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扑, 楚悦正好撞进了顾封渟的怀里，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襟才稳住了身体。

    男生几乎整个人都靠在他的怀里，顾封渟愉悦地扬了扬眉, 他笑了声，难得开了句玩笑：“楚悦，你这是……在投怀送抱？”

    虽然楚悦不太清楚“投怀送抱”是什么意思，但是从顾封渟的嘴里出来，莫名地, 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出来的暧昧和缱绻。

    人鱼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这么窘迫的场面，他涨红了脸，双眼迟迟不敢对上男人的视线, 极力否认：“不是，我这不是故意的……”

    楚悦连忙松手想要站直身体，可脚裸处又是传来一阵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身上背着重达30斤的大海鱼, 再加上楚悦的双脚因为疼痛而完全使不上力气，这会儿脚一软，眼看着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

    忽然, 站在面前的顾封渟伸出双手, 强而有力的手臂稳稳扶住了他, 楚悦就这样猝不及防再次撞向对方的胸口，人鱼的嗅觉是很灵敏的, 他嗅到了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

    就如同和他的本人一样，冷冽干净。

    顾封渟垂着眼眸，低头看着怀里的男生，楚悦的脸色倏然白了几个号，他的眉头紧紧皱着, 嘴唇直抿成一条直线，像是在默默忍受着什么痛苦。

    这回儿，顾封渟脸上的笑容几乎在瞬间就收敛了回去，他一把握住楚悦的肩膀，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受伤了？”

    “阿渟，我的脚好痛……”因为疼痛，楚悦几乎是用鼻音来回答的，声音听上去软软糯糯的。

    “脚？”顾封渟不明所以，语气染上了一丝疑问。

    顾封渟闻言，一开始脸上露出有些迷茫的神情，后来忽然想起了楚悦刚才为了救他，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猛地一蹬脚跳了起来，抓住肥肉男的手腕将他大力地摔了出去。

    难道是因为楚悦的脚用力过猛，所以才会受伤的吗，顾封渟不太确定地问：“是扭伤了吗？”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顾封渟开口话的时候，喷出的呼吸落在了楚悦的发顶，让他头发有些痒痒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刚才的这一瞬间，楚悦觉得脚裸处的疼痛似乎减退了一些，声音却有些发虚：“我好像……觉得没有刚才这么痛了。”

    虽然楚悦的嘴上是这么着，但是，此刻因为脚裸处不间断传来的疼痛，他的脸庞仍然是皱成一团的，苍白的嘴唇因为痛苦而抿紧，根本就毫无服力。

    但是为了宽慰顾封渟，楚悦努力露出一抹没事的笑容。

    顾封渟被男生虐得稀里哗啦地，他深吸了口气，眉头微微蹙起，心中喃喃道，男生又在骗他了。

    自建房的后门有一张用水泥浇筑的凳子，向来有轻微洁癖的顾总，居然纡尊降贵地用手拂去了堆积在水泥凳上的灰尘，然后扶着楚悦到水泥凳坐下。

    结果顾封渟摸到了一手滑腻冰冷的鱼鳞片——他一不心就摸到了楚悦背着的两条大海鱼。

    不知道是不是顾封渟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自己的手掌好像被大海鱼的鱼尾巴给抽了一下。

    顾封渟：“……”

    坐下之后，顾封渟问：“还疼？”

    楚悦摇头，摇完之后，人鱼抬起眼眸，对上顾封渟显得有几分真挚的眼神，鬼使神差之下，他又点了点头。

    顾封渟微微蹙眉，来到楚悦身边，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伸出修长的大手抓住他的脚踝，帮他脱掉了鞋子，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

    忽然被人类好朋友握住脚，楚悦下意识地瑟缩一下，可是对方的手看似没用多少力气，却牢牢抓住他的脚踝。

    顾封渟的眼睛紧紧地盯住他的双脚，正在专注地检查着，楚悦的耳根处不禁漾出了一抹红意，并且有蔓延到脖颈处的趋势，他窘迫地道：“没事，让我坐会儿，休息一下就行了。”

    自己的脚被别人握在手里，而且那个“别人”是顾封渟，对于人鱼来，双脚的部分等同于是自己的鱼尾，换言之，顾封渟现在握着的是他的鱼尾巴。

    意识到这一点，楚悦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夹杂着一丝羞愤的情绪。

    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人鱼的脸颊“腾”了一下子就全红了，因为在人鱼族当中，只有伴侣才可以拥有抚摸自己鱼尾巴的资格。

    顾封渟现在抚摸着他的“鱼尾巴”，那么，岂不是……

    楚悦：“！！！”

    楚悦顶着一张羞愤欲死的脸，竭力地想要把自己的脚从顾封渟的手中抽回来，却被顾封渟冷冷地瞥了一眼，警告道：“别动。”

