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拎着头盔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擦了黑，到家之后吃了一天里的第一顿饭，实在没多余的力气再去夜市，吃过饭后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是周六，满倒夜班，接下来的一周，他上班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到晚上十一点，所以他上午的时间就空出来了，早上起床后他直接去了郑兰办的聋哑学校。

    学校在城东，原来满待过的福利院也在那边，学校里的学生很多都是原来福利院里的孩子，各个年龄段都有，不过大部分都是比满，满去福利院的时候已经不算了，很多有残疾的孩子都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父母遗弃在福利院门口，其中聋哑的孩子并不在少数，身有残疾的孩子很难被领养，很多人都是在福利院里从长到大，好在他们有个很好的院长。

    满刚进学校，认识他的孩子都凑了过来，大多六七岁，最大的不过十岁，这里的不论是不是聋哑孩子都会手语，满弯身蹲在他们中间，从包里拿出了给他们带来的玩偶，一个人发一个，孩子都喜欢满，每次都会给他们带很多玩具，他们兴奋的时候手语速度极快，满一会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然后一个个回应。

    跟孩子过招呼，他就直接去了郑兰的办公室，在门口的时候敲了敲门，门没关严，一敲就开了一半，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他直接走了进去，郑兰正在电话。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多留意的，”郑兰背对着门口，一开始没注意到有人进来，听到声响转身看到满笑盈盈的脸后先是吓了一跳，然后一脸温柔慈爱的对着他点点头，对着电话里了句“有点事，回头我们再联系”之后就挂了电话。

    “满，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吃了早饭没？学校食堂里现在应该还有米粥跟包子，没吃的话快去吃点。”郑兰着，拉着满坐到了办公桌旁的凳子上，“最近是不是瘦了，工作累不累？”

    郑兰已经快五十岁了，有了不少的白发，她让福利院的孩子都喊她老师，满也是，“老师，我吃过早饭了，工作不累。”

    郑兰摸了摸满的头顶，“不累就好，我还正等着你来呢，想跟你个事，现在学校扩招了不少学生，但是师资团队不够，我想着让你来学校，给我们当助教老师，或者生活老师都行，学校刚开始办，就是开始的工资不高，一个月1500。”

    满对于郑兰的非常感兴趣的，这里毕竟有他熟识的人，而且他喜欢跟孩子交道，在这里工作他会自在很多，他也不需要再接受身边异样的眼光，工资他不在意，之前酒店发的工资，他大部分也都花在了孩子身上，所以继续道：“老师，不用给我工资都行。”

    郑兰笑了笑，“那哪行，满现在大了，之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同意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到时候你提前跟酒店那边个辞职报告。”

    满笑的很开，冲着郑兰点点头，“我回去之后就跟酒店提辞职，”

    “好，其他的没什么事儿，你去跟孩子玩吧，他们早就盼着你来带他们玩了。”

    满再上班之后就跟赵亮提了离职，按照离职手续，他提交了离职报告，一个月后正式离职。

    又到周五，满到了下班时间，正准备回去的时候接到了前台的对讲机口令，是1508号房间客人不心把酒瓶碎了，让他去做下清洁。

    满推着保洁车去了1508，在门口按了门铃，很快房门就被人从里面开，满先是闻到了浓重刺鼻的酒精味，然后眼前是被红酒染得通红的t恤，1508是高档套房，房间里都备着红酒，想来客人碎的应该是红酒。

    “怎么又是你？”

    这个声音……满抬起头，看到了李希维下垂着的浓密睫毛。

    满也没想到房间里的客人是李希维，他低头从兜里摸出本，写：“我是这家酒店的保洁。”

    “还真是巧，在哪都能碰见你。”

    是巧，总是能遇见。

    李希维看着满一身白色的工作服，左胸口上还别着胸牌，他伸出手指捏住了他胸前的胸牌，胸牌上是他的名字，萧满，最下面一行字印着酒店的名字，他在凹凸的名字上摩挲了几下，开口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话。”

