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陈助理和老包真的走了, 只见楚悦跟做贼似的，在东张西望，确定工地这里附近没有其他闲杂人等, 便招呼顾封渟来到了一处靠墙放着水泥袋的位置，算在这里点悄悄话，分享两人的秘密。

    “怎么样？我找的这地儿还行吧。”楚悦冲着顾封渟扬了扬眉，一双眉毛表情丰富地上下起伏，仿佛一脸求表扬求夸奖的表情。

    顾封渟的目光往四周量一番, 自己的右手边有整齐堆垒起来的水泥袋，身后靠着墙壁，头顶上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可以遮阴, 据目测，整个工地范围之内，这里的确是最佳的防风位置。

    至少他用发胶和啫喱水压着的发型没有被吹乱，可见防风效果一流。

    顾封渟侧眸, 他凝望着楚悦，眼神不由得落到了男生脸颊两侧的酒窝，薄唇微扬：“不错。”

    因为顾封渟这位大老板在工地隆重登场的缘故, 楚悦难得获得了短暂的休息时间, 得到了暂时性的喘息。

    楚悦摘下了安全帽, 汗水顺着脸颊两侧滑落，微卷发丝的封印终于得以解开, 纷纷都争先恐后地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彰显着自己强烈的存在感。

    楚悦似乎能够感受到自己“八爪鱼”一样的狂野发型，他抬起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试图将发丝们乖乖捋顺, 然而效果好像不大，该翘起的还是翘起。

    拨弄了一会儿自己头上的卷发，楚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果断放弃了整理头发，就让一切都随风吧，他不管了。

    留意到自始至终站在面前的顾封渟，今天的顾总依旧是帅气的顾总，楚悦回想起老包在走开之前，嘱咐过他冷落了谁都不能冷落顾封渟，于是，他便冷静地停下了拨弄头发的动作。

    楚悦转而冲着顾封渟双手一摊，无奈一笑：“没有办法了，我估计这一头卷发在今天一整天都是保持着这个样子，可能是之前被安全帽压得够狠了，现在开始反弹了，我怎么按都按不平，算了。”

    顾封渟看了眼楚悦头顶上翘着的几根卷毛，此时在迎风飘动着，柔韧的发丝在左右摇摆，感觉好像有点可爱。

    他对上了楚悦略带郁闷的眼睛，认真地：“到了今天晚上回家洗头，吹干之后，头发自然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额？”楚悦闻言，卡姿兰一样的大眼睛下意识地眨动了两下，眼里闪过一丝希冀，“真的吗？”

    “真的。”

    或许是因为楚悦的表情和语气都令人觉得特别单纯，就算是常年习惯摆出一副冷脸的顾封渟，在这时候也忍不住放柔了声音，语气里，是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宠溺和妥协。

    仗着四周无人，楚悦声地“哇”了一声，看向顾封渟的双眼里充满了一贯以来的崇拜：“顾封渟，你好厉害啊，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会，连关于护理头发的冷知识你都能知道。”

    “洗完头之后，头发自然恢复正常，这不是冷知识，这是常识好吗？”顾封渟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对上楚悦那一双闪着星星的灵动眼睛，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玩味似的轻挑了下，半开玩笑道，“怎么？看到现在周围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其他人在场，就开始不跟我见外了，直接自然地喊我的名字，为什么不像刚才那样喊我顾总了？之前是哪一位朋友先装得好像不认识我的？嗯？”

    楚悦：“……”

    顾封渟这个大男人……看不出来原来这么气，居然在“称呼”这个问题上揪着不放，楚悦竟然觉得自己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一起称呼这个事儿，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老包，要不是老包多此一举，非要他喊顾封渟一声“顾总好”，也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面对着顾封渟，很是窘迫的境地。

    人鱼感觉自己正在面临着和人类好朋友的友谊危机，当场被顾封渟“质问”得哑口无言了。

    楚悦在那一刻，连想锤爆老包的心都有了，他看向顾封渟，声反驳道：“顾封渟，你不是了，咱俩是朋友，称呼什么的，你都不介意，随意就好。”

    顾封渟不为所动，板着一张冰块脸，佯装严肃：“可是，我现在想你喊我顾总了。”

    楚悦晕了：“你不是你不介意吗？！”

