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大作为H省乃至全国的一流大学，各方面都很与时俱进，唯独选课系统，是百年如一日的令人发指。

    计算机系的哥哥们新花样层出不穷，却从来没有造福过这个冻龄在九十年代末的系统。

    同学们自己在寝室是绝对挤不进网页的，所以到了每学期选课的时候，学校机房门口从早到晚排着长队。如果来晚了选不上，就只能被系统自动分配了，什么奇葩的选修课都可能遇到。

    朝露她们比较倒霉，早上起得晚了些，一直排到夕阳西下，好不容易轮上了，却被告知机房要关门。

    安慕哀嚎过后，索性坐在楼前的台阶上，不走了。

    “我好累，再动一下我就要死了，你们给我叫救护车吧呜呜呜……”

    池兰撇撇嘴：“我特么还心肌梗塞呢！什么玩意儿！晒掉八个时的胶原蛋白就特么告诉姐关门了？！”

    朝露倚在李桑桑身上，双目无神，“午饭也没吃，晚饭也没吃，我觉得我未来半个月的能量都透支了。”

    “别啊，你们几个起精神来。”李桑桑有气无力地嘟哝，“我们去三食堂吃顿好的。”

    “三食堂能有什么好的？”安慕扁着嘴。

    朝露：“热干面，炸酱面，虾仁汤包，石锅拌饭，麻辣火锅，梅菜扣肉饼，糖醋排骨，烤羊排……”

    “求求你，别报菜名了。”池兰捂着空荡荡的胃，“不然我可能没办法坚持到食堂。”

    “……”人家最爱的土豆丝薄饼还没报呢。

    四个姑娘蔫蔫地站在信息楼门口，被刚好路过的江阔看见了。他径直走向朝露，“你们几个，干嘛呢这是？”

    “选课。”朝露把压在李桑桑身上的半个身子站直了。

    江阔听着她嗓音比平时低了好几度，了然地笑了笑：“没选上？”

    “差一点就选上了！”安慕哭丧着脸嚷道，“我怀疑那个人是故意的，明明就排到我们了，多开一会儿让我们选完能怎么样嘛。”

    江阔宽慰地看向她，“机房关机的时间是系统控制的，就算放你们进去，也没有设备和网络可以用。”

    安慕又气成了一只河豚。

    “这样吧。”江阔淡淡地提议，“我宿舍的网速还不错，你们把学号和要选的课给我，我现在回去帮你们选。不过比较受欢迎的课程名额应该已经满了，如果选不了，你们就得重选。”

    池兰感动得热泪盈眶：“没关系！谢谢学长！”

    江阔眉眼疏淡却很温柔：“那我现在先回宿舍，朝露记得把你们的学号和课目发给我。”

    朝露点点头：“好的。”

    *

    江阔刚走到宿舍楼下，就看见一抹熟悉的俏丽身影，他放慢脚步，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倪冉仿佛没感觉到他的情绪，笑盈盈地朝他挥手，“江阔，你回来啦。”

    “嗯。”江阔走到她旁边，表情淡漠，“你有事吗？”

    “哦，是这个。”倪冉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别人送给我爸的进口咖啡，他平时不喝咖啡，让我拿过来送你。”

    “我最近也不喝咖啡了。”江阔撇开眼，“没什么事的话，我上去了。”

    完不等倪冉反应，转身踏上阶梯。

    倪冉神色一慌，对着他背影喊道：“你今天晚上没课吧？要不要出去吃饭？”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江阔面无表情地扔下一句，就直接进了宿舍楼。

    倪冉呆立在原地，下唇咬得渐渐发白，手里纸袋孤零零晃着。

    *

    另一边，四个姑娘在食堂吃饱喝足，兴致昂扬地回宿舍等消息。

    然而进展得并不顺利。过了一天，果然该满的课都满了。

    朝露坐在床头，笔记本电脑放在大腿上，低头看了一眼新收到的微信消息：“兰兰，学长ps也选满了，你再换一个吧。”

    已经功成身退的安慕啃着鸭脖子：“兰兰，你跟我一起上电影鉴赏呗，每次上课看电影，多好。”

    “我才不要呢，浪费生命。”池兰仔细盯着表格，继续寻觅心仪的课程。

    “那你就跟她俩报那个古典文学专题，研究《金瓶梅》什么的，”安慕挤挤眼睛，“肯定很刺激。”

    朝露拎起枕头朝她扔过去，“你以为谁都是你啊？满脑子只有《金瓶梅》。”

    李桑桑淡淡道：“别侮辱《金瓶梅》好吗？那可是我的白月光，极富研究价值的经典巨著。”

    “就是。”朝露瞪了安慕一眼。

    “有了有了！”池兰道，“我报这个吧，古代化妆术的演变，你问问学长还有没有名额？”

