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但她依然喜欢自己

A+A-

    北枫作为一所综合性很强的面向国际输送优秀学生的学, 为了适应多元化教学的需要,校内设置了好几栋教学楼,呈四面环绕型。

    周五放学后的教室基本归于寂静。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到课桌, 空气中似乎能看到漂浮的尘埃。

    纪初随手推开一间教室的门, 唐时尾随其后走进教室。

    讲台上的多媒体设备已经关闭, 黑板角落还遗留着老师布置的作业。课桌摆放得整整齐齐, 桌洞里却杂乱地摆着很多书,那是学生们的课本和练习册。

    教室后的黑板画上了五颜六色的板报, 上面的字一看就是学生稚嫩的字体。

    平平无奇的一间教室,只有角落一面贴满五颜六色便签纸的墙较为奇特, 引起了唐时的注意。

    唐时走近, 看到了便签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字体有的歪歪斜斜, 有的圆润可爱。

    纪初告诉唐时:“这个叫梦想角, 北枫学的传统,一年级的时候会引导学生把梦想写出来贴在墙上,也算是一种激励吧。”

    唐时注意到, 上面的梦想多种多样,想成为老师、演员、医生、宇航员、科学家……

    便签纸上承载着孩子们淳朴的梦想。

    当然, 也有令人啼笑皆非的内容,比如当奥特曼拯救世界、集齐七龙珠召唤神龙、成为跟齐天大圣孙悟空一样厉害的人等等。

    唐时不禁笑出声:“这就是孩的天性?天真得可爱。”

    纪初趁他看梦想墙的功夫,拿出准备好的辞:“有的梦想看起来遥不可及, 但在北枫是有可能实现的。”

    “枫城这样的商业大城市里,有百分之七十五以上的外来人口。在枫城市中心,与国际接轨、师资资源一流的民办外国语学校收费都很高,对于外来户籍人口的收费更高,一个孩子一学期的教育费用顶得上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好几年的工资。而北枫学是唯一一所对所有人收费一视同仁, 并且对于成绩优异的学生有补贴政策的外国语学校。”

    纪初诚恳道:“对于很多外地工人来,北枫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一流教育资源的机会。对于这些孩子们来,北枫是他们梦想的摇篮。你也在北枫读过,你应该知道,北枫这些年为社会输送了多少人才。”

    “所以,你是想用这样的理由让我放弃北枫这个项目?”唐时脸上笑容不变:“你忘了吗,我是商人,只会算计这个项目能让我赚多少钱。梦想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樱桃,你跟这些孩子们一样,天真又可爱。”

    是在学校里和孩子们混久了,连带着沾染了孩的天性吗?

    不,唐时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本来就这样,喜欢画画,画出来的东西跟她的内心世界一样,积极、敞亮。

    唐时表现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态度。

    纪初却知道,他不是如他所的这样。

    纪初:“唐时,你的兴趣一直很广泛,玩的花样也很多,但大多数都是三分钟热度。这么多年以来,赛车是你唯一坚持下来的爱好了吧。或许可以,赛车是你的梦想?”

    唐时收敛起无所谓的态度,看向纪初。

    纪初继续道:“我看过报道,你作为义溪集团的下一任继承人,你的父亲很反对你赛车,在他眼里这是不务正业,为此你们闹得很不愉快。即便这样,你还是坚持要参加下一届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如果对你来,梦想真的一文不值,为什么要做到这份上?”

    纪初见过他摆弄赛车模型的样子,精神专注,眼睛像装了漫天星辰。

    她还见过他开着赛车驰骋而过的模样,发丝飞扬,意气风发,耀眼得令人移不开眼。

    那一刻,她的心会不受控制地跳起节拍舞来。

    她也有梦想,那就是画画。只是她对画画的喜爱,在母亲长期的反对下,变成了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心翼翼地藏在阴暗的角落,不敢暴露在阳光之下。

    直到遇见唐时,她才发现,原来“喜爱”这种情感也能如此热烈而奔放,他毫不掩饰,横冲直撞,像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一不心把她也点燃了。

