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陪你
除夕, 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吃团圆饭,街上显得有些冷清。
平日里热闹喧哗的中心广场此刻静谧祥和。
广场上挂了红红绿绿的灯笼,树木缠绕着串灯, 在夜幕下泛着暖黄的光。
广场中央有供人憩息的椅子。
纪初坐在那, 目无焦点地看着远处。
那里万家灯火, 家家张灯结彩洋溢着春节的气氛。
纪初想起以前吃团圆饭的时候, 热气腾腾的火锅冒着香气,袅袅的烟雾带着湿气扑面而来, 在寒冬腊月里显得特别温暖。
纪初不自觉地抱起双臂,出来的时候走得急, 什么都没带, 现在冰凉的风呼呼地透过毛衣缝隙钻进身体里,冷得纪初有些抖。
一道颀长的影子缓步而来。
纪初抬眸, 看到唐时的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路灯在地上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 唐时穿过光影之间,站到纪初面前。他衣服上还有一些湿痕,那是雪融化的痕迹。
纪初想, 他一定在风雪之中走了很久。
唐时解下围巾,俯身, 一圈一圈地将围巾绕到纪初脖子上。
他站着,纪初坐着,这样的姿势让纪初的额头不经意间撞到他的胸膛。
纪初以为如往常一样, 他给她戴好围巾就会退开。
没想到戴好的一瞬间,她的后脑一暖,一股力道将她压向眼前的胸膛。
唐时:“听见了吗?”
纪初:“什么?”
“我的心跳。”
纪初凝神,耳朵被他急如擂鼓的心跳振得嗡动。
纪初抬起头,鹿眼澄澈:“怎么跳那么快?”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唐时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大过年的你跑不见,我还以为你被年兽叼走了。”
纪初捂了捂额头,他以为她是唐尧吗,居然弹她。
纪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出门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
“纪见告诉我你被赶出家门了。我联系不上你,便一路找了过来。”
纪初心里一暖:“我是成年人了,就算一时联系不上,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唐时深深地望进她的眼睛:“因为我怕,怕你跟七年前一样忽然就消失了。”
无所畏惧,敢于跟任何人叫板的唐时他怕。
纪初怔住,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只有那件事确实造成了很大的阴影,才会让一个成年人至今念念不忘。
纪初不禁反省自己,当时自己的处理方法是不是太决绝了?犯人也有申诉的权利,她却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唐时。
唐时看纪初穿得不多,碰了碰她的手背:“怎么这么冷?”
他拉过纪初的手哈气,白雾抚过肌肤,带来一阵暖意。
纪初眉眼不禁柔和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忘了家里的不愉快。
唐时朝四周环顾了一下:“你等我一会。”
除夕夜广场里还在营业的店寥寥无几,唐时跑向了其中一家还敞着门亮着灯的咖啡厅。
雪天路滑,纪初不由自主地提起一颗心,扬声:“你慢点。”
唐时仿佛没有听到,脚下速度不减。
再出来时手上拿着一杯饮品。
温热的牛奶被放进纪初手心,唐时顺势坐到纪初身旁。
纪初双手握着纸杯,感受着热饮的温度,在寒冷的室外这就像一个暖手宝。
纪初啜饮一口,胃里浮起一丝暖意。
纪初目视前方:“往年这个时候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电视机播着春晚当背景音,吃饭的时候我妈很重视仪式感,还要大家轮流一句新年祝福才能动筷子。”
“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守岁。”
纪初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落寞。
唐时不由侧目:“你的事情离我很遥远。我很难想象我们一家聚在一起过除夕,其乐融融的场景。因为他们一年到头都在忙事业,除夕也不例外。”
唐时看着前方:“有时候除夕他们都不见人影的,我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守岁。”
纪初想起高三那年的春节,唐时半夜来到自家楼下找她。
当时还讶异他怎么除夕夜一个人出来了,现在想想也明白了,那年的他也是一个人过年。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他熬过了多少孤寂的时刻。
纪初忽然有点心疼,看着他空荡荡的脖子,关怀道:“你冷吗?”
“还好。”
纪初想了想,把热牛奶递给他:“你拿着,比较暖和。”
唐时目光落到纸杯上,没接,也没话。
纪初想了想,问:“想喝?”
唐时颔首。
“怎么只买一杯呀?”
唐时目光游移开:“只剩一杯了。”
这样啊,纪初不疑有他,开杯盖:“我喝够了,给你吧,你喝这边。”
她指了指杯沿没有口红印的地方。
唐时眼尾浮起笑意:“那我不客气了。”
纪初慷慨地将纸杯递给唐时,唐时喝了一口,握在手里。
“伯母为什么这样对你?”
提起出走的原因,纪初的语气便沉重了起来:“我画画的事情被她发现了。”
“事态很严重?”
“嗯,一发不可收拾。比高考那年还严重。”
唐时的重点落在“高考”这个时间点:“所以你最后没有读美院,是因为你妈不允许?”
提及当年的事情,纪初声音空灵,牵引着唐时的记忆回到过去:“当时我报美院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她很生气,要我改志愿。”
“当时她因为外公去世的事情很崩溃,我不能再当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妥协了。”
唐时沉吟:“那这一次呢,你还会妥协吗?”
纪初自嘲一笑:“就是没有妥协,我才被扫地出门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母亲的安排下生活,就像提线木偶一样,循规蹈矩,死气沉沉。
遇到唐时后,她才知道,追求梦想的人是会发光的。
唐时身上的活力感染了她,让她沉寂的心重新跃动起来。
迄今为止,她人生唯二的两次反抗母亲,都跟唐时有关。
唐时拍了拍纪初的头顶:“这一次初初很勇敢,值得表扬。”
纪初无力地笑了笑,垂眸:“可是我很难过。”
她的母亲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母亲一样,支持自己孩子的选择呢?