    满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李希维继续道：“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的故事或事故，是由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巧合拼凑而成产生的最终结果，我们已经巧合了三次了，你觉得我们之间是会产生故事，还是事故？”

    满想不出什么故事，也想不出什么事故。

    李希维弯了弯腰，低下头跟满平视，“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得有点什么故事！”

    满慌乱的眼神猛地撞上了深潭般含笑的双眸，房间里的酒味染上了他的脸颊，跟李希维的上衣一个颜色了。

    李希维算是第一次这么近又认真的看满，才发现满的眼睛很好看，圆圆的，眼尾是上翘的，像什么呢？应该是完全绽开的玫瑰花，仿佛他眼睛里下一秒就会洇出玫瑰花香。他本来只想逗一逗满，没想到自己居然沉浸在了他的眼睛里。

    李希维深吸口气，直起身，让开了路，“清理下房间的酒渍跟玻璃渣，地毯换新的，费用直接从卡里扣。”

    “好的。”满转身从清洁车里拿出工具走进房内。

    李希维身上沾了一身的红酒，T恤黏腻，贴着皮肤很不舒服，他完之后就进了浴室，哗哗的水声从浴室里传出来。

    等满把地板上的红酒跟玻璃渣清理干净的时候，浴室里的人也出来了，李希维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袍，浴袍的带子松松垮垮的系着，衣领半开着，胸口上的皮肤蒙上了一层薄红，一只手拿着浴巾擦着头发，发梢上淌下来的水珠直接聚在了锁骨之上的浅窝里。

    李希维胡乱的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看着满耳朵尖上的一朵粉红，慢慢又晕染到整个耳朵上，耳垂最明显，他往满身边走了两步，“你没见过男人洗澡啊？你是害羞还是紧张啊？”

    李希维的问话切断了满的目光，满慌慌张张从李希维的胸口处别开眼，微张着嘴，目光往上，看着李希维眼眉周还带着水汽，混合着房间里残余的酒精味，从没喝过酒的满也被从鼻腔涌入酒精味窜入四肢百骸，头脑不清不楚。

    “房间扫干净了吗？”

    满摇了摇头，写，“地板上的酒渍跟玻璃碴都清理干净了，地毯上的酒渍去不掉，我待会去拿一条新地毯换上，需要清新剂或者熏香吗？”

    满写字不快，李希维也不催他，一直等他写完才把毛巾搭在椅子上，“不用了，就换个地毯就行。”

    满出去之后很快拿了新的地毯回来，李希维大半个身子倚在床头，拿起手机正在玩游戏，游戏声音很大，是摩托车的引擎声跟碰撞声，满猜想应该是赛车类的游戏。

    等着所有的收拾干净之后满想起了李希维落在他那里的头盔，瞥了一眼床上正在玩游戏的少年，本来想等着他玩完一局之后再跟他提头盔的事，可是满足足等了十五分钟，还是没有结束，李希维表情严肃，盯着手机屏幕，手指不停的在屏幕上滑来滑去。

    李希维感受到那道直直的目光，突然抬头，满被他看得往后退了退。

    “还没好吗？”李希维问。

    满走到他身侧，写道：“都弄好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待着？”

    “你的头盔我上次忘了还你，明天你还住在这吗？明天我拿给你？”

    “明天没空。”

    “后天呢？”

    “后天也不一定。”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再吧，你把手机号给我一个，有时间的时候我告诉你，然后你带给我，或者我去你那拿。”

    “我没有手机。”

    李希维看着满纸上写的没有手机，有点惊讶，“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居然没有手机？没有手机你怎么跟朋友家人联系？”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平时不用手机也不影响。”

    李希维看着纸上写出来的轻描淡写的语气，摆了摆手，“算了，明天晚上你要是有时间，晚上8点，你就把头盔带到龙洞街石拱桥，知道那里吗？”

