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部监狱比陆修明想象的好很多。

    光线充足, 温度适宜，房间干净。

    签署扣押文件时，陆修明还以为自己是在办理旅馆入住手续, 连监管人员都很和善。

    名字签好, 监管人员念了确认书，进行确认：“军法庭接管了此案, 在非审讯期间，你将暂时在这里等候。陆修明, ID码AES1903, 确认是你本人吗？”

    陆修明点头。

    监管人员开陆修明的手环, 取出换洗的一套囚服, 放在他手上，提醒道：“把身上戴的东西全都去掉, 我们会帮你保管。”

    陆修明摸摸索索，从身上掏出了一堆零件，几个拆机工具, 一枚戒指。

    默默看着他的尹星柔笑出了声。

    监管人员是专业的，问他：“还有吗？”

    陆修明想了想, 从领口扯出了两根电机线。

    监管人员的表情多姿多彩了起来, 偷眼望向尹星柔。

    军部的人几乎都会用这个法子来缓解身体上的不安定因素, 保证自己能够集中注意力忙工作。所以监管人员第一眼看见这两根电极线, 就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好的, 就这些了吗？我帮你装起来。”

    监管人员取来不同的盒子, 那是一种似钢铁的材料盒子, 可以根据物体的大来伸缩，做到最恰当的收纳。

    陆修明目光黏在那个盒子上出神。

    他记得这种材料叫“太极”，遇刚则硬, 遇柔则软，并且极其轻便，还能骗过勘测雷达，是做便携式暗杀武器的最佳材料。

    尹星柔捏起那枚戒指：“这是哪来的？”

    陆修明：“你若喜欢你拿去，我用一束花换的。”

    “起这个。”尹星柔道，“根据建设管理局的规定，你看护的那些花和那些AI人一样，都属于流浪星团的公共财产，正常情况下，还正常生长在花圃中的花，是不允许售卖的。”

    “……又要给我加一条罪行了吗？”陆修明现在有三大条罪，罪一，窃听军情。罪二，破坏公网，扰乱秩序。罪三，破坏私改管理局财物——那个AI。

    “不严重的。”尹星柔笑，迎着光看这枚戒指，“这戒指，是八星币的零食杯赠品吧？怎么想起要在镜头面前展示这戒指？”

    “增加可信度。”陆修明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极其识大体似的，正经道，“我若只是张口我是自愿跟着你回流浪星团的，他们一定会通告全星际我是被迫这么的。”

    “美……修明同学，你这么增加可信度，怎不替我想想？”尹星柔抛着那枚戒指，笑道，“已经有好几个朋友热情笑话我抠门了。”

    陆修明低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自己主动昭告全宇宙咱俩结婚了，怎就没关系？”尹星柔道，“你这人，到底怎么想的，我早过结婚才能入团是玩笑话，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很简单，我不过是做了个普通的选择。”陆修明冷着脸道，“与其成为帝国军口中被你抢走的废物贵族子，拿我来攻流浪星团，我宁可和你结婚，告诉他们我自己有脑子，是我主动跟你回来的。”

    “嗯，懂了。”尹星柔慢悠悠道，“此番叫两权相害取其轻。”

    陆修明：“……我要在这里待多久？”

    “看情况。”尹星柔也拿不准，“但我会尽快让你出来。”

    陆修明：“那把你的书拿来给我看。”

    尹星柔：“什么书？”

    “看了就疯言疯语什么两权相害这种古话的书。”

    “奇了，陆修明。”尹星柔凑近了，银色的星眸专注的盯着他看，“你越来越可爱了。”

    这是头一个被她成功疯到主动要求看那些古文明典籍的人。

    监管人员：“咳咳！熄灯时间快到了，请拿好衣服跟我来。”

    监管人员带领他走到了过渡区。

    “再往前是监`禁区，过渡区会进行身体上的清洁，旧衣服你丢在旁边的废弃桶就可以，我们会处理干净。”监管人员道，“今日的值班狱警在监`禁区门口等你，他的警号是130112，是个beta，请放心。”

    “谢谢。”陆修明关上沐浴区的门，按照系统提示，张开了手臂。

    两边的墙壁伸出夹子，脱走了他的旧衣服。

    水从四面喷来，之后是揉泡泡搓洗。

    “请转身。”系统提示音响起。

    陆修明转身，微微叹了口气。

    这种感觉很不好，就像待宰的羔羊。

    清洗烘干完毕，陆修明穿好囚服，根据提示来到了监`禁区。

    接应他的狱警不苟言笑，开门锁，请陆修明进去。

    不久之后，监`禁区响起晚安铃，系统提示：“熄灯时间到，晚安。”

    陆修明枕着自己的手臂，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他坐起身，手指挑起乌黑的长发，烦躁道：“用无香的不行吗？”

    监狱里采用的清洁用品散发着一种劣质的香味，浓烈刺鼻，扰的他无法安眠。

    尹星柔去见了军检官员。

    这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beta老太太，今年已有一百一十岁，即使科技再领先，她驻颜再有效，也遮不住法令纹了。

    ABO属类人，课本上给出的正常平均寿命在一百二十岁左右。

    但现在是非正常时期，时间错乱，中央星统治下的大贵族，寿命通常会无限延伸至三百多岁，普通贵族二百来岁，贵族们估计能苟活到一百二的平均年龄。

    而流浪星团的先锋战士们平均寿命与贵族统治下的奴隶差不多，三十五不到。

    “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不严重。”尹星柔也不废话，递上陆修明的注册档案，好声好气道，“不知者无罪，何况他觉悟那么高，也是为咱们流浪星团着想。”

