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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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儿进宫的大半个月后,事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庆帝母子终于和好了。

    以太后率先低头的方式。

    当然,这个低头表现得很委婉,毕竟是太后,在整个东方都以伦理教化治天下的背景下,“孝”之一字还是朝廷必须挂着的脸面的,没有让当娘的当真给做儿子道歉的道理。

    一直病着不让庆帝去请安的太后,率先遣人来请庆帝去太后宫中吃饭,提出来的借口是想看看孙女。

    庆帝自是不会拒绝,他本就不想与自己的母亲翻脸,也不想这种僵持继续下去。

    但对于人儿来讲,这顿饭却不是那么好吃的。

    这不仅仅源于他知道那个老太太与庆帝一样,都是害死叶轻眉的凶。

    更是一种发自本能的厌恶。

    虽然诚王也就是庆帝的老爹,是靠着叶轻眉干掉排名更靠前的两个王爷后才能登基继位的,没有叶轻眉,皇后以及太后这的尊位根本没老太太什么事儿,而老太太却对叶轻眉恨之入骨,得着叶轻眉好处,满口咒骂叶轻眉为妖妇,然后施施然地送了一抹白绫给叶轻眉,指望着叶轻眉能够非常有自知之明地自我了断。

    老太太的行事有她的逻辑,她将自己的侄女嫁给庆帝成为皇后。

    皇后生了太子。

    在老太太看来,叶轻眉这个女人勾走了庆帝的心,威胁到了她侄女的位置。

    后来叶轻眉笑着让五竹将那抹白绫送还给了老太太。

    老太太吓得够呛,更是将叶轻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最后,在母子两人也许是心照不宣,也许是庆帝着意引导之下

    不。

    不仅仅是因为这些,甚至不仅仅是因为叶轻眉。

    老太太身上有太多让他不适的气味。

    是什么呢?

    也许是这个老女人万分在意刻意去强调维护的所谓的尊卑。

    她认为她尊,众人皆卑。

    她天然地认为一旦登上了太后这个位子,众人天然该因她一念之间的一点恩威而诚惶诚恐、生死俯首。

    她仅仅因为她认为尊卑理当如此便如此认为。

    哪怕她本质上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老女人。

    这甚至是庆帝都没有的一种诡异的自得。

    庆帝其实很胆怯,他知世上有苦荷有四顾剑,有五竹,他畏惧叶轻眉的箱子、畏惧五竹,以至于蜷缩在皇宫里十几年不敢出门。

    名义上,这个老女人是他的奶奶,他去向他请安是要下跪的,但他不想跪。

    哪怕是演戏都不想。

    人总有自己过不去的底线。

    哪怕这个底线坚持起来看起来毫无益处。

    所以他抬起头来对庆帝道:“我不去。”

    从太后宫里派了太监来传话起,庆帝的嘴角就一直愉悦的微微上扬,神色中透着少有的轻松。

    然而人儿的一句话,让他的嘴角慢慢变得平直,眼神也幽深莫测起来。

    只一瞬间,人儿便开始觉得背脊发寒,仿佛一头睡狮猛然醒来,正盯着自己欲择时而噬。

    但他强迫自己盯着庆帝的眼睛,甚至还注意到要抿着嘴,眼圈适当泛红,扮演出几分强自支撑的倔强。

    也许是这份刻意展现的看似强势下的脆弱被庆帝察觉了,用一种属于帝王的态度静静地打量了人儿许久,看到人儿的身子都在颤抖,眼睛里已经有了水痕,却依旧倔强地与自己对视,庆帝终于叹了口气,眉宇间“恢复”了往昔的“慈父”神采,用哄慰的语气道:“为什么不愿去?她是你的奶奶,你是她的孙女。”

    人儿看着庆帝,一动不动,半响,忽地道:“是她害死了我娘亲吗?”

    方才恢复了几分“慈父”温柔的庆帝的眉眼,瞬时变得万分凛冽,再次开口时声音里已经带隐藏不了的寒意:“谁在你耳边聒噪的?”