    满点点头，那里位置很偏僻，人烟稀少。

    李希维定，重新拿起手机开了游戏，满也没再多留，推着保洁车退出了房间。人走了，门一关，李希维突然没了玩游戏的兴致了，把手机扔在床头上，闭着眼睛养神。

    他已经在酒店住了一个星期了，他从家里出来之后当真再没回去过，他爸把他所有的卡都冻结了，不过这对于他来并没有多大作用，因为他自己靠着偷偷出去赛车赢来的钱足够他自己养活自己，而且他妈妈给他留了两套房子，一套独栋，一套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很多年都没人住，他找人重新扫，一个礼拜之后他准备直接搬到公寓里暂住一段时间，反正距离他出国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睡意全无，满脑子又都变成了满的眼睛，闭着眼睛是，睁开眼睛也是，李希维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有病，紧接着听到了床头上手机的震动声，他拿起来一看，是苏羽给他的视频电话，他没接，等着电话铃声自动挂断，之后把手机放在了一边，之后又不停的震动了两次，他干脆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状态，这应该是苏羽出国之后，他第一次不接苏羽的电话。

    又过了几分钟，房间里的座机也响了，李希维用被子捂了捂耳朵，铃声不断，他只好起来接了电话。

    “谁？”

    “我方正，耽误你事儿了？”方正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善，趣道：“酒店住着舒服吗？”

    “太舒服了，舒服的我现在想顺着电话线捶爆你的头，事儿，别耽误我睡觉。”

    方正也没再啰嗦，：“苏羽的电话都到我这里来了，他找你呢，还以为你出事了，你赶紧给他回一个吧。”

    “我为什么一定要接他的电话？”

    方正问：“你俩吵架了？异国恋吵起架来可不好哄。”

    “谁跟谁，谁跟谁异国恋？”李希维对着电话筒吼了一嗓子。

    方正觉得他这声吼得莫名其妙，“你跟苏羽啊，还能有谁？虽然你俩从来没正式对外宣布过，但我们这帮兄弟可早就自动认为你俩是一对啊……”

    “你们什么时候自动认为我俩是一对的？”李希维从床上下来，坐在了沙发上。

    方正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答：“原本你跟我，还有苏羽，我们三个人，算是认识最早的，从初中我们就在一起玩儿，不过以前我真没觉得你跟苏羽之间能有什么，高二之前，你甚至都没怎么跟他几句话，我也奇怪呢，后来你跟他的关系怎么就突然好起来了。”

    李希维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他跟苏羽初一的时候同班，那时候苏羽总是有事没事的往他身边凑，他都没怎么搭理过苏羽，后来苏羽十五岁时候参加了一个唱歌的选秀节目，一夜爆红，成了当下最红的原创歌手，苏羽也是从那年开始疯狂追求他的，可是他对苏羽没什么感情，总是避而远之，直到去年。

    去年，去年怎么了呢？对了，去年苏羽私下参加饭局，一不注意，喝了掺了伤嗓子药的饮料，后来又被人灌了很多酒，去医院的时间拖的太长了，所以从那之后就失了声，不能开口话，更没法再唱歌，之后苏羽退出了娱乐圈，去了M国治疗。

    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从苏羽不会话开始，他才开始注意苏羽的。

    李希维又想起刚刚从房间里走出去的人，满，那个不会话的清瘦的哑巴，想到此，他出了一身冷汗，心里警钟大作，因为苏羽不会话了？所以他才注意到他了？他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为什么他总是对不会话的人这么在意？

    拿起手机，一共十九通未接电话，都是苏羽来了，李希维到底也没回苏羽的电话，只是给他发了短信，“在M国治疗的怎么样？嗓子好点了吗？能开口话了吗？”

    苏羽那边很快回了短信，“希维哥，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医生坚持治疗还是有恢复的可能的，只是不能再继续唱歌了。”

    还能话！那就好，那就不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