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陈衍要值班。

    秦衡作为一个合格奶爸不能离开家里的大乖乖和乖乖，只能委屈陈衍这个孤家寡人了。不过也给了他特许，十一点可以下班，保持电话畅通就行。

    朝露和奶奶一起过了个温馨的除夕，老人家熬不住，没到点就睡了，朝露一个人边看春晚边守岁，私心里还是盼着陈衍能过来。

    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给她发了个红包，就再没消息了。

    寝室群过了十一点半热闹起来。

    福尔摩桑：【祝仙女们新年快乐啊！】

    池喵喵：【新年快乐！】

    安慕：【撒花撒花撒花！我今天吃了三根腊肠！】

    朝露：【怪不得你和腊肠越来越有夫妻相了。】

    安慕：【好哇！大过年的你居然讽刺我！】

    朝露：【没有没有，我赔罪好啦。】

    紧接着她发了个红包。

    总共一百块，池兰和李桑桑一人分到四十五块多，安慕连十块钱都没有。

    宝宝似乎自闭了，很久没话。

    朝露：【我奶奶今天卤了一锅鸭掌。】

    安慕还是没反应。

    朝露继续：【她等我走的时候再卤一锅给我带上。】

    池喵喵：【哎嘛，卤鸭掌，听着我就要流口水了你要不要这么过分？】

    福尔摩桑：【谁今天还没吃个年夜饭啦，夸张。】

    池喵喵：【我们家我奶我妈我婶儿们都只会西红柿炒鸡蛋和煮面条好不好？】

    福尔摩桑：【那你们年夜饭咋吃的？】

    池喵喵：【下馆子呗，平时凑合，过年过节都是下馆子。】

    福尔摩桑：【怪不得你这么瘦呢啧啧。】

    池喵喵：【我妈能把我喂这么大挺不容易的其实，她已经很努力了。】

    朝露发了一张卤鸭掌的照片，群里隔着屏幕都仿佛爆发出尖叫。

    池喵喵：【求代购！！！】

    朝露：【ok，1号。】

    福尔摩桑：【我也！！！求代购！！！】

    朝露：【2号已登记思密达，3号呢？】

    池喵喵：【3号喵？】

    朝露：【就差你了3号姐姐，拼多多更划算哦。】

    安慕还是没反应，就在大家准备开始连环@的时候，她才终于活了过来。

    【给我整个大份的。】

    【gest!】

    福尔摩桑：【是rgest好吗？请保持吃货的专业素养。】

    安慕：【rgest的rgest的rgest！】

    朝露：【……】

    是谁开了她的开关？

    眼看着十二点就快到了，屋里除了电视的声音什么都没有。

    看来是等不到了。

    值班的人怎么可能擅离职守呢？更何况是陈衍那个工作狂。

    不过懂事的朋友还是要掐着点拜年的。

    朝露自己告诉自己不失望，把和他的对话框点开，等着最后两分钟。

    11:59。

    屏幕左边突然多了一条消息：【下雪了。】

    朝露整个人精神一振。

    陈衍：【要不要出来看看？】

    心底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沸腾起来，她扔下手机急匆匆地跑到门口，开门。

    寒风里他就那么站着，像是为她撑起了一个世界。

    男人肩头有雪，她眼里渐渐地有泪，因为太过激动，连脚都不会动了。

    屋里的电视传来倒计时的声音，陈衍走上前，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新年快乐。”和着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

    朝露在他的大衣上蹭着泪。

    家里不是约会的好地方，他们锁了门去路边，钻进他的车子里。

    刚进后座，他就忍不住抱着她亲了好一阵，两人热得外套都脱了，及时停下来。

    “化妆了？”他用指腹摸了摸她的唇，刚才好像尝到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一点点，今天过年嘛。”也就是抹了点隔离，涂了个浅色口红，显得气色好一点。

    她是属于不化妆也能特别好看的那种。

    “我还以为是为了见我。”陈衍低低地笑了一声。

    朝露咬着唇，忍住不笑，“谁知道你会不会来。”

    “我怎么会不来呢？”他吻着她的额头，“一下班就赶过来了，走的高速，所以没空给你发消息。”

    “陈衍。”她抬起头，认真地望着他。

    在一起之后，朝露也很少直呼他的名字，更别像这样严肃。他心尖颤了颤，捧住她的头，“怎么了？”

    “我好喜欢你。”朝露眉眼弯弯的，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情意，“特别喜欢你。”

