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你可以自由了 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永……

A+A-

    季眠昨晚哭得厉害, 一双眼又肿又红,脑子里除了针扎似的疼就剩下麻木了。

    她站在床边,木然的往行李箱里装衣服和课本, 清的阳关从窗外照进来, 刺得她眼眶酸疼发胀。

    外面突然响起了开门声,她猛地一惊, 出于木然中却已经下意识去关房门。

    她现在脑子很乱,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姜妄。

    然而门没关上, 被一只手拦住。

    季眠僵了一下, 维持着握住门把要关门的动作, 姜妄则维持着手握门框挡住她的动作。

    她没有用力关门, 他也没有用力推开,彼此都没话, 画面像是静止了一般。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门板外的姜妄终于话了,“昨天陆你去找过我?”

    季眠死死抿着唇, 用力握着门把,一声不吭。

    “你都听见了?”

    季眠以为自己麻木了, 这一瞬间心脏却猛地一抽痛, 声道:“姜妄, 有什么话我们都等高考完再好不好?”

    季眠一开口, 自己吓一跳, 声音居然抖成这样。

    门外, 姜妄听着她的声音, 狠狠闭一下眼,速战速决吧。

    他默默深吸口气,一字一句道:“季眠, 我们分手吧。”

    话音落下,整个公寓陷入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中。短短几秒的沉默,像是凌迟般难熬。

    姜妄受不了了,推开了门。季眠站在门后,瘦的身板看起来孱弱无助,一双眼红肿得厉害,姜妄立刻将目光挪向一边,不敢再量一眼。

    季眠从昨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了,但听见那句话时,脑子里还是空白了一秒。她僵在那里,手脚都是冰凉的,好半天才回过神。

    她眼眶很酸,但没有哭,也不去看他,低声问:“为什么。”

    “你昨天都听见了,既然都听见了,咱们就没必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吧?”姜妄闲闲靠在门框上,低着眼,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其实你应该明白,我是喜欢你,才现在分手,难道要等到把你拖到人来珠黄了,我把你甩了?到时候,你连个接盘的都找不到了……”

    “姜妄!”季眠尖叫了一声,猛地抬头看他,直直盯着他的眼,“你到底怎么了?你不是这样的人。”

    姜妄怔了一下,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她直直看着他,像是要看进他心里去。

    姜妄似乎被她看得有些烦,不爽得抓了抓本就乱的头发,“得得得,你别那样看着我。什么叫我不是这样的人啊?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无论在学校,还是在妖界,都是臭鸡蛋,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用老祖宗的话,我是历届死神里最难带的一届。当然,我追你的时候,那肯定要包装一下自己,这是我的错,骗了你。但现在不是还能及时止损么?”

    “啊,”他斜靠在门框上,散漫地看着她,牵了牵唇角,“忘了跟你了,诅咒只要结婚就能解开了。我还可以逍遥八百年,为什么要找个普通人类把自己绑死呢?还考大学,我有病啊……”

    姜妄这些胡八道,季眠一个字都不信,但她还是控制不住心脏处蔓延开的疼痛。

    强烈的酸痛感让她呼吸都有些困难,不得不断他,“姜妄,你想分手,可以,但能不能不要再这样的话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她嗓子发酸发紧,几乎不出话来,只能停顿片刻,才继续,“但是姜妄,你想清楚了,你执意要分手,我同意,但你永远不要后悔。”

    姜妄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忽然笑了一声,“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诅咒解了,我还能再逍遥八百年。八百年是什么概念,你知道吗?我以后遇到的姑娘会比你吃的饭还多,有什么可后悔?”

    季眠太阳穴又酸又涨,她觉得自己大概撑不住了,实在不想听姜妄的这些胡八道。她干脆转身走到床边,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以掩盖情绪。

    明明很难过,却什么也不,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姜妄看着她瘦弱的背影,看着她动作僵硬的逃避行为,再也憋不住,喊了一声:“别收拾了,你不用回天宫了,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回去?”