    “呵。”唐时轻笑了一声,笑容意味不明。

    纪初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她自认为分析得条条是道,有理有据。

    “连我父子关系紧张这种事你都知道,看来你很关注我。”

    纪初仿佛在唐时勾起的嘴角看出一丝得意的意思来。

    她慌忙找补:“都是纪见老爱你的事情,家里有个你的狂热粉丝,有些消息就算捂上耳朵也不可避免地会听到。”

    唐时凑近,盯着纪初的脸:“不承认啊?刚才还看的报道,一下子就变成纪见的了。”

    纪初心虚地埋头,声嘀咕:“你够了。我没有,你不要乱。”

    唐时挑眉:“行,反正我刚才就知道了,你是个骗子。”

    唐时的“骗子”三个字仿佛在唇齿间逡巡了一圈,尾音拖长,声音充满磁性,纪初仿佛听出一丝宠溺的味道,不禁脸蛋微红。

    她想了想,将对话扭转到正题上:“好……不论梦想,那就效益。新校址偏僻,远离了枫城中心的国际化环境,周边的交通线路、公共设施都没有完善,长远来看,无论是对北枫的后续发展,还是社会的发展效益而言,都没有好处。”

    唐时噙笑:“不愧是老师,能会道,我都快被你服了。”

    纪初又:“我知道你们是想用北枫这块地开发房地产。诚然,在枫城市中心盖房子,给你们集团带来的利润确实是北枫学望尘莫及的。但北枫学培育的是未来的人才。在北枫,那些条件不够好的孩子也能得到优质的教育。这样实现梦想的人会多一些。它带来的价值是钱所不能比拟的。”

    唐时抬眸:“你也在北枫得到了不错的教育,那你的梦想呢,想一直画画的梦实现了吗?”

    唐时的质问令纪初突然收声。

    他踩到了纪初的痛脚。

    纪初抬头看他,唐时的眼神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纪初试图将话题转回正轨:“你不要这样,现在的是北枫的事情。”

    唐时眼神一沉。

    空气仿佛忽然凝固,低气压盘旋在两人之间。

    唐时冷笑:“北枫的人有什么梦想,未来会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就是觉得奇怪,口口声声保护别人梦想的人,为什么轻易放弃了自己的梦想,转而当了老师?”

    纪初的画画天赋很好,可以是老天爷赏饭吃,她时候的画就拿过美展金奖了,那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的艺术高度。

    纪初也很喜欢画画。但她不敢明目张胆地画,因为母亲不允许。

    纪初的母亲对纪初画画很是反对,抗拒到了视画画为洪水猛兽的程度,其中原因唐时不得而知。

    但纪初对画画的热爱超乎想象。高中的时候,向来把父母的话奉为圭臬的她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思,坚持要报考艺校。

    纪初要成为一个画家的时候,眉眼弯弯,笑容比初升的旭日还灿烂。

    唐时一直以为,她会一直画下去。

    因为这个原因,分开的几年里,他将找她的范围重点放在国内外的知名艺术院校里。

    可无论他怎么找,纪初始终杳无音讯。

    他以为是他找得不够彻底。

    现在才知道,是她根本没有报考艺术院校。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修改了志愿,违背了和他共赴同一个城市的诺言。

    和唐时对视,纪初感到了一丝压迫感。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气势汹汹。

    可是,为什么呢,明明放弃画画的是她,向现实屈服的也是她。

    他为什么那么气愤,好像他才是那个人生的失败者一样?

    纪初沉思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答案。

    她选择问出声:“既然不在乎,为什么要介意我放弃画画?”

    唐时一股闷气堵在喉咙,被气笑了:“因为你跟别人不一样。你的梦想在我眼里很重要。”

    我想要你,所念皆如愿。

    纪初微微睁大眼睛,被震撼住了。

    唐时注意到纪初的反应,心想坏了,一激动把真心话出来了!