    “没有人。”人儿死死地握着拳头,依旧倔强地看着庆帝,“可她想娘亲死,我知道的。她给娘亲送过白绫,五竹叔告诉我的,五竹叔从不谎。”

    庆帝低眉敛目,没再看人儿了,视线角度的关系,看上去似乎也隐去了几分冰寒,良久,他又叹了一口气,俯身用抚上人儿的肩膀道:“你还,很多事情你不明白。”

    人儿看着庆帝,用泛红的眼睛看着庆帝,很认真地道:“爹爹,我是你和娘亲的孩子,我,但我不蠢,也许也许很多事情我搞不明白,但是”

    人儿似乎很急切地想表达很什么,却因为太过年幼而无法合理的组织词汇,急得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但庆帝此时像一个老猎人一样,十分耐心地等待着人儿,甚至脸上还露出了和善鼓励的微笑。

    人儿终于想好该怎么了,开口道:“爹爹,我养过狗。”

    这事儿庆帝知道。

    人儿一直就很喜欢狗,但大学宿舍那样狭的空间养不了,太平别院够大,他仗着自己的身体年纪,厚着脸皮撒娇,对象不是叶轻眉,毕竟叶轻眉了解这个看似年幼的身体里其实隐藏这一个成熟的灵魂,对他的撒娇免疫,他从陈萍萍那里磨来的一条黑狗,起名叫黑。

    “黑很,其实喂他吃东西,给他洗澡这些事情我都是做不了的,都是下人在做,我大多时候只是抱着他一起玩儿,可是黑每次见到我都眼睛都会扑过来开心得直摇尾巴,可是对平时照顾他的下人却不是这样,总是躲得远远的。”人儿道。

    “狗这种家畜最是忠诚,黑既然认了你做主人,当然眼中只有你一个。”庆帝用有点儿哄孩子的语气接了一句。

    人儿摇了摇头道:“后来有一次,我看到那个下人因为黑洗完澡后又泥地里撒欢打滚,搞得他要再给黑洗一次澡,便大声喝骂黑,态度凶恶,虽然没动,但也把黑吓得躲到一旁瑟瑟发抖了。”

    庆帝静静地听着。

    他表现得很有耐心。

    “爹爹,我也许没有下人照顾黑的工作做得多,但是我真的很喜欢黑,真的真的很喜欢的那种喜欢,可那个下人不喜欢,他只是把照顾黑当成一个令人厌烦的工作。黑是一条狗,但是他依旧能察觉出谁真的喜欢他,谁真的不喜欢他。我也许,但我也知道谁真的喜欢我疼爱我,谁不是真的喜欢我。”人儿道,“我不喜欢不喜欢我的人。”

    “她是你奶奶。”庆帝又重复了一遍。

    “她是爹爹的娘亲,爹爹应该孝顺自己的娘亲,就像我孝顺自己的娘亲一样,所以爹爹你会和杀死你娘亲或者想杀死你娘亲的人坐在一个桌子上安安静静地吃饭吗?”人儿问。

    这句话完,人儿瘪了瘪嘴,眼圈里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却依旧强自抑制,咬着嘴唇,委屈却又倔强地看着庆帝。

    庆帝扶着人儿肩膀的收了回来,同时直起了身子,因为身高的干洗,他自然而然地变成俯视人儿了。

    眉宇间满是冷淡之色,慈父的面具似乎短暂从他的脸上卸了下来。

    轻叹一声,庆帝淡淡地道:“既然不想去,就不去了。”

    庆帝同意了人儿的请求。

    人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以一种地与庆帝冲突的段达成的。

    但很明显,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段时间在庆帝面前着意营造的可爱无害的形象里,经此一事,点缀出了些许棱角。

    庆帝终是察觉了,也许人儿是,可骨子里还是有些东西,有些执着的本性,即像她,也像他自己。

    这一天,庆帝自己去向太后请安,没带人儿,当太后询问起她那唯一的宝贝“孙女”时,庆帝给出的回答很绝,他钦天监的官吏算过公主殿下的八字,与太后颇为相冲,祖孙两人不易相见。

    庆帝吐出这话时,周围服侍着的太监宫女的表情,真是精彩极了。

    太后的嘴角都抽了一下,但她却没有试图戳穿这个明显的“谎言”,因为这个谎言既然是她的儿子、庆国的皇帝的,谎言也必须是真实的。

    也许在自视为天下最为尊贵之人的太后,在经历过母族被屠杀干净后,在心底里终于也升起了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的些许畏惧之情。

    一个母亲当然会爱自己的儿子胜过一切,但这份爱里已经有了畏惧。

    但她必须服自己,服所有人,她的全部妥协、退让,只是因为对儿子爱,全然的不掺半点儿瑕疵的爱。

    这天夜里,人儿睡去后,庆帝召陈萍萍入宫了,他对陈萍萍:“闲儿聪慧,只是太过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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