    像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拿走,季眠瞬间定在那里,拿着外套的手无意识的攥紧。

    她低下眼没有看他,声喃喃,“就这样就行了?毕竟结婚了……”

    “结婚?连结婚证都没有,算哪门子结婚?咱们最多算相互利用。”

    季眠像寻求依靠吧捏紧衣服,侧过头看他,她眼眶逐渐泛红,却始终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我对神碑起过誓,要永远忠于煊阳君……”

    她不下去了,从忠于煊阳君这个开端起,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涌入,她脑子又乱又疼,像是要炸开一般。

    姜妄看着她笑了,“你是不是傻?神碑□□还是我□□?它就是我一工具。”他敛了笑,冲她招手,“过来。”

    季眠僵直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一双眼紧紧看着他。

    “行吧,我再让着你最后一次。”姜妄直起身,顺势垂下眼不再看她的神情。他走近一步,食指抵住她额头,低着眼一字一顿道,“我还你自由,从现在开始,你只需要永远忠于你自己。”

    眉心忽地一热,季眠觉得那一瞬自己的呼吸都被抽走。她一秒都撑不下去了,垂下头不再多看他一眼。

    她慌张地转身,匆忙地从书桌上捡起几本书,慌乱间撞倒了椅子和水杯。她浑然不觉得疼,也无暇顾及洒了满桌的水,抱了几本书慌乱地往外走。

    “我要去图书馆,你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吧。”

    她抱着书,垂着头一个劲往大门走,趁着没哭出来,要躲开他的视线。她已经足够狼狈了,最起码要保住最后的一丝尊严。

    姜妄极力控制自己,但腿却像有了自主意识似的,不由跟着她往外走,眼见着那道瘦弱的背影即将消失在大门口,他终极没忍住,喊了一声:“季眠!”

    季眠脚步顿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见。”

    她完,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姜妄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像骤然被挖空了一块,透着风,又凉又疼。然后,他听见门板那边传来她压抑的低低抽泣,一声声都割在他心上,将那个洞剜的更深更空荡。

    他僵直得站着,控制住要过去开门抱住她的冲动。

    没有关系的,她一直在强调,她要读书要考大学要有自己的生活。她这样的话,就算离开了彼此,也能各自生活。

    他以前不愿听,不肯听,他觉得永远不会分开。

    但她总是世事难料,每个人都要独立坚强。她一直这样,也是这样做的。

    她对了。

    幸好,他一直听她的,现在就算分开了,她也还是可以好好活下去的。

    姜妄在的公寓里待到夕阳西下,还是没有等到她回来。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要等?只会更伤心而已。

    他起身拉开了窗帘,开窗户,让冬季清冷的风和傍晚火红的霞光装满整个房间,这才拿着自己的东西出门离开。

    到了楼门洞,他拿出手机了个电话,面无表情的对那端的人道:“都按你的要求做了,东西还给我。”

    “你还有一件事没做,”电话那端的人笑了笑,“去死。”

    姜妄挂断电话,深吸口气,抬眼看向远方,看见了楼门马路对面的路灯。

    他突然有些感慨,他都已经记不清自己在这盏灯下守过多少个夜晚了。他走到路灯边,拍了拍灯柱,幽幽道:“柱兄,再见了,我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原来可以长久的守在这里真的挺不容易,实话,我真羡慕你。”

    完,他一手插兜里,慢悠悠离开,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背对十一号楼和柱兄挥了挥手。

    再见。

    *

    季眠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透了,太阳穴还在一阵阵鼓痛,眼皮也酸重的抬不起来,但她多少清醒了,理智又回来了。

    她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开着暖气的屋内竟比走廊还冷。窗帘拉开了,窗户也是开的,楼下的路灯发出的清冷白光投在地板上,形成冷冷的一块白光。

    他应该是开了窗散烟,但光线下,仍有未散尽的薄薄烟雾在缭绕,空气里仍然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但没有关系,这些气味和痕迹明天就会全部消失,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季眠抓紧时间学习,每天让自己忙到什么都没办法想。她一个人在公寓里生活、学习迎接新年,这些都无所谓,但接到张可可新年祝贺的电话时,她还是没忍住哭了起来。

    城市已经不允许放烟花了,大年三十的夜空,只剩漆黑和冰凉。寒风呼啸着刮过,却盖不住她低低的抽噎。

    “眠眠,你怎么了?”