    纪初听到了来自内心深处的声音,那是心动。

    上一次出现心动反应,这么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嘴角上扬,还是唐时告白的时候。

    唐时眼神飘来飘去,不自在地撂了撂额前的碎发,想了想把挂在胸前的眼镜戴上去,妄图遮住自己无处安放的眼神,戴上才意识到这是耍帅用的金丝透明镜片,不是墨镜,什么都挡不住。

    纪初见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还是不要戴眼镜了,你的眼睛很好看,不戴更适合你。”

    唐时应了一声,立马把眼镜摘了。

    没能去读美术院校,是纪初的遗憾,每次想起来都会难过得要命。

    可这一次,在唐时面前,她的难受似乎被甜蜜的感觉冲淡了。

    就像她在守护学生的梦想一样,原来唐时也在守护她的梦想。

    “唐时,谢谢你。”纪初诚恳道,“我们高三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确实是不得已才放弃画画的。但我暂时不知道怎么和你。等合适的时候,我再告诉你,好吗?”

    “非自愿放弃吗?”唐时沉吟片刻,“我记得那个时候你非常喜欢画画,怕回家画被父母发现,你在学校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猫在僻静的角落一个人画画。有时候我叫你都叫不动,我好几次都差点吃……”醋!

    唐时的话戛然而止。

    纪初歪了歪头:“吃什么?”

    “吃、吃不上饭!你一直不肯走,会误了开饭时间。”

    唐时心想,差点漏嘴!

    纪初噗嗤一笑,真信了唐时塑造的“干饭人”人设。

    唐时见纪初笑得开怀,自己也跟着笑了。

    笑过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当年我们约好一起考去槐城,你去槐城最好的美院,我尽力考到槐城最好的大学。既然你是不得已才没来赴约的,那你现在还喜欢画画吗?”

    唐时的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心翼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纪初,等待她的回答,像等待宣判的囚犯。

    纪初想了很久,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是她缺乏出口的勇气。

    酝酿了很久,纪初才轻轻道:“喜欢。”

    声音细得像一阵风,了无痕迹。

    但唐时捕捉到了。他的心情一下子雀跃起来。

    纪初放弃了画画,但她依然很喜欢画。

    以此类推,她和他分手,放弃了他们的感情,但她依然喜欢自己。

    逻辑通!

    纪初不知道唐时疯狂加戏的内心世界,带他多逛了几间教室,总体大同异,又带他去办公室、会议室等教职工办公地点参观。

    唐时闲庭信步般在室内逛了逛,手指在某个办公桌上一抹,桌上留下鲜明的手指划痕。

    他看着自己沾满灰尘的手指,摇头:“这办公环境,恶劣。你不考虑换个地方?”

    纪初知道他在鸡蛋里挑骨头,但有求于他,她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你碰的这张桌子闲置很久了,一般用来堆放杂物。”

    大办公室,人多事更多,杂物难免堆积,有些灰尘很正常。

    其它在用的办公桌都干干净净,虽然比不上义溪集团财大气粗的办公环境,但也足够日常办公用了。

    唐时用手指给铺满灰尘的桌子又添了几道崭新划痕,抬起蹭黑的手指给纪初看:“没骗你,真的很脏。”

    纪初略无语,心里暗暗吐槽他幼稚。

    平日看顾学生的习惯令她无法无视在面前晃的脏手指。

    纪初随手抽了纸巾,一手握着唐时的手,另一手帮他擦手指,嗔怪道:“知道脏还碰,你是孩子吗?”

    她动作轻柔,软糯的声音令她的质问不仅没有威慑力,还显得有些娇嗔,令唐时心都软了。

    唐时眨了眨眼,表面上听话地任由纪初摆布,暗地里另一只手在桌子上使劲蹭了蹭。

    纪初刚把他手指擦干净,唐时立刻递上另一只手:“这只手也脏了。”

    纪初一看,好家伙,五指都黑了。

    她不禁问道:“你去挖煤了?”

    唐时笑眯眯:“可能是不心碰到了哪块脏兮兮的角落吧。”

    完大喇喇地抬着手等着纪初擦。

    纪初看了看他的手掌,道:“这么脏,你还是去洗手吧。”

    不等唐时回应,她往外走去,指路道:“洗手间在这边,我带你去。”

    没能如愿得到擦手待遇的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