得温润。

    云城盯着那如玉肌肤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觉得十分碍眼。

    半晌,她也是一笑,“如此大好时光,有酒无乐也是可惜。”着招唤夕颜道:“去将戚殷叫来。”

    不过片刻,人便来了。

    “见过殿下。”戚殷俯身行礼,乌发披散如墨般倾泻而下,眉眼妩媚艳丽得不似真人。

    他看了一眼端坐的容清,又礼道:“见过容相。”

    “怎么?你整日在府中也识得容相?”云城好奇。

    “自然。”戚殷轻笑一声,怀抱着古琴款款向她而来,“容相才俊,谁人不晓。”着含嗔带怒地瞧着她,怨道:“容相可是天下女子的梦中情人,就连殿下也”

    云城笑一声,示意他过来。

    戚殷也倒配合,极其乖巧地俯在她身前。

    她笑得妩媚,指尖轻轻巧巧地勾起他的下巴,“都是过去了,如今啊,本宫的心可都挂在你身上了。”

    戚殷甚是欢喜,喜上眉梢。

    容清眸光淡淡地略过相携的二人,影子颀长,交叠在一处,显得亲密而暧昧。

    他垂下眸,盛了一碗银耳羹放在她面前,“晚间寒凉,方才又吃了那么些酒,喝些汤羹暖暖,免得明日又着凉生病。”

    云城的笑意微顿。

    她自

    过得粗枝大叶,时常因吃了冷酒而着凉染了风寒,每每生病窝在被窝里,满怀期待地等着容清前来探望,却次次都是一场空。她那时觉得世上没有比她更凄惨之人。

    本以为容清心若磐石,不会关心她的这些病痛,却原来竟是知晓的么?

    云城微垂了眸。

    戚殷察言观色,更凑近了她些,微眯着双眸,“殿下深夜叫我前来,可是要听曲?”

    “不了。”云城忽然改了主意,好整以暇地靠在躺椅上,吩咐道:“你先伺候着吧。”

    戚殷闻声知雅意,“是。”

    眼前二人也不顾着外人在场,大庭广众之下举止格外亲密。容清心知云城知道戚殷的身份,并不会真的如何,不过是想看他气恼罢了。

    他自认一向定力极佳,可此时,怒气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

    “殿下,这力道可还行?”戚殷凑在她耳边,摁在肩上的轻轻下滑,微掀起她的衣领,略露出精巧的锁骨。

    云城眉心一蹙,本能地便要呵斥,却忽地瞧见容清阴沉的脸色,于是娇笑一声,由得他去,“不错,用点劲。”

    戚殷应了,纤长的指尖一拉一挑,外衫滑落,只剩了白色里衣。

    容清猛地站起,冷着脸向门外走去。

    “怎么?容相这便要走了吗?”她声音轻佻,笑道。

    “看殿下自得其乐,微臣实在不好打扰。”容清声音清冷,“先告辞了。”

    云城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微怔。

    “殿下,”戚殷勾起她的衣领,“春宵苦短,一刻千金,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耽误这良辰美景啊。”

    她回过头,厌恶地瞧他一眼,“滚。”

    “什么?”戚殷愣住。

    “拿上你的琴,回你的院子里去!”云城面色不善,烦躁道:“宋清肃,把他给我带走!”

    解决了这个大麻烦,她穿好衣服,盯上了早已瑟瑟发抖的德子,“过来。”

    “殿殿下。”德子抖着腿挪过去了。

    “你早知隔壁是容清?”

    “是。”德子不敢看她。

    “为何骗我?”

    “奴才想帮殿下”

    “大点声。”

    德子眼一闭,大声道:“奴才想帮殿下!”

    “帮我什么?”

    “姻缘!”

    “呸!”云城怒火冲

    天,一巴掌拍在桌上,“本公主用得着你帮?就隔壁那位,弱不禁风,胸无大志,心肠比乌鸦黑的能配的上本公主?你眼睛长脚底了?”

    德子缩缩脖子,委屈地口是心非道:“配不上。”

    “你吧,怎么处罚?”

    “奴奴才给殿下嗑一个月的瓜子?”他觑着云城脸色,“两个月?”

    云城抬眼望天。

    德子心一横,“一年!”

    “好,”云城拍板定钉,“你自己的。”

    德子欲哭无泪。

    夕颜笑着劝道:“公主也不必生气了,他也是一心为了您,就是蠢了些”

    你才蠢!德子瞪眼。

    云城淡笑两声,想起些什么,“夕颜,屋中有前几日父皇赏给我的药膏,你去拿给”她顿了顿,自嘲一笑,“算了。”

    夜幕深沉,月色如水。

    隔壁院中,一抹白色身影望着院墙之外公主府的巍巍高墙,长久静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