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跳往事
翠绿替了妖红之时,空气也夹杂了浓厚的潮意,湿湿嗒嗒一直黏进了心里,叫人好不烦躁。蚊蝇在这个时节全面苏醒了过来,在暗黑的夜晚嘈杂不休地挥霍着沉寂了许久的生命力。
这样的夜晚注定难以成眠,女生宿舍507不时有人翻来覆去。
又低又细的话声忽然飘荡起来,“没睡着的来报个数,1。”
“2。”
“3。”
“4。”
然后那声音肆无忌惮起来,“好家伙,居然都没睡。”
莺莺踢了下薄被,“热死了,睡不着。”
有人嘻嘻一笑,“那我们来盖着被子纯聊天吧。”
“……”
“话题?”
“女生宿舍么,自然是聊男人。”
众人均是缄默,竟觉无言以对。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好矜持的,没消片刻的功夫,便已是一片热火朝天。
“莺莺,你跟你男朋友怎么又好了?”
“其实真的只是一场误会啦,他那时确实是在自卑没考上好大学,一时想岔了才要分手。”
燕燕略有些不服气,“分手和好都他了算,你也太好话了。”
莺莺叹口气,“当时我也没想这么容易原谅他。但是他了一句话,我立马就哭了。”
“什么?”众人异口同声地,都竖直了耳朵。
“他,我们是跟老师家长进行过艰苦卓绝的地道战的,你忘了吗?”
“噗哈哈哈哈……”宿舍里笑声一片。
莺莺极度不满,“笑什么,笑得最厉害的那个,你呢程双,我就不信你没有经历过。”
“我和夏亦然啊?我们就是正面抗战了。管他们怎么,就是梗直了脖子不分手。”语气中不知哪来的自豪。
“任苒任苒,该你了。”
任苒笑,黑暗中她晶莹的眸子如一对剔透的宝石,“我可没那么轰轰烈烈…..”
确实没那么轰轰烈烈,只是也有这般心跳感觉的往事,如轻流细涓,永不枯竭地在岁月里流淌。
她记得那日天气也是有些热了。许寂川请了几天假,任苒是知道的。他不是一个没有交代的人,虽然当时走得急,却也想办法跟她粗略地了下。大概是她妈妈回国办些手续,这种国际友人级别的事务,他们这座城大抵是办不了的,于是便住在他省城的姨家中,把他也叫去住。
虽然平日在校的接触也是少得可怜,可他就在楼下,上楼下楼的就能遇见,这让她觉得心安。不像这几天地域的距离感,不由地生了似轻又重的思念。
这一去已经有好多日了,她却不知他的归期。正有些焦虑之时,却在这日下午看见了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大概是多日未见,他竟也浮了丝喜色在清冷的面庞上,对她使了下眼神,略略急切。她会意地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天台。
因为只是短短的课间时分,天台上空荡荡的。
许寂川随意地倚着栏杆,唔,几天不见,怎么没来由地愈发玉树临风起来。她认命地暗暗在心里叹气,终于知道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了,花痴死的。
走到他身旁站定,迎上他满含笑意的目光,“你妈妈走了?”
许寂川点点头。任苒见他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脸不争气地红了,嗔道,“听还是苏玉妍替你递的假条。”
他一怔,眼底笑意更甚,“已经跟老头儿过招呼,玉妍不过帮我补个手续。”他抬手捏了下她的脸蛋,“你这个妒妇。”
都被人成妒妇了?任苒撅了嘴,那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妒妇。
“那我要是还跟你在一个班,你是让我递假条还是让她递假条?”
“她。”许寂川毫不犹豫地。
任苒愣住,顿时不好了,呼吸像是被堵住一般。
许寂川笑,“真笨啊,我让她递假条,是因为心里没鬼。”
任苒听懂了,心里被铺就了一室阳光。原来现在她才是他心里的那只鬼。
风有些粘,扬起她额上的碎发,这天台远眺过去的景象如此地熟悉。是了,当初她偷偷地看着他看过的风景,而现在,她站在他身边。
她嘴角浅浅地扬起,“许寂川,当时你一个人站在着,都想了些什么?”
他只是望着远方,“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敢过来跟我话。”
她闻言转过脸,日华绚丽,笑靥如花。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天台上却来了几个面生的女孩,拿着羽毛球拍。
他和她一前一后地离开,楼道的拐角却出现了个干瘦熟悉的身影。任苒的心猛然被吊至半空,自己和许寂川的距离还是太近了,要躲已然是来不及了。况且已是上课时间,空空的楼道只有他们俩,怎么都引人遐想。
果然老头儿神色不善地在他俩身上来回量。可某人却加快了脚步,抢到她前面脸不红心不跳地叫了声“老师”。
老头儿颇有些不高兴,“不是自习课吗?”
许寂川神情淡然如常,“太闷了,本来想上来透透气,没想到有人在球。”
任苒此时也走到了跟前,强自镇定地也叫了声“老师”,可声音里的虚弱证明了她的心理素质实在是太不及某人了。后来她才意识到,许寂川方才已经为她做了十分高明的铺垫。有他人在场,便不露痕迹地从侧面洗去了他们的嫌疑。
所以老头儿只是点点头,看来他也信了巧合这一,好学生也总归要给几分情面的,于是转头又对着许寂川,“以后注意上课时间。”
许寂川恭顺地点头,还不忘在老头儿眼皮底下与她使了眼色,示意她快走。
那件事在任苒心里留下了极深的阴影,直到毕业都鲜少再与他在学校里“幽会”。可如今却成了她刺激又甜美的回忆,这不一样的色彩藏在心底里念念不忘。
夜终是深了,一切都归于平静。宿舍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她们几个应该都入了梦乡。而她却仍旧陷在那些青涩的岁月里。
他和她的那些过往仿佛是她回味无穷的一首诗。
上半阙和煦柔软,暖入心脾;下半阕沉重晦涩,痛彻骨髓。
任苒想,自己大抵是十分擅长自欺欺人的。
这些年无论是回忆里抑或是梦境中,常常浮现的都是醉人的上半阙,可在这暗沉无边的黑夜里,好像伤口又一寸一寸地被撕裂开来,原来好的坏的一点一滴她都分毫未忘,在厚重闷热的空气中一幕一幕踏过时空跃然眼前。
她又看见了那个下着雪粒的冬日,看见了年少的自己裹在黑色棉衣里瑟瑟发抖,看见了面前的许寂川又变回了初识时那副淡漠冷峻的模样。
她苍白着一张脸无力地着,“原来你这几天不来找我,都是跟她在一起。”
不,不能再想了。她捂着心口,逼迫自己闭上眼睛,可脑中的画面一转,又变成了雷光闪闪的夏日,她一字一顿地问道,“如果我,让你从此不要再见她,你会答应吗?”
她牢牢地盯着他,全然没放过那漆黑眸子里的失望。
“不会。”他干脆利落,许寂川典型的作风。
“好。”她笑着,语气愈发低沉绝望,“最后一个问题...许寂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然后她看见了他面上的不耐烦。他从来只是冷,却从没这般不耐烦过。是啊,他不耐烦了。
心中恍然间如明镜一般,原来他从不曾对自己句“喜欢”,并非是性情使然,而是根本就不曾喜欢过......
窗外,万籁俱静,夜沉得没有一丝光亮。
作者有话要:
正月也差不多是隔日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