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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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人死的时候,想的最后一件事会是什么?”
“下辈子投个好胎。”
她忍俊不禁地看过来,掸了掸指间的香烟,不置可否。
“那你觉得呢?”
她收回视线,望向海面。
直至烟灰落了又一截,才轻声回答:
“我觉得——”
出租车减速开进大楼,在门口停了下来。
坐在车后座上的人睁开眼,随拿起旁边的黑色口罩戴在脸上,遮住了大半张脸。
陈宁接完又一个电话,侧过身来看着她,最后一次确认:“想好了吗?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见她不话,陈宁把从早上到现在的话给翻出来,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她:
“老总那边我可以帮你去,公司既然舍得把这么多资源给你,那合同的事情也不是不能再谈,而且以你的条件,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不愿意露脸”
“宁姐,我已经想好了。”
戴着口罩的人终于开口,轻声打断了她的话。
她的声音还介于青涩与成熟之间,音色是干净的,带着一点软甜,但却被没有情绪的口吻冲淡得所剩无几。
陈宁叹了口气,知道再劝也是没用的,索性直接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先一步下车。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她在行业里混了快十年时间,别的不,看人的本事是数一数二的。
早在刚打交道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还没毕业的女孩看起来温顺无害,实际上很有韧性,单纯是真的单纯,但也不是能随便忽悠的人。
一旦她拿定了主意,那就是谁劝也没用了。
陈宁回想了下这堪称不可思议的半年时间,从找到这个女孩,到动她同意入行,再到今天,眼看着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已经握在了自己的里,居然在临门一脚的时候飞走了?
这换了谁都要气死。
她现在就急得嘴上冒泡,但这种性格的人绝对不能来硬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陈宁带着随身物品下了车,正要转身去帮忙,戴着口罩的女孩已经下了车。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单薄娇的身体站得笔直,外面的风有点大,吹得陈
宁直担心她能不能站稳。
“医生你这两天要心点,走路很容易再崴到脚腕,学校那边多请两天假也没事的。”
陈宁这句话倒是带着几分真心。
毕竟才十九岁,跟她妹妹差不多大,身体看着又弱,身为年长的人难免会生出点恻隐之心。
想到这里,陈宁又有些气结。
——要不是因为这点心软,早在最开始她就连哄带骗直接把人签下了,哪还有现在这些糟心事。
这个年纪的陈宁,还没有后来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段和城府。
所以她脸上的情绪是很好懂的。
赫连枝想着,还是开口和她道了谢。
毕竟就算带有目的,这也是她得到的为数不多的好意。
“时间差不多了,先进去吧。”
陈宁看了眼表,着就率先走上了台阶。
赫连枝抬头望了眼面前的这栋大楼,随后迈开左腿,跟在了她身后。
左脚的脚腕还在隐隐作痛,走起路来很慢,走路的姿势也是会被人一眼看出问题的怪异。
但除了赫连枝以外,没有人会知道,这并不是因为她在“几天前”扭伤了脚。
“宁姐好。”
“宁姐早啊。”
陈宁一进公司,看见她的人都主动跟她打了招呼,态度显得热情又不殷切。
她全都一一点头示意,面上跟平时一样,心里却很是受用。
这行里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人,但陈宁并不介意,反正出来混的,不是献殷勤的,就是被献殷勤的。
要做就当然得做后者。
然而一想到她今天的风光是怎么来的,陈宁心里的气闷就又上来了。
她回头看了眼身后戴着口罩的女孩,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觉得可气。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那她陈宁以后还有什么脸在公司里混?
反正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把人给留住了。
赫连枝一路跟着她,对周围或是隐晦或是明显的打量视若无睹。
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也被头发挡住了一些,那些好奇的目光在她身上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来她是谁,倒是有些消息灵通的人打听到了什么,跟周围的同事夸张地做了个口型。
等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电梯里,一群人立刻
七嘴八舌地围过来,问:“真的是她吗?看起来年纪好啊。”
打听到消息的人连连点头,神秘兮兮地:“那不是看起来年纪,是真的年纪,才十九岁呢。听还是首都大学的在校生。”
“哇塞,这噱头很可以啊,就是不知道脸长得怎么样,有个五分也行,化了妆就能草学霸美少女的人设了。”
旁边喝咖啡的同事一听就笑了出来,一把放下咖啡杯,问:“你们觉得脸不好看的人,宁姐能看上?”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有道理啊。”
“难怪给了那么多资源,合约都是单独拟的,哪个新人有这待遇啊?”
