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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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几日夜里刮起了风, 姜宁灵还特地让若竹将箱子里的衣裳都收拾了一遍,被褥也抱了几床厚些的出来,原以为天气要渐渐转凉了, 却不想这两日里又热了回来。

    姜宁灵这段时日来一直未出永安宫, 整日里饮茶赏花, 房中有不少书册能用来发时间,一时兴起还会写两页字, 一派闲适自在。

    穆淮还是会避开众人带着九山过来, 她被“罚抄”《女诫》的这些日子里,除了未踏出永安宫半步之外, 其余同往常一般无二。

    若要有什么不同,便是穆淮仿佛忙碌了许多。

    姜宁灵猜着,穆淮布了这般久的这张网, 是时候收了。

    姜宁灵被变相禁足在永安宫,若心中最得意的, 便只有唐才人了。

    虽她位份仍只是才人,但论吃穿用度, 比起与她同一屋檐下的那位陆婕妤, 要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宫中众人见了她,无不毕恭毕敬地称她一声“唐才人”。唐才人每每听了, 不觉他们称的只是“才人”,那语气神态, 倒像是在称“贵妃娘娘似的”。

    而眼下皇后因唐才人而禁足,各宫更是多敬唐才人三分。

    一时间,唐才人好不风光。

    这日里, 穆淮又赏了一批稀奇物件儿去了毓秀宫。

    一行人浩浩荡荡,由九山领头, 捧着锦盒穿行了大半个皇宫。

    路上的宫人都露出羡艳之色,又不敢当着九山的面议论,待九山走远后,一些宫婢才凑在一处嘀嘀咕咕起来。

    “毓秀宫那位当真是好福气,从前先帝的敏贵妃最风光时,也没见先帝日日往她那儿送东西,这唐才人可真是好手段!”

    “嘘!敏贵妃如今是个罪人,也是能乱提的?若传进陛下和唐才人耳朵里,有你好果子吃!”

    先头那起敏贵妃的宫女悻悻闭了嘴,又听得另一人道:“我倒是咂摸出了旁的味道来,你们,陛下把唐才人捧在手心里,半分委屈都舍不得让她受,而永安宫里那位,仗着身份为难了唐才人一回,便又是抄书又是禁足的,你们想想,这莫不是预示着什么?”

    其他几人略一思索:“你是……唐才人这会儿连皇后也不放在眼里了?”

    方才话的那宫女露出一副“你们可真是笨”的神色,嫌弃地睨了众人一眼,又凑近来低声道:“皇后如今空有个名头,行事都得顾及唐才人,而陛下前几日里责罚皇后,罚便罚了,这不是明往后这后宫里,都是唐才人了算?”

    见其他几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那宫女接着道:“从前敏贵妃都没这么风光,那是不是便明,唐才人日后的位子,要比敏贵妃还要高?”

    先帝的敏贵妃是何人?自先皇后薨逝,凤印便被敏贵妃牢牢握在手里,虽是贵妃,却如同皇后。

    要是唐才人能爬得比敏贵妃还高,那便只有让永安宫里的那位下去,给她腾位子了。

    宫女们对视一眼,皆觉得这猜想虽大胆,却不无道理。

    一时间,宫中莫名起了“唐才人谷欠将皇后取而代之”的流言,各宫之人对唐才人更是心敬着。

    而收到新一批赏赐的唐才人,却不甚关心这些言论。

    九山带着一众太监将许多珍奇玩意儿送入毓秀宫里,一面听太监唱着礼单,一面站在唐才人身旁细细解释。

    “这是蜀地最好的二十位绣娘花了整整一月的功夫,一针一针紧赶慢赶出来的,就为了能让才人在入秋时能批上这件披风。”

    “这是北州的海里边儿新捞上来的虾子,个个儿有奴才拳头那么大,八百里加急紧赶慢赶地送了过来,就为了让才人您尝一口鲜。”

    “这支烧蓝九凤步摇,虽算不得顶顶名贵,却是前朝那位玉瑶夫人带过的,如今辗转到了您手上,表的是陛下对您的一片心意。”

    “这是……”

    九山滔滔不绝,每呈上一个物件,他都能出两三句吉祥话来,还不带重样儿的。

    唐才人起先还认真听着,带听了十来件珍宝之后,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全然记不清什么是什么。

    九山还在那儿口若悬河,面色极其认真地为唐才人解着这面前一件一件。

    没人知道他现编有多辛苦。

    穆淮不过随意从库房里拨了一批东西出来,还特地吩咐九山要得天花乱坠才好。

    九山一本正经地编了十来二十个宠妃轶事,心道还好自个儿跟在穆淮身边见多识广,否则编都编不出。

    九山心里苦。

    待编故事编到一个镶红玛瑙缠枝发冠时,唐才人听到一半,出言断道:“公公方才,这发冠是从哪儿来的?”

