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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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下没想到公主会亲自上门拜访。”秦洧。

    李令姜坐在秦家的正厅里,同秦洧相对而坐。秦洧三十多岁,一张严肃的国字脸,大眼睛,高鼻梁,面容略显忧郁的有些苍白。出乎李令姜意料,他竟然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同他那些文字间流露出的狂傲大相径庭。让李令姜一时间竟忍不住怀疑这个秦洧是不是假的。

    但很快秦洧就向李令姜证明了,他是个如假包换的秦还清。

    秦洧向李令姜展示了他书房里所有库存的历年科考题目和优秀试卷,这时候他甚至和李令姜还未上超过十句话。末了他从书架上拿下一个木匣递给李令姜。后者惊讶的开,看到了满满一匣子书信。她抬起头疑惑的看向秦洧道:“此乃何意?”

    秦洧对那木匣子平静的扬了扬下巴:“公主开查看一二便知。”

    李令姜从木匣子里拿出了一封信,低头查看,发现这封信的末尾赫然印着胡从襄的章子。李令姜抬头飞快扫了秦还清一眼,复又从木匣子里拿出一封信查看——上面是陈德仕的名字。再往下看,又是一位陈党的得力干将。李令姜一连翻了七八封书信,发现他们统统来自陈党中人。而内容不外乎一样——许诺同秦还清合作,让秦还清这次在吏部补缺时补个好差事。但要求他加入陈党。

    李令姜慢慢放下了木匣子,抬起头直视着秦洧的眼睛:“秦先生,你这是何意?”

    秦洧平静的望着她,一边抬手捋了捋自己下颌上的长胡子:“公主以为我是何意?”

    李令姜假装想了想,最后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道:“暗示我快点拉拢你?”

    秦洧扯了扯嘴角,出其不意的一点头:“正是。”

    李令姜挺直腰杆,把双手抱在胸前沉默了。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道:“秦先生,你的自大和厚颜无耻令本公主叹为观止。”

    “您的勇气和无畏也让我刮目相看。”秦洧。“彼此彼此。”

    李令姜不愿意再跟他哑谜,索性笑了笑直面了这个问题:“你那封奏章是什么意思?今天的举动又是什么意思昨日还一派高傲的拒绝我,今天就突然转了性,愿意甚至主动暗示我拉拢你了"

    她喘了口气接着道:“你应该清楚我是朝中围读会的发起人,也就是,当我同你们这些大臣话时,我不是一个人在话,我代表的是陛下和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当然明白!”秦洧。“所以我才故意引您来府上拜访我啊!”

    “你方才还没想到呢,”李令姜敏捷的反驳道。“怎么这一会儿就变了?”

    “客气话而已,显得我比较金贵。”秦洧。他忽然对着李令姜笑了一下道:“公主殿下,我是在待价而沽!”

    话到这份上,李令姜就是傻子也听明白了。秦洧身为燕国如今跟时政联系最紧密的书商,有钱有人脉。这样的人陈党不想拉拢是不可能的。但是秦洧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接受陈党的拉拢,反倒是对围读会青眼有加。李令姜见他脸上露出了耐人寻味的微笑,便立刻追问他道:“为何不接受陈党的招揽?”

    “陈惟衷害我这么多年科举不中,我为何要接受他的招揽?”秦洧反问她。

    “如果你接受了,不定三年后就可以金榜题名,登堂入殿。”

    “可我没那个耐心等了,”秦洧。“而且我有一条更好的路,为什么要走陈惟衷这条羊肠道呢?”

    “此话怎讲?”

    秦洧对李令姜露出了一个名为“知道你在考我”的表情,这与他那略显忧郁的面容极其不相配,反倒流露出几分奸商本色。“陈惟衷,陛下,和举子。这三者之间就像书坊,书商和读者的关系。陈惟衷是那个奸诈的书商,陛下是读者,而举子就是书坊。书坊的真材实料必须通过书商才能送到读者手中,所以书坊要跟书商搞好关系,好路子。但是如果书坊自己做了书商,直接把书卖给读者呢?那原先那个书商是不是就要被踢出局去了?”

    他对着李令姜捋了捋自己俊美的胡子,微微歪了歪头:“我家祖上就是书坊,不堪书商的利益盘剥,最后自己兼了书商。殿下知道吗,兼了书商后,我祖父利润翻了三番。”

    “所以你的意思是,与其等着陈惟衷给你许诺一个三年后可能不复存在的‘金榜题名’,倒不如现在就同我们联合,立刻入朝?是这个意思吗?”李令姜问。

    秦洧点了点头:“非常正确。”

    李令姜扬了扬眉毛:“可以,我相信陛下完全可以直接赏你一个好差事——但是你得告诉我,若是你这个奸商成了我们的一份子,我们能得到什么?”

    “舆论,”秦洧。“秦家有天下最大的书坊,你或许不知,但是有许多议论时事的书,它们出身的书坊也有秦氏的资金投入。若是我加入你们,你们很快就可以在舆论上扳回一局了。”

    他走近了李令姜一点,压低嗓音轻声道:“还有我同士林举子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公主知道有多少人在靠着我们望岳堂的书籍赢得了科举后,敲锣鼓的亲自来我们秦府登门道谢吗?这些,如果陛下想,统统可以为他所用——别告诉我你们不在乎民间对陛下和你的恶语相向。舆论非常重要。陈党若不是严丝合缝的把持了舆论,陛下也不至于在处置他们时如此的束手束脚。”

    李令姜闻言,沉默了许久。久到秦洧以为自己方才的语气太过狂傲,是不是惹怒了她,正暗自为之后悔。李令姜这才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秦先生有这么大的能量,为何一早不投向陈党?也能免去这么多年屡试不中的辛苦。”她似笑非笑的量了秦洧,细声慢气的:“您的言行看起来可不像您那篇奏疏中那么清正刚直。”

    秦洧松了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道:“公主,‘奸商’和‘清正刚直’必须是对立的吗?一个人难道不可以既无商不奸,又忧国忧民?”

    李令姜对他耸了耸肩:“我觉得不可以。”

    秦洧有些慌了,但脸上依旧一派镇定,笑微微的对着李令姜发问:“那公主的意思是?”

    “我可以接纳你进入围读会。但是保险起见,你可以考虑是否需要出席围读会的例会。我希望你不要拒绝陈党的示好,继续收集那边的态度和言论。同时,你想要的官职,我会在和陛下商量会答复你。你意下如何?”

    她一口气完这些,眼神专注的盯着秦洧,想看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是,秦洧几乎马上就点了点头。

    “可以,”他。“在下非常愿意。”

    “你这会儿不我们结党营私,堪比陈党了?”李令姜睨了他一眼。

    “结党并非全是坏处,陈党祸国殃民,围读会却是为了救国。”秦洧从善如流的。“而在下认为,围读会这样的结党,恰恰是大燕所需要的,就如同您和陛下需要在下一样。”他补充道。

    李令姜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秦府。她略一思忖,转过身来对秦洧笑了笑。秦洧也对她报以微笑。李令姜:”秦先生,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很喜欢你的为人和言行做派。“

    秦洧依旧笑着,仿佛丝毫不在意似的。他对着李令姜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您若是喜欢,那未免也太奇怪了。”

    李令姜又看了他两眼,最后假笑一声,转身离开了秦府。秦洧目送着她远去,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他转过身走进屋子里去,口中低声嘀咕道:”奸诈和忧国,怎么就敌对了呢?我敢发誓,我对这大燕的心,可不比你们任何一个差!若非如此,我十年前就中进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