    虽然她极力压制,但张可可还是听出了异样。

    季眠没有话,咬着手背控制着哭声。

    “姜妄呢?你等着,我给他电话……”

    “别,”季眠终于哭着开口了,“我们分手了。”

    张可可沉默了一会儿,炸了,“姜妄他妈的搞什么呢?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不要,可可,不要回来。”

    “眠眠……”

    “可可,你听我,我没关系的,分手而已,我可以的。我会更好,你也会的,等我去找你。”

    “季眠,你别这样。”

    张可可最终还是回来了,陪她过了几天,到初五二中开学才回帝都。

    开学那天,季眠碰到了胥霆。胥霆大概知道了她跟姜妄的事,见到她时神情有些不自在,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了。

    季眠像往常一样微笑招呼,然后准备离开,胥霆却在后面叫住了她。

    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才道:“妄哥退学了。”

    季眠愣了愣,嗯了一声,没再什么。

    胥霆观察着她的神色,又试探的问道:“我们都联系不上他,是不是他家出了什么事?”

    季眠忽然头疼,脸色惨白,她勉强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们分手了。”

    胥霆怔然,一时也不出什么了,这件事就此住。

    高三最后几个月,紧张而忙碌,时间过得像飞一样,几乎就在一张张试卷中飞速流逝。

    三月初,一模结束,教室前贴上了巨大的百日倒计时。

    随着计时牌的数字一天天变动,二模三模也相继结束。

    季眠几次模拟联考成绩一直保持在一个很稳定的水平,她感觉进入瓶颈期。何老师安慰她,她已经属于省里顶尖的成绩了,再往上爬很难,考前注意放松,只要能维持这个水平,她肯定能进心仪的大学。

    季眠的生活完全被试卷和分数占据,很少有空闲去想别的了,她经常写试卷写到夜里一两点,然后倒头就睡,连一分钟胡思乱想的时间都不留。

    但好像是形成了习惯,她每次写题写到头昏脑涨时,就会下意识摸出手机,看看有没有姜妄发的信息。看他有没有发什么奇奇怪怪的收妖消息,看他有没有埋怨数学老师话有口臭,有没有骂王者队友是傻X。

    不过她一看到聊天记录,就会及时冷静下来,把手机锁进抽屉。

    聊天记录还停在半年前,他:【忙,晚点。】

    时间无视所有悲欢离合,从不等任何人,高考如期而至。

    考前三天学校放假,晚自习下课铃响,整个高三教学楼都沸腾了。

    学生们潮水一般涌向走廊,欢呼叫喊,夹杂着放肆的告白和哄笑,这一刻,炙热的青春在学校上空沸腾。

    在欢腾喧嚣中,有人开始撕书扔试卷。

    试卷像雪花一样在教学楼前飞舞,密密麻麻,模糊视线。

    季眠在模糊的视线中看见对面胥霆跟着一堆男生撒野,大把大把的试卷往楼下扔。他们趴在围栏上,捧着嘴,冲夜空乱吼乱叫,笑得肆意张扬,情绪浓烈火热。

    在这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不曾想起的人。

    少年们还是那么恣意鲜活,却独独少了他。

    两天的高考,眨眼就过去。季眠发挥很稳定,预估分数不错,半个月后成绩出来,只跟她预估的差了三分,她如愿考上自己想去的学校。

    六月底,大家按时去学校填报志愿,第二天就是谢师宴。

    阳光班的学生大多自律,但并不表示没有活力,现在卸掉了高考的重压,一个赛一个的能闹腾。

    一顿饭吃下来,何老师和另外几个科任老师全都被灌趴下。何老师醉醺醺的还不忘骂那群灌他的男生,“你们一个个平常隐藏的挺好啊,挺好挺好,以后比我有本事。别忘了,有出息了要回二中看看,我肯定还在这里……”