唐时手上轻轻使力,将纪初的头按在肩膀上。
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纪初的脸颊贴着他大衣的毛呢料,他的肩膀浑厚有力,有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卷来,呼啸的声音掠过耳旁,发丝擦过脸颊,痒痒的。
纪初余光瞥到唐时抬手,将杯子递到嘴边,向里的位置是残余的口红印。
纪初一急,连忙抬起头阻止:“喝错了。”
已经来不及了。
唐时就着口红印的位置饮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放下后,才仿佛刚意识到一般,:“啊,没注意。”
纪初耳朵红了,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羞的。
***
唐时的别墅在山顶,山顶胜在清净,而清净过头了就显得冷清。
开了灯,家里扫得一尘不染,但没有过年的气息,没有一丝人气,仿佛五星级大酒店,来住的人只是旅客,睡一晚便走。
唐尧放寒假的第二天就被他妈带走了。
现在这个别墅只有唐时一个人住。
至于纪初为什么跟他回来,要从两人商讨今晚的落脚地点谈起。
纪初想去住酒店。
可话一出口她便想起了她身上什么证件都没带。
后来纪初想去朋友家将就一晚,唐时一句“别人一家团聚过年,现在贸然去扰人家恐怕不太好”便消了她的念头。
就在纪初愁眉苦脸时,唐时适时地提出建议:“要不去我家住吧。”
纪初用不信任的目光量他,去他家,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他家不会只有一个房间,一张床吧?
也不怪乎纪初这么想他,唐时老色批的标签已经深深在纪初脑子里了。
唐时一眼看透纪初的想法,轻笑:“我家很多房间。”
唐时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谨守礼节,绝不会越界。
见纪初犹豫,唐时又加了一记猛料:“走吧,不是不想一个人守岁吗?我陪你。”
这个辞正戳中了纪初的心。
这个除夕,流落街头实在是有点可怜。她想躲进房间里,依偎在暖炉旁,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的落雪,等着新年的到来。
而这个画面里,如果能有唐时的出现,那一定会更美好。
纪初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从广场走去车上的时候,忽然下起了雪,尽管唐时拿大衣护着纪初,她的头发依然不可避免地沾了一点白,衣服也被湿了一角。
到家后,唐时放她在客厅,留下一句“自便”便上了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在唐时家里,纪初竟然没有一丝不自在。她一个人在客厅,便好奇地参观起来。
地上铺了厚厚的羊绒地毯,踩上去很柔软,脚丫感觉到了暖和的舒适感。
纪初一路踏过去,尽头有一个吧台,内置了酒柜,上面是一系列藏酒,看瓶身纪初便知道都是年份久远的名酒。
走回茶几前,纪初坐到沙发上,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就像躺进了棉花糖,满满的安全感。
只是背后似乎硌到了什么东西。
纪初手伸到背后摸索,抽出《追爱三十六计之爱心食谱篇》。
纪初一怔,随手翻开折了角的那一页:花生炖猪蹄。
她忽然忆起唐时曾经拿着这道菜让她试试,但她当时被学校的事情搞得心神俱疲,一口都没尝过。
看这书都快散了,想必他翻了不少遍。
纪初心里一暖。
楼梯那传来脚步声,纪初连忙将书藏回沙发里,装作没有发现的样子。
唐时走近,将手里的干净衣服放到纪初手上:“你的衣服湿了,不能穿了。你去洗澡换一下。”
纪初视线落到手上的毛衣,开,毛衣的码数很大,明显不是女生穿的款式。
唐时摆手:“没办法,我一个人住,家里从来没有女性的衣服。你将就一下,明天再出去给你买衣服?”
大过年的,有得住有得穿就可以了,不能太讲究。
纪初应了下来。她没有细想唐时最后那句话,默认了明天她还会住在这里。
别墅如唐时所,房间有很多。
纪初按照唐时的指示进了其中一间客房,床已经铺好了,暖气开着,灯也开着,想必是他刚才进来准备的。
床上还撒了玫瑰花瓣,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
踏进去的一瞬间,温馨的感觉油然而生。
纪初洗了个热水澡,身体的寒意渐渐散去。换上唐时准备的毛衣,绒毛很软,一点也不扎,就是很长,长到膝盖上。肩膀也很宽,耷拉下来。
纪初知道这是唐时的毛衣,是他常穿的牌子,尺寸也贴合他的身材。
纪初将袖子挽了两层,把毛衣当毛衣裙穿。
唐时正坐在地毯上,按着遥控器,大屏电视机里春晚正播到品的节目。
不经意间瞥到楼梯那边的身影,唐时瞟过去,便再也移不开眼。
长及膝盖的深色毛衣套在纪初身上,上半身勾勒出诱人的曲线,白皙的脖颈肌肤在高领边缘若隐若现。
毛衣长及膝盖,双腿笔直修长,别有风情。
一想到这是自己的毛衣穿在纪初身上,唐时便感觉鼻腔一热。
纪初没察觉到唐时火热的目光,在外面冻了一天,脑子有些迟钝。
她的心情依然沉重,走过吧台时,忽然就挪不动脚步了,目光定在酒瓶上。
唐时贴过来,温热的胸膛贴在纪初背后:“想喝酒?”
纪初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危险意味,无知无觉道:“可以吗?”
唐时的吐息擦过纪初耳边,声线低沉:“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