    安慕嘴角一抽：“还有这课？你瞎编的吧？授课老师叫喵喵的兰花指？”

    池兰：“呸！”

    喵喵的兰花指，是她直播艺名。

    “要不然怎么都怕被系统分配呢，比这奇葩的多得去了，听有人上课去树林抓蚂蚱。”朝露在微信上问了问江阔，“ok，这个给你选上了，不能改了啊。时间是每周四晚上，三节。”

    池兰趴在床上激动地蹬腿：“学长万岁！我要发朋友圈，歌功颂德！”

    朝露：“……”

    这姑娘动作快得很，完就真发了。

    【304的姐妹们都选到心爱的课了啊啊啊啊！实名感谢江阔学长！大大大大大好人！！！】

    其余三人默默给她点了赞。

    “对了，我得去学生会面试。”池兰利索地爬下床，“露露，把你的阿玛尼501借我一下，今天要化得乖一点。”

    “那也掩盖不了你是妖精的事实。”安慕慢悠悠地。

    池兰刚跑过去想揍人，安慕已经火速躲到床角。

    “好啦，再跟她闹你就迟到了。”朝露笑了笑，“口红在黑色盒子里，自己拿。”

    池兰朝安慕扮了个鬼脸，到朝露的桌子前面涂口红，边涂边：“其实根据我的经验，表面上看起来最乖乖女的，没准儿变个身就是绝世大妖精。”

    安慕皱了皱眉，“谁呢？”

    朝露：“……”

    “你亲爱的露露啊。”

    “露露是女神，才不是妖精。”

    “那你以后问她男朋友咯。”池兰收好朝露的化妆盒，挥挥手，“我走了，拜拜～”

    安慕看池兰一步三扭地消失在门外，回头望向朝露，表情有点严肃：“你不会变成她那样吧？不会吧？”

    朝露目光淡然地瞟过她，语气波澜不惊：“你猜。”

    安慕不依不饶，正要窜到她床上来，李桑桑突然问：“露露，你明早起得来么？”

    朝露摁住安慕伸过来的脸，“怎么了？”

    “明天一二节没课，我想你要是起得来，咱俩去图书馆借书去。我学生证一次只能借三本，咱俩一起就能借六本了。”

    “行啊，我能起来。”朝露点头。

    “借什么书？”安慕好奇地问。

    李桑桑慢悠悠道：“《金瓶梅》。”

    安慕：“……”

    “别歧视《金瓶梅》，你这是一个文科生该有的素养吗？”朝露不满地睨她，垂眸一看电脑屏幕，“咦，校花评选开始了。”

    “开始了？”安慕激动地窜到她身后，抱住她肩膀，“你第几？”

    “暂时第二。”朝露点了点鼠标，“不过倪冉学姐没比我多几票，这排名有点儿玄。”

    “露露。”安慕望着她问，“你真的要给倪冉学姐买票啊？”

    “啧，开玩笑的，我钱多烧的慌？”朝露关掉论坛，“爱咋咋，跟我没关系。”

    “长得美就是无所畏惧啊……”安慕感叹道。

    “慕。”朝露认真地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我觉得我床往下沉了。”

    “……”

    “你……”

    “我不减肥！”安慕气呼呼地跑回自己床上，一屁股用力地坐下，“我妈我这是有福气！别人都羡慕不来的！”

    “啊，有有。”朝露连连点头，“有福气有福气。”

    李桑桑望过来，两人笑着耸了耸肩。

    朝露把电脑放回保险柜里，准备去洗澡，微信突然来了条消息。

    陈衍：【明天上午有空吗？】

    朝露想起刚和李桑桑约好的：【明天上午要去图书馆诶。】

    陈衍：【这么刻苦？】

    朝露：【借几本书啦，不过还不知道借什么，所以可能会有点久。】

    陈衍：【什么书？】

    朝露：【想去看看《金瓶梅》的研究作品，之前只看过岳麓和天地那两本校注，剩下挺多挺难选的。】

    陈衍：【《秋水堂》《雪隐鹭鸶》《没有神的存在》】

    朝露愣了一下。

    陈衍：【《秋水堂》是章节解析，《雪隐鹭鸶》研究背景和情节，最后一本更深度一点，也是情节解析。】

    【如果你对专题论文感兴趣，也可以看看《玉汝梅》。】

    两段话发过来之后，朝露才终于回过神。

    她把陈衍的那几本记在备忘录里，重新开微信，心情复杂地敲字：【还有什么是您不知道的吗？】

    陈衍：【有啊。】

    隔着屏幕，她仿佛听见男人低沉的笑，耳朵微微发热。

    陈衍紧接着又发过来：【你这个问题，我就得好好思考一下。】

    朝露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以前怎么没发现老男人还有点自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