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封渟就这样留在了深海宫殿养伤,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这一条叫楚悦的金色人鱼，虽然脾气不怎么好, 但是实际上心地很善良，对于他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只是人类和人鱼的食物谱有着天生的差距和不同，在从一开始，楚悦经常给他找来的食物, 不是各种大海鱼，就是八爪章鱼，又或者是海带和珊瑚。

    顾封渟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拒绝, 他坚决不愿意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吃进自己的肚子里，未经煮熟的食物，里面滋生的细菌可是非常多的。

    况且他又不是人鱼，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当然不像人鱼那样，拥有着什么都能吃进肚子里的强悍体质，还有身上长着一个无敌消化万物的大胃袋。

    更加夸张的是, 楚悦竟然有一次丧心病狂地抓来了一头大鲨鱼, 美其日是要给他这个人类补补身体。

    到最后, 结果明显可见，顾封渟没有吞下一头大鲨鱼的本事, 只有大鲨鱼吃他，没有他吃大鲨鱼的道理，于是，这头大鲨鱼最终进了楚悦的肚子里。

    再之后，楚悦这条人鱼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和人类的物种差距, 他喜欢吃的“鱼类食物”，顾封渟未必能吃得了，所以等到下一次，再次给人类找来食物的时候，人鱼总算找来了一些比较正常的食物，比如一些适合人类吃的新鲜果实。

    当然，楚悦每天还是锲而不舍地给顾封渟带来了各种大海鱼，只是这些大海鱼无一例外，全部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楚悦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满地抱怨道：“人类好脆弱啊，也好难养活，不过，哥哥你更难养活，这也不吃，那也不吃，养家糊口太难了！明明我还只是一条人鱼宝宝。”

    没错，这段时间以来，在顾封渟强大的糖衣炮弹之下，主要是用人类编造出来的童话故事，以及在陆地上各种新奇的见识和趣闻，让这条经常待在深海生活的“宅鱼”不禁眼前一亮，感觉有了新一番的见识，每天求知若渴地向他追问关于人类社会的事情。

    于是乎，楚悦傲娇般的意志已经土崩瓦解了，终于心甘情愿地喊顾封渟“哥哥”了。

    比起人鱼最初张口闭嘴地喊他“笨蛋人类”，顾封渟如今在深海宫殿的待遇，比一开始不知道好了多少。

    **

    这天，一人一鱼在深海宫殿用完晚餐之后，顾封渟又开始了海底故事大会：“悦悦，我今天给你讲一个童话故事，是关于人鱼的。”

    楚悦闻言，立刻将手里的鱼骨头往身后远远一甩，鱼骨顺着海水漂流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海水中，他了个饱嗝，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肚皮，好奇且认真地看着顾封渟：“什么什么？你们人类的童话故事里，竟然也有关于人鱼的故事？真的假的？”

    顾封渟朝着金色人鱼温和一笑：“真的，比你流眼泪的时候，掉出来的珍珠还要真得多。”

    楚悦眼底一亮，迫不及待地：“封渟哥哥，那你就赶快开始讲吧，先好喔，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讲到结局，不要像上次讲的那一个叫《白雪公主》的故事一样，一半剩一半，硬是将结局拖到了第二天才给我讲。”

    顾封渟：“……”

    上一次的确是顾封渟的失误，在讲《白雪公主》的那一晚，他实在是太困了，两张眼皮跟黏上了强力胶水一样，拼命地想要合上，故事讲到了一半，结果他没有熬过困意就这样睡了过去。

    导致楚悦第二天早上凑到贝壳床旁边，一直眼巴巴地看着他，为的就是等他睡醒之后，给他讲完关于《白雪公主》这个故事的结局，然后才愿意离开深海宫殿，到外面去找吃的。

    少年顾封渟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有些不好意思地：“悦悦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吊着你，肯定给你将这个故事讲完。”

    “好咧！”楚悦兴奋地围绕着顾封渟游了一圈，金色鱼尾巴带起了一串透明泡泡，然后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礁石，准备开始聆听顾封渟的故事，“哥哥，快开始讲吧。”

    顾封渟与楚悦对视了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那……那我开始了，今天我要讲的故事，叫作《海的女儿》，在很久很久以前，某一片海域里有一个人鱼王国，人鱼国王有六个可爱的女儿，她们快活地生活在海底世界，每个人鱼公主只有到了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才可以到海面上看一眼陆地上的另一个世界，海底居住的最美丽的公主，在十五岁生日之际被获准升到海面看世界……”

    他的声线平缓又安静，也许是语气会对声音产生很大的影响，使得他起童话故事的时候，竟然显得他的声音极为干净，令深海宫殿周遭的气氛都变得安宁了起来。

    楚悦坐在礁石上，坐姿十分端正，莲藕似的双手托着胖嘟嘟的脸蛋，金色的鱼尾巴静静地躺在一边，人鱼正在屏息凝神地听着顾封渟讲故事。

    ……

    “人鱼姐姐们带来了她们用美丽长发换来的女巫刀和消息，只要用刀刺中王子的心脏，人鱼公主就可以重新拥有鱼尾巴，回到海底。”