    顾总不愧是人型制冷机，这一声“别动”一出口，语气中仿佛夹杂着冰渣子，他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地将周围的空气冷下几个度。

    楚悦抿了抿唇，默默地停下了挣扎的动作，放任顾封渟去仔细检查着他的双脚，人鱼天生就对其他生物的情绪波动很敏感，因此，他能够感觉到，顾封渟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顾封渟为什么心情不好，楚悦不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多半是和自己有关系的，因为人类好朋友的心情愉悦指数，在这个从升到降的过程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条鱼在身旁。

    努力配合着顾封渟的检查工作，才是眼前的当务之急。

    楚悦的双脚光滑白皙，圆润的脚趾微微泛红，看着十分可爱，顾封渟却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旖旎心思，因为在男生的脚裸处，那里肉眼可见地肿起了一大片。

    脚裸肿得这么严重，难怪男生会疼成这个样子，一定很疼吧。

    顾封渟托着楚悦的脚，指尖绕着脚裸那个红肿的地方轻轻着圈，试图为楚悦缓解多一分痛苦，半晌，他叹息一声，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阿渟。”看到顾封渟这副愧疚的模样，楚悦忽然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提醒一下，“我昨天没有洗脚。”

    “……”

    楚悦的话音刚落，周围的空气似乎停滞了一瞬间，安静到近乎凝滞了般的死寂。

    片刻，空气重新恢复了流动，顾封渟敛着眼眸，他听到自己的声音缓缓响起：“没关系，我不介意。”

    顾封渟二十五年来的洁癖，在今天，在此时此刻，在这个地点，被一条叫楚悦的人鱼给暂时治好了。

    尽管顾封渟握着楚悦站了一整天出了不少汗的臭脚，但他竟然连眉毛都不动一下，神情不变，此等镇定气魄非寻常人等可比。

    “阿渟，我的脚……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吧？”楚悦微微颤抖的嗓音响起，半蹲着的顾封渟抬起头来，目光正好撞进那一双漆黑的眼眸当中。

    这时候，从顾封渟的角度看去，男生可怜巴巴地坐在水泥凳上，向来柔顺微翘的栗色卷发变得有些凌乱，可能是因为脚裸处实在是太疼了，能够看见那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湿润水雾，眼睛噙满了水汽，洇的雾蒙蒙的。

    忽然，顾封渟有一瞬间分不清楚了，是楚悦觉得他的脚裸发疼，还是自己的心口开始微微泛着疼痛了。

    握住脚踝的手指微微一颤，顾封渟感受着掌心微凉滑腻的肌肤，他不动声色地将板鞋重新套回楚悦脚上，手中的力度放得极轻：“脚崴了，我要带你去一趟医院，让医生判断一下情况严不严重，看看怎么治疗。”

    “啊？不是吧？”楚悦彻底傻了眼，如果现在要去医院的话，肯定得要耽误不少的时间，那么他今天在工地的工作怎么办啊？

    顾封渟暂时没有思考到楚悦的工作情况，或者根本就没有想起来，他看着男生背着重达30斤的两条大海鱼，再联想到他肿起来的脚裸，眉头微微蹙起，难得犯起了难。

    既然楚悦的脚崴了，那么，去海城医院之前，他暂时不适合再用受伤的脚走路，更别背着两条大海鱼了，一路给他送去别墅了。

    这两条大海鱼是楚悦送给他吃的，从某种意义上来，等同于是他未来两三天的粮食，简称储备粮。

    在这种时候，30斤重的大海鱼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而且分量明确地摆在这里，对于顾封渟来，这个重量算不上太重，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很轻，以他这个年纪来，拎着30斤重的东西走回别墅，其实也没多大的问题，问题是应该用什么姿势。

    像楚悦这样子，用若干条强韧的海草将两条大海鱼五花八绑地背在身后，这个过于拉风的姿势，固然无法和自己的审美达成一致。

    既然是楚悦送给他的大海鱼，揉破了衬衫也得背，顾封渟无奈地和那两条大海鱼大眼瞪眼片刻，算豁出去了，不就是背着两条30斤重的大海鱼吗？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里都没有熟人看见他。

    只要楚悦不出去，他自己也不，这段黑历史就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就在他认命地算从楚悦那里接过背海鱼的任务，这时候，陈助理终于出现了：“顾总，你没事吧？”

    陈助理脚步匆匆，姗姗来迟，发型因为匆忙赶来而变得有些凌乱，谁能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会有不长眼的人，意图袭击顾封渟呢。

    好在，陈助理只会迟到，而永远不会缺席。

    顾封渟只用了半秒钟，就当机立断地将背着大海鱼这个恐怖的想法给抛弃，他唇角一扬：“陈助理，你终于来了。”

    陈助理第一次听见，自家总裁在叫他的时候，语气中透出强烈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