    “我现在介意了。”顾封渟的语气淡淡的。

    “为什么啊？”楚悦简直要抓狂了，“一个称呼而已，有必要这么较真吗？你不是了咱俩是朋友吗？”

    然而，顾封渟闻言，反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很有必要，刚才那些话只不过是我在老包面前的客套话和场面话，在大家面前走个过场，好让我们都不用那么尴尬，现在我支开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应该是时候在私底下喊一个‘顾总’让我听听，来吧，我耳朵等着听着呢。”

    楚悦：“…………………………”

    楚悦心，眼前这个顾封渟是假的吧？假的吧？假的吧？快还给他温柔又大度的人类大土豪！！！

    面对着眼前俨然不动的顾封渟，楚悦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再也不做点什么，恐怕就要永远失去和顾封渟纯洁的朋友友谊了。

    失去顾封渟的恐惧，霎时间就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绳索，紧紧地缠住了他心脏。

    为了挽回了顾封渟的塑料友谊，楚悦索性一咬牙一闭眼，直接道：“我们是朋友，私底下再喊你一声顾总，好像显得咱俩太生疏了，当然，如果当着外人的面，这种情况就另当别论了，要不然……我喊你一声阿渟？”

    阿渟……

    顾封渟他先前在四周扫了一眼，两人窝在这个足够偏僻又可以挡风的角落，也确定不会有人随便经过这里。

    眼瞧着陈助理和老包一时之间不会走回来，所以，这里是最适合他和楚悦话的地方。

    顾封渟最初的算是，他明明只不过是想在口头上沾一下朋友的便宜，可是当楚悦真的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又觉得这个称呼带着一种隐秘的意味。

    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知道的称呼，独一无二……

    有了意外收获的顾封渟，脸上不由得微微一怔，但是很快他就回过神来，凝视着楚悦。

    他看着楚悦从脖颈处逐渐蔓延到耳根处的红晕，心里难得产生了一丝罪恶感，觉得自己逗朋友应该要点到为止，将来才能实行可持续发展。

    顾封渟虚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楚悦，我刚才那是逗你的，你还真当了是真的。”

    “？？？”楚悦闻言，顿时就像是一个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瞬间干瘪了下来。

    人鱼松了口气的同时，还不忘去“教训”几句这一位人类大朋友，心顾封渟你这个人真的是……随口骗人是不好的，更何况是骗朋友！

    只不过，楚悦语气里好像并没有多少的指责和教训力度，聊胜于无：“顾封渟！你这个人类真是太坏了！你怎么能骗我啊！刚刚吓死我了！我还真的以为你生气了！”

    顾封渟静静地注视着楚悦，直到看完男生发飙了，他的唇边逐渐扬起一抹笑意：“其实，我刚才的那些话，有几句话我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已经吃过顾封渟一次亏的人鱼，坚决不肯上同一人的第二次当，楚悦并没有在意，只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仿佛没有放在心上：“哪几句话？”

    顾封渟将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全部叙述出来，连当时话的语气起伏都是一模一样：“楚悦是我的朋友，不管他是连名带姓地叫我，还是在外面当着其他人的面前，卖给我一个面子，恭敬地喊我一声顾总，我都不介意。”

    楚悦仰起头看向顾封渟，猛然对上了他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顾封渟眼里的冷漠，好像化开了一星半点，隐约间泛起了一丝活气。

    就像是不知从哪儿流淌而来的暖水，经过了山河海水，茫然地流向未知的前方，骤然遇上了坚不可摧的冰川，虽然暖水只不过是融化了冰川上一点点的冰渣子，却令人察觉到了一丝丝与先前的不同之处。

    冬日中午的阳光，应该是温暖和煦的，可是楚悦却觉得阳光变得有些迷离。

    在阳光下，他看着顾封渟线条流畅的下巴，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颊，还有漆黑得如漩涡一般深邃的双眸，那里面有着自己的影子。

    黑色漩涡之中，即使看不清楚内里，却仿佛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引力。

    然后，落入耳中的，是那人前所未有温柔的声音：“这个权利，只有你一个人拥有的特权，我很喜欢‘阿渟’这个称呼，谢谢。”

    楚悦似乎觉得自己的心跳有那么一秒的停顿，在这一瞬，就连寒冷的冬风吹入，似乎也变得无比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