    陈衍笑了笑，抵住她额头，碰了一下她凉凉的鼻尖，“我也是。”

    “我答应你另一半了。”她眨了一下眼睛，把手放进他宽厚温暖的手掌里，“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男人眸色渐深，一个字低沉而郑重：“好。”

    “等我二十岁，我们就结婚吧。”

    “好。”

    “我们告诉奶奶吧。”

    “好。……嗯？”

    他不假思索答应了，随即才反应过来这丫头了什么。

    朝露笑盈盈望着他，把两人十指相扣的手抬起来，“丑女婿也要见奶奶的呀，你是不是害怕？”

    “实话，有点儿。”陈衍认真地点头。

    有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不那么有底气。就算再年轻五岁，他或许也能昂首挺胸地站到老人家面前，我要娶您的孙女。

    朝露搂住他的脖子，声：“那我教你个口诀。”

    男人挑了挑眉，“什么？”

    朝露“噗嗤”笑了：“我叫不紧张。”

    “……有点儿冷。”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朝露在他腿上挪了挪，再靠近了些，娇娇软软地：“抱抱就不冷了。”

    陈衍想着初一来找老人家拜年，顺便摊牌，于是就在县城的宾馆歇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朝露还在床上做着梦，奶奶过来掀她被子。

    “还睡，猪样的，陈叔叔已经来了，快点起床收拾一下，出去见人。”

    朝露本来还要翻个身，听见这话瞬间清醒，一骨碌坐了起来。

    “快洗脸刷牙，好好收拾收拾，哎你这头发也该洗了，还是洗洗再下去吧。”

    “……哦。”朝露揉着眼睛答应，心想自己穿着睡衣顶着乱糟糟头发的样子，人家也是见过的。

    今天毕竟是个重要的日子，她还是稍微用心拾掇了一下，头发还吹了个内扣卷，漂亮又乖巧。

    这样奶奶就算要生气，看见她也会感觉好一点，嗯。

    朝露觉得自己可太机智了。

    她下去的时候，陈衍正在沙发上喝茶，听奶奶明年镇上又有什么新政策。

    “要真把我块破地儿给划去了也好，去县城买个房，剩下的钱就把这些年欠你的都还了。实话，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钱的事儿您别着急，补贴金您自己留着就好，我不缺钱用。”陈衍淡淡地，“老师对我的恩情，也不是用钱能算清楚的，您是不是？”

    “话是这么……”

    “奶奶。”朝露突然叫了一声，“我饿了，厨房里有什么吃的呀？”

    “没礼貌，叫人了吗？”奶奶回头瞪她一眼。

    朝露吐了吐舌头，“叔叔。”

    “嗯。”男人望着她笑，温柔得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奶奶没看到，注意力全在孙女身上，“面都坨了，你自己加开水拌拌，少吃点儿剁椒啊，天气干燥当心上火。”

    “知道啦。”

    朝露在厨房里吃着面，听着外面陈衍和奶奶话家常，心底突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午饭是她帮着奶奶一起做的，这次好好地把所有常见的东西都认了个遍，不会再把葱和蒜苗搞混了。虽然切的土豆依旧不太整齐，比之前已经进步了许多。

    吃完饭，朝露主动申请去洗完，奶奶还纳闷儿着她今天怎么这么乖，看见这丫头洗完回来，就坐到陈衍那边去了。

    陈衍十分自然地把玻璃杯递给她，“捂捂，都红了。”

    “嗯。”朝露朝他笑了笑，很甜。

    老人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朝露一边用杯子暖着手，一边思忖着要怎么开这个头，才能不显得突兀，可似乎不管怎么都很突兀。

    心脏正苦恼地着结，突然，手指被人握住了。

    陈衍把杯子放回去，用自己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起来，对上女孩惊诧的目光，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然后他回过头，望着奶奶：“有点冒昧，不过必须得向您坦白，我和朝露，我们在一起了。”

    骨瘦如柴的手指一颤，剥好的花生米从手心里滑落下来，滚到了沙发里面。

    朝露的心也仿佛跟那颗花生一样，坠落了一截，却看不见底。

    十八年来，这是她最慌乱最紧张的三十秒。

    她是一定要和陈衍走下去的，任何阻力对她来都可能是毁灭性的击。

    而如果阻力来自于这个全世界和她最亲的人，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好在奶奶没有想象中过激的反应，只是把手里的花生壳碎屑拍进了垃圾桶里，抬起头来望着他们，“多久了？”