“你酸也没用啊,谁让人家自带粉丝基础,还没签约就给公司赚了这么多钱。”
“”
赫连枝一路跟着陈宁走出电梯,拐过长廊,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前。
这一路的每一处装潢和摆设都跟记忆里没什么两样,但对她来已经太久远了,以至于走进门内,看见那张脸时,她都还有些恍神。
何源生早已经收到了陈宁的消息,这会儿脸上却还是笑容满面,半点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因为这“临时变卦”的事情动火。
赫连枝用最短的时间收拾好了情绪,然后摘下口罩,礼貌地跟面前的男人打了个招呼。
“快坐,喝点东西?”
何源生一抬,让她在沙发上坐下。
陈宁已经去准备茶水了——好歹也是在何老板下混了六年的人,不至于连这点默契都没有。
赫连枝并不在乎他们两人之间的互打眼色,因为无论过程怎么样,都不会影响到她决定的结果。
“谢谢何总。”
她依然用礼貌而生疏的语气回答,没给他拉近距离的会。
何源生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陈宁,对方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着实有点厌烦了。
放眼整个行业,还没有哪个新人敢这么狂,当初光是为了让她同意入行就花了不少功夫,后面的半年时间更是破天荒头一遭地先给她安排了工作,让她先适应了圈内的工作节奏,再让她签约。
就这样,她还是考虑了一个星期才同意的。
何源生可以毫不夸张地,为了签这么一个毫无背
景的新人,他真的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给用完了。
好不容易眼看着事情要成了,都到了约定签合同的当天了,她居然又反悔了。
何源生要不是这两年开始修身养性了,非得给她几分颜色瞧瞧不可。
陈宁端着茶水过来,放到他们面前,然后识趣地到旁边坐下,把谈话时间交给两个人。
她能做的都做了,好话也尽了,这孩子非要硬碰硬,也只能让现实来教教她做人。
何总可不是什么慈善家,在她身上费了这么多时间和资源——虽然她也成倍地赚了回来,可但凡是做生意的人,谁会舍得放弃眼前的肥肉呢?
陈宁眼观鼻鼻观心,决定等会儿到了时再出来打圆场,做个好人卖人情。
一个没毕业的大学生,还不好骗?
赫连枝端起茶杯,却没喝一口,只放在里充当一个暖宝。
时下才一月份,正是一年最冷的阶段,她早上刚醒来的时候被巨大的温差冻了个结结实实——闭眼时还是炎夏,睁眼就到了寒冬,谁也很难适应。
但冷空气也让她的脑子以最快的速度清醒了过来。
倒也算一件好事。
何源生发现她还真沉得住气,最后只能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赫连枝不用听也知道他要什么,而且这个人话惯会拐弯抹角,擅长一步步瓦解对方的心理防线,然后乘胜追击,一举攻破。
她并不打算给他这个会,也懒得听那些没有新意的废话。
“何总,我知道临时变卦很没有职业道德,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厚道,我先跟您赔礼道歉。”
何源生的一堆话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就被这句话给堵在了嘴里。
他心里不耐烦,脸上就笑得越是慈眉善目,:“哪里的话,你对这个行业不了解,有顾忌也是正常的,是该多给你一点时间慢慢适应。”
赫连枝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他,直接开口道:“何总,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何源生脸上的笑一顿,看着她没话。
赫连枝放下茶杯,用认真的态度继续道:“不如敞开来吧,您不希望给他人做嫁衣,这个心情我非常理解,所以我向您保证,我不会跟贵公司以外的任何经纪公司
签约。”
何源生挑了挑眉,连一旁的陈宁都忍不住看了过来,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假话。
赫连枝笑了笑,很淡,却不显得冒犯。
这是她今天出门后的第一个笑容。
而这样的表情在她脸上是很有杀伤力的,连见多了各类美貌的何源生都没忍住,在心里夸了句“天生的明星”。
想到这里,何源生问:“那你是愿意跟我签约了?”
