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小满,好久不见
满站在旧砖房教室的屋檐下,外面下雨了,现在正是梅雨季,身后可供孩子上学的房屋太破,房顶的瓦片遮不住雨,屋子里到处都会漏雨,教室里的泥土地已经被雨水泡透,踩上去就是一个脚印,满趁着下雨之前就给村里的孩子放了学,顺便放了几天假,等过了这几天的雨季之后再开学。他跟余凯泽一起,把屋顶补了补,在瓦片上面又盖了一层茅草,勉强漏的没那么严重了。
“满哥,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回去。”余凯泽拎着一把伞走到满身边,开遮在他头顶。
满擦了擦淌在脸上的雨水,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花伞,转头对着余凯泽微微一笑,表示感谢。
余凯泽性子比较害羞,看着满对他笑,脸一红,支支吾吾道:“走……走吧,满哥,待会雨会更大,山坡路不好走,路滑。”
满现在在的村子叫花奚村,他在这待了一个多月了,花奚村还有另外一个比原本名字叫的更广的名字--聋哑村,因为一种罕见的疾病,村子里有一部分人有一定程度的听力障碍,也有几个是彻底听不见,满在南城无意间遇到的余凯泽,余凯泽是花奚村的孩子,今年在南城大学上大二,读的是特殊教育专业,他想的就是毕业之后可以回村子,教听障的孩子读书,现在每年暑假,他都会回村,这次满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离开教室,穿过一片梯田,需要爬过一座山,那里有一座竹板房,就是满的宿舍,原本村里也会有别的支教的老师,现在只有满一个人住。
“满哥,你待会儿有时间吗?”快到满的宿舍了,余凯泽歪头问满,“等雨停了,你跟我去武家做一次家访吧,他已经两天没来上课了,估计又是他爸不让他来上课了。”
满点点头,武才七岁,他不是完全没有听力,他只有左耳听不见,右耳还有一些残存的听力,离得近了,他也能听清人的话,但是他爸却不愿意让他读书,家里的农活得有人干。
到了竹屋,满拿出钥匙开门,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他住的地方也漏了不少的雨,门槛后几摊水洼,满找出几个盆,放在漏雨的几个地方接水。
余凯泽走到满床边一摸,“你的被子都湿了,满哥,我们村里的环境太差了,委屈你了。”
满笑着摇摇头,他不觉得委屈,更差的坏境他也生活过,他走到床边看了看,床上的被子的确已经湿透了,墙面也湿了一大片,掉了一大块墙皮,都落在了床单上。
“满哥,宿舍今晚肯定是没法住了,你这几天先跟我去我家住吧,等雨停之后再回来。”余凯泽重新开伞,拉着满又出了门,“走吧,我爸妈很早就想让你去我家吃饭,你去了他们肯定很开心。”
出了门之后余凯泽继续:“对了,我听我爸妈,我们村过几天会来几个大领导,是来我们村考察,要给我们村修路,做房屋改造,还要盖新的学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余凯泽的爸爸是村长,他既然都这么了,想必应该是真的,满想,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领导,如果真能给孩子盖新的教室就太好了,他之前每次上课,总会担心房顶上的土块会突然掉下来。
到了余凯泽家,很远看到他家门口站了不少村民,身上披着雨衣,从门口往里张望,屋子前堂里也已经挤满了人。
“什么情况,我家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人,”余凯泽看着这么多人有点懵,“平时村里开会也没来过这么多人。”
“凯泽,你回来了。”余凯泽的妈妈陶秀慧正好走出来,看到他的时喊了他一句,“你快去奶奶家,多拿几块腊肉来,今天大领导来了,人就在屋里呢,正在跟你爸爸聊天,晚上要做好点招待他们。”
“大领导真的来了,”余凯泽嘴里嘟囔了一句,转头对满:“满哥,你先进去,我去我奶奶家。”
陶秀慧这才注意到余凯泽身边的满,之前他们只见过一面,认出他的时候已经走到满身边拉住了满的胳膊,“满老师,你快进屋,老早之前就让凯泽带你回来吃饭,今天正好。”
满被陶秀慧拉着往前走,迈过门槛,门口有人开口,“我们家还有腊肉,待会我回去给你带过来点。”
三三两两的声音响起,“我家也有,我家也有。”
陶秀慧对他们笑笑,“今天就来了两个领导,凯泽去奶奶家拿几块就够了,等雨季过了,还会来几个,不够的时候我再去你们家拿。”
腊肉的话题一过,其中一个女人对满:“满老师,我家孩子特别喜欢你呢,真的谢谢您能来教孩子,以前他总是不愿意跟我们亲近,现在都愿意笑了,也学会了手语,回家就教我跟他爸。”
满被的有点不好意思,对着话的女人微微点头。
跟着陶秀慧进了前面堂屋,堂屋里的村民有坐的,有蹲的,有站着,人很多,但满却感觉有道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从他进门开始,那道目光越来越灼热,越过人群,满顺着那道目光看过去,看到了坐在矮板凳上的男人,堂屋里的视线很暗。