    陈衍神色淡定，回头看了看朝露，答道：“两个月。”

    奶奶把垃圾桶推到旁边，坐直了身子，两只手整齐地放在并拢的腿上，“如果我不同意，你们怎么办？”

    “奶奶。”朝露有点急了，“我们是认真的，我喜欢他，就算您不同意，我也……”

    “我不想同意。”奶奶叹了一声，“陈，这些年我很谢谢你，也替我死去的儿子儿媳谢谢你。过去那些就算我们朝家欠你的，可是我没算用我孙女来还。”

    朝露咬了咬唇，“奶奶您别这么……”

    “听我。”奶奶严肃地睨了她一眼，“丫头，该讲的我都跟你讲过，你自己心里有考量。如果你执意要跟这个男人在一起，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但是你得知道奶奶的态度。”

    “奶奶，我们今天向您坦白，就是想征得您的同意，没有您的祝福露露是不会安心的。”陈衍郑重其事地，“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绝不是您以为的那种，我会一辈子对她好……”

    “你的一辈子有多长？”奶奶扯了扯唇，目光悠远地望着别处，“她的一辈子又有多长？”

    两人一并沉默了。

    “夫妻之间，最后留下的多数是女人，寻常人十年已经够难熬了，我一个人熬了二十年，我现在身体康健，起码还能再活二十年。”奶奶微微哽咽着，“可你们知道吗，要不是为了孙女，我早就想随她爷爷去了。”

    “有时候我也想过，如果当初不找个大我十多岁的，找个年轻的，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很多人都劝我再找一个老伴儿，可是我做不到啊，现在还经常梦见他的影子，还像年轻的时候那么俊。有时候我真想留在梦里不醒来了。”

    “可是奶奶，如果不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都会遗憾的。我不想遗憾。”朝露紧紧握着陈衍的手，“您不也是吗？到现在还有和爷爷的美好回忆，总比几十年过得空空荡荡，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要好吧？”

    见老人家眉目间松动，她趁热铁道：“再了，现在的人都懂得养生，都长命，不是您那时候了，爷爷那时候多操劳呀，家里条件也不好，爸爸生病了都没钱治，有钱也找不到好医生。您看看这个人，”她晃了晃某人的玻璃杯，“每天泡枸杞熬养生粥还健身，比我们学校那些伙子们壮多了，台风都吹不跑的。”

    陈衍见她讲得越来越夸张，没忍住轻轻刮了一下她鼻子。

    “他他要比我多活一天，要不然我立马找个男人改嫁。”朝露望着他，现编得跟真的一样，“是不是？”

    “……是。”陈衍目光一动，牵起她的手亲了亲。

    奶奶看着两人之间自然流露的爱意，恍惚回到了自己热恋中的那段岁月，终是不出反对的话了。

    吃了晚饭，朝露送陈衍出去，两人舍不得分开，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你有没有想过。”他握着她的手，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离开你了，你要怎么办？”

    他比她大一轮还要多，之前被太过猛烈的感情蒙蔽了理智，今天才恍然惊觉，有些现实的因素不能不考虑。

    朝露抬起头，认真地问：“遗产全都给我吗？”

    陈衍被她清奇的角度逗笑了一下，“不然呢。”

    朝露一本正经：“那就好啦，只要你不是因为三四或者我人老珠黄了要离开我，我都可以原谅你。哦对了，如果突然跑出来一个女人带着你的私生子要跟我分财产，我一定会去刨你坟的，所以最好不要背着我干坏事哦。”

    一句话，把一个男人出轨的后路全都封死，却唯独没提到他真正担忧的。

    他懂了。

    能有这么一份不顾一切的爱，这辈子他怎么舍得离开？

    陈衍心底滚烫，将她摁进怀里。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朝露眼眶逐渐变得湿润，闷在他怀里自言自语：“我要那么多钱干嘛啊……”

    “沙贾汗为阿姬曼建了泰姬陵，你你那么多钱，我给你建个什么好呢？”

    “傻丫头。”想得也忒长远了些。陈衍亲了亲她的额头，“年后去江城，先把咱们的新家布置好了，什么都不用你建。”

    “那我要粉红色的沙发好不好？”

    “好。”

    “窗帘也要粉红色的。”

    “好。”

    “家门密码1222。”

    “为什么？”

    “笨蛋，去年冬至啊。”

    “可以是可以，不过太简单了吧？”

    “……那就用你生日。”

    “好。”

    作者有话要：这篇短文已经接近尾声了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