    九山一顿,面不红心不跳地重复了一遍:“这是上回晋国进贡来的,是花费了数十位能工巧匠的心血,原是做来当他们晋国公主的生辰礼物,可晋国皇帝见此物太过精美,便忍痛割爱,奉给了咱们燕国的娘娘,如今来看,也就是才人您了。”

    唐才人“唔”了一声,并未再言语。

    九山便继续编其他的珍宝去了。

    好容易编完那二十来个物件儿,九山松了一口气,而后朝唐才人笑道:“奴才已奉命将这些宝贝送来,便不搅才人了,奴才告退。”

    秋萤忙捧上一袋金瓜子,九山也不推拒,笑眯眯接了,而后便退了出去。

    待出了毓秀宫,九山便随手将那袋金瓜子抛去了一旁的太监手上,不甚在意道:“你们拿去吃茶吧。”

    那太监捧着沉甸甸的钱袋,面上惊讶,想将那钱袋塞回九山手中:“不敢不敢,公公您留着,我们拿几颗去便够了。”

    九山摆摆手:“了让你们拿去吃茶,你们便拿着,莫要推来推去了。”

    跟着来的几个太监互相对视一眼,而后捧着钱袋道:“多谢九山公公。”

    想必九山公公作为陛下近前的人,不便和哪位娘娘太过亲近,将一袋金瓜子全给他们,应当是在避嫌吧。

    九山倒是不关心这些太监们怎么想,他就是觉得,自个儿成夜里都在永安宫里侯着,今儿若收下了唐才人这明显藏了讨好意味的金瓜子,日后都有些不好意思去见皇后娘娘了。

    九山等人一离开,毓秀宫的宫人便忙活起来,将这些物件一一记在册上,而后收进库房了。

    唐才人瞧着宫女们前前后后清点了一遍又一遍,忽地觉得那镶红玛瑙缠枝发冠有些碍眼,便唤了秋萤将那发冠单拎出来,呈在面前。

    “方才九山,这发冠是做给谁的?”

    秋萤恭恭敬敬将九山方才瞎编的故事重复了一遍:“原是做给晋国公主的生辰礼物。”

    唐才人伸手拿起那发冠,左右瞧了瞧:“做工的确细致,想来不是随随便便哪个公主都能得的。”

    方才九山起晋国的公主,唐才人头一个便想到了锦嫣。

    那位锦嫣公主男扮女装,替晋国太子在燕国为质子五载,如今她在晋国皇帝心里,自然是极重的。

    经唐才人这么一,秋萤也想到了这一层,见唐才人颇有些发沉的面色,到底是没敢去触霉头,只含糊道:“也许,是那位的。”

    “那位”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唐才人冷哼一声,将那发冠丢了回去:“她的东西,真是晦气。”

    秋萤见状,忙唤人将这发冠收了起来:“主子得对,这等物件儿,便该压在箱子里,永不见天日才好。”

    唐才人听得这句话,心中才舒坦了些,又忍不住想起旁的事来。

    上回她设计姜宁灵被责罚,穆淮的反应比她想的还要偏心几分,让她有些飘飘然。今日见到这发冠,唐才人忽觉自个儿高兴得有些太早了。

    京中谁人不知,姜宁灵是运气好,生得同锦嫣有几分相似,又仗着姜家在文人中的声望,这才死皮赖脸磨来了这个后位。

    只是姜宁灵与锦嫣像归像,到底是个赝品,又不懂得迎合陛下,她稍微用了些心思,便将姜宁灵踩在了脚下。

    如今晋国皇帝送来了这发冠,是否意味着有朝一日,晋国会像将太子送来为质那般,将锦嫣送入后宫为妃呢?

    又或者,待到时机成熟,陛下是否会为了心中的那抹想念,直接去晋国求娶锦嫣呢?

    燕国强盛,如若穆淮开口,晋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唐才人越想心中越慌,她如今既无位份也无子嗣,空有一库财宝。可若是有一天,穆淮不再偏宠于她,她守着这一堆财宝又有何用呢?

    唐才人想了许久,又觉得有些奇怪,穆淮既然如此偏心于她,为何却从未提起过升位份的事情?

    赏赐的珍宝如流水,却绝口不提晋位。

    莫非,是没有好的理由?

    她如今并未做什么值得抬位份的事情,穆淮总不好无缘无故的给她升位子。

    唐才人想来想去,便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眼下她须得将穆淮的宠爱转化成其他的东西,譬如权利,譬如高位。只有这样,她才能够在新的宠妃入宫后,有能力与之周旋抗衡。

    这般想着,唐才人心中有了主意,唤过一旁的秋萤来:“上回父亲寻的那副助兴的药方,你可按着上边儿的法子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