    “何老师,你干了这一杯,我们每年教师节都来看你。”

    何老师指着那个男生骂:“看看看看,像什么样,平常一个个装得老老实实的,喝起来全是老手。你们真是我带过的……”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接了下去——

    “最差的一届!”

    大家哄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又都低低哭了起来。

    一顿谢师宴,从上午吃到下午,几个老师离开了,还有些同学意犹未尽,要去唱歌续摊。

    季眠不会喝酒,但也被这种告别的氛围感染,喝了一杯啤酒。她脑子有些晕,跟同学们了个招呼,就不去唱歌了。

    一通相互道别,相互叮嘱要常联系后,季眠走出了饭店。

    盛夏午后的阳光,依旧热烈刺眼,照得她眼眶发酸。她的青春在她身后,已经要画上句号了。

    办谢师宴的饭店离酒吧街很近,季眠随意在街上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天河酒吧附近。

    天河酒吧还在这里,就连外观都没有一点改变,但张可可已经不在了,姜妄……被张可可嫌弃一出现在酒吧就招蜂引蝶的姜妄,他也不在了。

    季眠看着还没亮起的招牌灯,一时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她不敢多留,赶紧转身离开。

    天河酒吧边上还是那家奶茶店,老板还是那个替她化过妆的漂亮姐姐,而她还记得她。

    姐姐:“这次化妆也遮不住了,你哭得太厉害,眼皮肿了。”

    季眠愣了愣,终于趴在桌上毫无顾忌的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好像什么都忘了,但又好像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现在很好,一切都很好。考上心仪的大学,拿到父母的遗产,有足够的钱读大学过生活,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了。

    一切都重新沐浴在了灿烂阳光里,都有了最美好的新开端。

    可是她却控制不住的难过,她弄丢了姜妄。可能不止姜妄,还有青春里很多美好的东西。

    从奶茶店出来,已经时近黄昏,季眠登上了前往岫山的旅游专线。

    这条路她都记不清自己走过多少次了,沿路的山峦和江水似乎都会认得她,记住她清和黄昏坐在大巴上时倒映的侧脸。

    岫山脚下,那座连接天宫和外界的四合院不见了,现在在那里开了一家东北烧烤店。老板是正宗东北人,热情好客,烤串量大实惠。

    季眠买了串烤玉米,拎着上了山。

    天气太热,岫山游人很少,山顶的岫山亭更是空无一人。

    季眠爬到亭中时,天色已经黑透。

    她在岫山亭附近徘徊,却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入天宫。所有跟天宫跟姜妄有关的事物,好像都蒸发了一样,项殊也联系不上了,陆也再没出现过。

    刚开始胥霆和张可可还会偶尔提起姜妄这个名字,现在已经很久没听他们了。

    姜妄存在过的痕迹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殆尽。

    两人连合照都没有一张,别合照,她连他的单人照也没有。

    季眠坐在岫山亭中,望着空荡荡的荒野,忽然记起最初——她身穿凤冠霞帔,乖巧地坐在夜风四起的岫山亭中,安静地等待煊阳君来迎娶她。

    现在,她依旧坐岫山亭中,听着烈烈夏风,看着浩渺星空,安静的等待着。

    但除了刮过原野的浩荡风声,什么都没等到。

    她甚至觉得一切都是一场梦,关于天宫的一切都太虚幻不真实,它出现的太突然,消失的也太突然。

    就像是一场梦。

    她下意识抬手摸摸额头,这里也没有神君的标记,应该是梦吧。

    她很长很长地吐口气,然后起身离开了岫山亭。

    就到今天了,到这里为止了,重新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