赫连枝摇了摇头。
留给她考虑的时间,只有跟随陈宁坐车来的那一路上。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东西,也足够她做出决定。
何源生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像是觉得她在耍人玩。
赫连枝心平气和地道:“我不会出道,对我来,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业,不仅是本科剩下的两年时间,我还要考研读博。”
何源生皱了皱眉,正想这两者不冲突,她却没给他话的会。
“何总,不如让我们换个思路。你看重的是我赚钱的能力吧?那其实并不是只有让我成为公众人物这一条路可走。”
这一次,轮到何源生和陈宁一起沉默了。
他们看着面前这个女孩,不知道她怎么会在短短的时间内改了主意,也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赫连枝的放在腿上,她感受着左腿传来的知觉,这时隔多年失而复得的东西让她的头脑越来越清楚,她也越来越确定,自己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不是再一次出道,成为万众瞩目的名人,站上那个无数人梦寐以求的顶峰。
因为从一开始,那就不是她的梦。
赫连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冷静过,冷静,却不麻木。
她的血是热的,心脏是跳动着的,脉搏甚至能从腿上延伸到腕,全都提醒着她——你还活着,健全地活着。
而活着的人,不止你一个。
赫连枝戴着口罩离开的时候,陈宁把她送到了公司外面。
一场不算太长的“谈判”最后以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走向结束了。
老实,陈宁现在都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自己“金牌经纪人”的梦又变得遥远了很多。
要不甘心,那是肯定的。
但陈宁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却没办法再像之前
一样看待她。
——这样的人,就算不当明星,也一定能成功。
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后,陈宁的表情也变得温和了很多,一路把她送到公司外的街边,看着她打了一辆车后,又嘱咐了一堆让她注意身体的话,还让她有需要可以继续给自己打电话。
当不成经纪人,那当个朋友也行。
赫连枝没有拒绝她的示好,对她的态度也一如既往。
毕竟——“别轻易让人看出你的真实想法”这个道理,可是陈宁亲自教给她的。
和这位未来的金牌经纪人挥道别后,赫连枝坐在出租车的后车座上,一直等车辆驶出了身后的那条街之后,才开口对司:“不好意思,师傅,不去城南区了。”
司师傅习以为常,问她:“好嘞,去哪儿啊妹子?”
赫连枝抬抚了抚耳边的碎发,片刻后,她攥住指,轻声回答道:
“去蜂后酒吧。”
司听见地址,顿时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赫连枝戴着口罩,像没看见一样转头望向了窗外。
出租车在前面的路口改变了方向,直奔西区的北二街——无数年轻人消遣的场所,都聚集在这个地方。
赫连枝摸出身上的看了眼时间。
才上午十一点,酒吧自然是没有营业的,她却也不在乎,拿着翻了翻每个软件,一边翻看,一边回忆着这些东西的操作方法。
这款再过几年就要淘汰了,更别是九年后体积越来越的时代,已经没人会用这种老古董。
赫连枝花了一路的时间来熟悉的操作,也从各种软件和备忘录里找到了许多已经不太记得的东西。
——比如这时候的她究竟有多少存款。
出租车在酒吧外面的街道口停了下来,赫连枝扫码付了钱,一边对这种久违的操作感到新奇,一边无视了司临走之前偷偷打量的目光,转身朝着酒吧相反的方向走去。
还有半个白天的时间,虽然还是很仓促,但也足够她再做点准备了。
晚上九点,赫连枝从商场的美容沙龙走出来,直接将袋子里装的旧衣服扔进了垃圾桶。
她踩着粗跟的羊皮靴,随理了理白色风衣的衣领,然后将塞进崭新
的提包内,在旁边的橱窗玻璃前看了看自己。
柔顺的乌黑长发散在肩上,素颜的脸上干干净净,白得不怎么健康,却也已经比她熟悉的样子好了太多。
赫连枝最后看了眼自己的状态,吐出一口气,转身直奔对面的街道。
九点十五分,她准时抵达了一家地下酒吧的门口。
门外没有招牌,门内的世界也并不嘈杂。
酒吧内的灯光略显昏暗,每个卡座上的香薰蜡烛就是角落里唯一的光源,让气氛显得更幽静宜人。
时间没到深夜,却已经坐了一些人,各自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声交谈着。
放眼望去,全都是女性。
赫连枝一进酒吧,就收到了几道看过来的目光。
她却只看着酒吧中央的那个舞台,背脊挺直着,朝那里走去。
打量着她的几个人见状,便兴致缺缺地收回了视线,继续跟同伴聊天。
赫连枝拿出看了眼时间,再有一分钟,就到九点二十分了。
她将放回包里,脚步也停在了距离舞台半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九点二十整。
穿着件针织毛衣和牛仔裤的女人走出来,随拿起吧台上放着的吉他盒,一边跟周围的人打了招呼,一边走到舞台,单在台面上一撑,就跳了上去。
吧台上一个穿着夹克的短发女人朝她吹了声口哨,她也只是笑了笑,俯身放下吉他盒,打开盒子拿出了里面的吉他。
舞台的灯光也跟酒吧内一样,并不算亮,淡淡白光打在她身上像一层薄纱,又像神圣而温柔的晨曦,令她只是立于原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来这里?”
她呼出一口烟雾,倚靠在无人的吧台上,闻言便抿唇笑了笑,眼神却像是在宽容一个孩子的胡闹。
“来这里的只有女人。”
“我也是女人。”
也许是这句话比上一句更不讲道理,令她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一些。
那修长指间的一点火星燃烧着烟草,烟雾飘着,分割了两人相接的视线。
“不。”
她将烟掐灭在吧台上的烟灰缸内,睨视着她,低声道:“你还不是。”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