满顺着踩在地上,带着一圈泥点的黑色皮鞋,视线往上,是曲着的两条裹在黑色西装裤下的长腿,裤脚上也沾了泥,两条手臂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指尖充血泛红,略过微微弯曲的脊背,视线暂停,是男人垂在肩头的头发,满盯着男人的发梢,还是湿的,应该也淋了雨,也对,外面下了那么大的雨,他肩头到胸前的白衬衫上,也已经洇出了很大一片深色区域,隐隐能看清他肌肉的轮廓,满没敢再往上看,因为他已经认出来了。
那人是李希维。
三年没见,即使李希维是坐着的,满依旧看得出,李希维高了,肩膀也宽了,头发的长度倒是一直没变,只到肩头,满匆匆移开眼,目光闪过李希维滚动的喉结上,满突然感觉自己的喉咙也有点不舒服,像被砂纸刮着。
余凯泽的爸爸余琮还在跟李希维话:“领导,这次你们来正好赶上雨季,真要考察,可能会多耽误你们几天,雨天路滑,山路都不好走,有的地方还容易发生泥石流,所以还是得等到雨停才行。”
“没关系,我们多待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多方面的了解,也方便更好的做后面的策划工作。”李希维微微一笑,他本就是趁着雨季来的,他已经提前加班了一个月,把接下来的工作都提前了进度,赶了能赶上的最快的航班,从M国到花奚村,光路上就用了三天三夜,他巴不得可以多待几天,雨季,多好的理由。
余琮应:“那就好,就怕耽误领导其他的行程。”
李希维:“余叔,我年纪轻,不用叫我领导,直接叫我李就行。”
余琮呵呵笑着应了几声“好”,又:“李真是年轻有为,听你今年才二十二岁,这么年轻,就已经创办了这么大的企业,真是了不起。”
李希维过了一会儿才笑着答,“没办法,我家的那位吃的多,我得多赚点钱养他才行。”
满没看李希维,但沙哑的,潮湿的,好像被刚刚的大雨淋过一样的声音,却是冲着他的方向,刮在他的耳朵上,又痛又痒,他抬手胡乱摸了把耳垂,他不知道李希维这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意有所指,好像李希维的人是他一样,因为他就吃的多。
但静下心来一想,他们三年前就已经分开了,是李希维先走的,还不用他找他,三年里两人没有一丝瓜葛,没有一点信息,两人之间有了很长很长的断层,断层是漆黑的,幽深的,不见底的。
想来,李希维口中的“我家的那位”的也不可能是他。想到此,满觉得喉咙里莫名涌上一阵酸涩,让他有些想逃。
“李,你已经结婚了?”余琮正好问出了满心底想问的。
“没有,”李希维的声音还是冲着满,“我这次,就是来找他的。”
喉咙里的酸涩又变成了绕在自己身上的乱麻绳,缠在身上,满觉得透不过气,突然拽住了身边陶秀慧的衣角,又想到自己的动作过于唐突,赶紧松开了手指,低着头跟在她身边。
陶秀慧只当他在人多的地方不自在,轻轻拍了拍满的胳膊,道:“满老师,这里人太多了,你要不要先去凯泽的房间里休息下,看你淋了一身的雨,衣服都湿了,我去给你找一身凯泽的衣服来,你先进去换上吧,别再感冒了。”
满点点头,刚想跟着陶秀慧去里屋,又听到了刚刚挠人刮人的声音,“陶姨,我刚刚进村的时候也淋了雨,衬衫黏在身上,不太舒服,我也想去换一身干爽的衣服,能带我一起进去吗?”
陶秀慧听到李希维话,有些紧张,往前走了几步,“看我,光顾着你们话了,我带你跟满老师一起去我儿子的房间里换身衣服,我多找出一身凯泽的衣服来。”
“不用,我助理给我带了行李,我带了不少衣服,我跟满老师的体型差不多,我多找出来一件,让他穿我的衣服就行。”李希维着,已经走到满身边,衬衫袖口卷了几道,露出一截儿手臂,挨着满时,有意无意轻轻蹭了蹭满的手背。
满咽了口口水,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潮湿的触感,他蜷了蜷手指,食指跟拇指捻了捻,最后变成虚握着拳。
陶秀慧看着李希维跟满并排站着,她在他们身上来回扫了几眼,心想,明明体型差了那么多,也不知李希维是怎么看出他俩体型一样的,她没多想,把他们领进了余凯泽的房间,李希维的助理也已经从带的行李箱里找出了两套休闲的衣服,递给了李希维。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木床,两个人,关门,抬头,满躲不过,不得不跟李希维对视,正撞进一双弯着眼角,好似在笑,但眼底却裹了一层他看不懂的情绪,像是委屈,像是后悔,像是难过,像是下过一场暴雨,又像是雨过天晴。
李希维跟三年前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又好像变了很多,脸色有点白,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疲态尽显,好像很久没睡过觉一样,满想问问他,随便什么都行,但李希维已经先于他。
“满,好久不见。”
房间里很安静,满等了半晌,没有低沉沙哑的声音落入耳中,刚刚李希维的手指在他眼前晃动了一瞬,现在双手已经垂在身侧,贴着裤缝,外面的雨下得了,落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弱了很多,房间远离堂屋,没有嘈杂的人声,显得房间里异常静谧,所以丁点声音都会无限放大,满听到了李希维的心跳声,很久,他才反应过来,这句“满,好久不见”。
是他看到的。
是李希维用手语跟他的。
作者有话:
李: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