    “罪名二三，我可以接受你的看法。”最高军检官捧着透明的防窥板，批阅着文件，懒得抬眼看尹星柔，“但罪名一，不能排除他是卡帕星间谍的嫌疑。”

    尹星柔：“老师，您话也考虑下实际情况吧？卡帕星那种穷乡僻壤……对不起，我习惯了，我是卡帕星那种快要荒芜的星，想送间谍也得有这个能耐！”

    “星柔，你问问自己，真的相信他会是卡帕星破落贵族的儿子吗？”她道，“疑点太多了。卡帕星只是个给中央星供水果鲜花的荒星，技术不先进，那么，陆修明攻破军部防火墙，窃听军总部会议室的本事，又是谁教的？”

    “为何帝皇突然决定让陆春阳回卡帕星召开舞会，舞会上，又为何隆重介绍陆修明给你？”

    “他还是个沉默者。”最高军检官，“哪有这么巧的事？星柔，我怕这个陆修明，是帝国秘密培养出的间谍。”

    “……老师，真的只是巧合。”尹星柔道，“我又不蠢，他是真是假，我会不知？”

    “那为何帝国军这次反应如此迅速，你刚带他回来，他们就着营救他的旗号出百万战舰围剿我们？”

    “那老师如何解释他向帝国军发表的公开宣言。”

    “我们正在讨论此事。”最高军检官道，“很有可能是他发给帝国军的暗语。”

    “我真是……”尹星柔气笑了。

    “星柔，你在用感情做事。”最高军检官道，“他是个沉默者，所以我理解你想要为他求情的心。”

    “不。”尹星柔道，“正因为他是沉默者，我才要认真对待这件事，还他清白。如果他真的不清白，我会是第一个杀了他的人。”

    最高军检官默默看着尹星柔，许久之后，她道：“红翼已经把陆修明的那段宣讲散播了出去，到底是他给帝国的暗号，还是正常的一次立场宣言，我们最高检会根据帝国军和情报外勤的反馈结果做出判断。”

    “我知道，应该的。”尹星柔回答。

    “在此之前，他需要待在监`禁区，接受24时监管。”最高军检官，“尹舰长，这并不是我的决定，这是法律。”

    尹星柔闭上眼，轻声道：“我明白了。”

    手心的那枚戒指硌着她，尹星柔捏着这枚戒指回到飒踏舰。

    “投琼。”她，“回到身体里，帮我把三号文明古籍送到监`禁区，给陆修明。并且告诉他……”

    “耐心看吧。”尹星柔道。

    投琼飞回自己的身体中，红色的玛瑙骰子镶嵌在了人形眉心。

    他的人形状态，是尹星柔根据三号文明画册中的慈悲佛所做，核心玛瑙体恰巧组成了佛的眉心白毫。

    这慈悲AI接过储存卡，去了监`禁区，经过严苛的登记和检查后，储存卡在第二天熄灯前才送到陆修明手中。

    拿来读书的终端机是个很笨重的家伙，反应极慢。而尹星柔送的储存卡又大，陆修明看到规格后，脑袋灵光道：“看来要等一阵子才能出去了。”

    于是，他就像修行，终日抱着缓慢的终端机，慢悠悠等着翻页，慢悠悠看着那些遥远的古文明遗产。

    尹星柔跑了趟外勤，用时一天零三个时。

    回来才见到红翼。

    红翼是第二舰队的队长，也是当日在军总部会议室闲聊的人之一。

    她这次又换了发型，依然火红的头发，见尹星柔回来，问道：“你那未婚夫接不出来了吗？”

    尹星柔：“最高检目前判定他有间谍嫌疑。”

    “哈哈哈……”红翼笑得前仰后合，“他？十六岁，刚刚发育成熟的娇花，还是个时刻都在低潮期毫无还手之力的沉默者，帝国军情报总部的英黛是脑子进水了吗，培养他当间谍？”

    尹星柔摊手：“你看，是这个道理，可最高检不听呀。”

    “最高检过度谨慎。”红翼道，“毕竟吃过大亏……哎呀，这可咋办，第一基地的大家都知道你用八星币的戒指骗人家结婚了，现在他却进了监`禁区，难不成你这个人婚姻被诅咒了？”

    尹星柔把手心里的八星币戒指砸在了红翼头上：“你才被诅咒！”

    “你的婚戒可不能扔啊，娇花没了，婚戒再丢了岂不是连个念想都没有了？你快收好了它。”红翼更是笑个不停，差点背过气去。

    尹星柔垂头点烟，忽然心猛地一跳，腺体隐隐发热。

    她捂住后颈，问红翼：“奇了怪了，我这会儿怎么有点热？”

    话还未完，投琼顶着那张慈悲佛脸进来报告：“主人，监`禁区有紧急通报，让你去监`禁区医疗舱一趟，陆修明热潮发作了，抑制剂注射无效。”

    尹星柔愣愣呆了半晌，迈开长腿飞奔而去。

    红翼评价：“还间谍……谁会培养个抑制剂无效的麻烦Omega当间谍啊？我看这波不是帝国情报局的脑子进水，就是最高检那群老东西的脑子里进水了才对。”

    过了一会儿，红翼指着浮游在她耳边的AI金属球：“这话不许告诉我妈！”

    金属球回答她：“晚了，谩骂已发送。”

    红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