    “在人类王子和邻国公主举行婚宴的那一天，人鱼公主却把刀抛入了深海，失去了生命，化成了泡沫，飞入空中。”

    楚悦久久没有听到顾封渟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一会儿，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没了？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顾封渟坦然承认道：“我完了，《海的女儿》这个童话故事，结局是BE了……也就是悲剧结局。”

    楚悦奶声奶气地“哦”了一声，只是这一声听上去蔫蔫的，好像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

    他想了想，还是不死心，试图挽回悲剧结局，楚悦抬起眼睛看着顾封渟，满脸希冀地问：“人鱼公主……她到最后会复活吗？”

    “人鱼公主不会复活。”少年顾封渟嘴角挂着一抹笑意，出的话却是很残忍，“到了结局，公主都已经化成泡沫飞向天空了，从此消散在天地之间，死得翘翘的，她怎么可能会有复活的机会？”

    这句话不还好，顾封渟这么一，楚悦的情绪就完全不好了。

    想到人鱼公主在这个故事里面，结局竟然是化成了泡沫，楚悦感觉心底一阵阵的凉意往上窜，金色的鱼尾巴有气无力地歪倒在一边，充分昭示出主人现在糟糕的心情。

    他仰头看着顾封渟，眉头微微蹙起来，眼眶泛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顾封渟难得出现了一刻无措的神色，他走到楚悦面前，揉了揉人鱼的长卷发：“怎么了？”

    “封渟哥哥，你给我讲恐怖故事！”楚悦蹙着眉头，奶声奶气地控斥着顾封渟不干人事的行为。

    顾封渟心里直呼冤枉，嘴上还是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悦悦，我没有……”

    其实，顾封渟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他之所以讲《海的女儿》这个童话故事，纯碎只是因为楚悦也是人鱼的关系。

    他以为，楚悦会喜欢听关于人鱼的童话故事。

    顾封渟仔细想了想关于《海的女儿》这个童话故事的内容，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他终于明白了楚悦为什么会他给自己讲了一个恐怖故事了。

    所以……楚悦这是被化成泡沫的人鱼公主给吓到了？

    顾封渟：“……”

    意识到这一点，顾封渟的眼里反而浮现出了一丝笑意，为了挽回自己在人鱼心目中岌岌可危的形象，顾封渟决定给这个童话故事来一个HE的结局。

    “好了，悦悦，我刚才给你讲的只是《海的女儿》悲剧结局，这个童话故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我还没有给你讲完美结局。”顾封渟安慰一下人鱼受到惊吓的心灵。

    “你不是人鱼公主化成了泡沫。”楚悦眼前一片雾气，马上就要哭出来，“不会再有复活的机会吗？”

    顾封渟虚握成拳抵在唇边，掩饰般地轻咳一声，少年模样难得带着一点窘迫，睁着眼睛瞎话：“作者写了两个版本的结局，一个是悲剧结局，另外一个则是完美结局。”

    “封渟哥哥，完美结局是什么？”听到童话故事居然出现了新的转机，楚悦游到顾封渟的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喉头哽了哽，“人鱼公主能和人类王子在一起吗？她……她还会化成泡沫吗？”

    “别着急。”顾封渟道，“听我慢慢给你讲。”

    为了重新哄回这条心灵脆弱的金色人鱼，顾封渟将好好的一个童话故事得颠三倒四的，硬是在逻辑不通的边缘疯狂试探，但最终总算是完整了，就是这个童话故事后面的发展与楚悦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人类王子没有将自己的救命恩人认错，人鱼公主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人类王子，一人一鱼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举行了盛大的婚礼，从此在陆地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听完顾封渟临时改编的结局，楚悦原本郁闷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他弯起唇角笑了笑，抬起双手海豹似的鼓掌，给少年所讲的童话故事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人鱼公主和人类王子可以永远地在一起，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了，我好喜欢这个结局，所以呢……你们人类为什么要编出刚才那一个悲剧结局？”

    顾封渟：“……”

    少年心想，他怎么可能知道原因，人鱼这个问题只能去问身为作者的安徒生了，可惜安徒生本人早就已经去见了他家上帝了。

    虽然想是这么想的，但是顾封渟当着楚悦的面前，并没有出心里这些话，紧跟着，他又听到楚悦的奶音响起：“在悲剧结局里面，人鱼公主没有和心爱的人类王子在一起，到了最后甚至化成了泡沫，额……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人鱼的奶音里面充满了嫌弃。

    《海的女儿》这个童话故事，顾封渟时候就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对于故事的内容早已经滚瓜烂熟。

    此时有着眼前这一条人鱼陪他一起讨论，顾封渟也开始认真思索起这个童话故事的情节：“如果人类王子从一开始就没有将他的救命恩人认错，或许后面的一连串悲剧就不会发生。”

    楚悦“啊”了一声，忽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嗓音变得有些低落：“认错救命恩人吗？封渟哥哥，将来你回到陆地之后，会不会把我给忘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