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明所在的医疗舰跟着侧翼部队全力加速, 攻占加上行军，不出半月就达成第一阶段战略计划，完全深入帝国侧后腹地, 休整等待策应主力部队。

    陆修明在NT3灰蝎星休整, 医疗队每天接诊被解放的奴隶，顺便做宣传工作。

    灰蝎星物资丰富, 土地肥沃，是帝国最大的蔬果海鲜供应星。

    负责照顾陆修明饮食起居的战士是个海钓发烧友, 会带着陆修明飞到中心海抛下鱼钩, 用最古早原始的办法一条条钓海鱼。

    红豆满世界收集新鲜蔬果储存在身体空间舱中, 投喂陆修明, 休整不到三天，陆修明气色好了许多。

    风平浪静的日子很快就被一则紧急情报破, 第五舰队灰蝎分支截获帝国主力的最新命令，帝国大军向侧翼压来，目标是无差别攻击, 杀掉陆修明。

    “他们只知道你的大概位置。”撤退时，负责此次撤退任务的组组长道, “你不必太紧张, 他们刚刚开始行动, 帝国一向机动慢, 行军速度和执行力也欠缺, 我们有充足的时间……”

    陆修明道：“他们的主力军目标换成了我？尹星柔他们呢？”

    “我们的主力并没有传报失利的消息, 相反, 最新的战报是，次次完胜，正高歌猛进向前冲。”

    很快, 陆修明做出了个决定：“既如此，我们就利用帝国当前的战略动态，拖住他们！”

    “我们也正是如此计划。”组长欣赏道，“之前没告诉你是怕你过度紧张……”

    陆修明微微一笑，轻声道：“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这是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决战，我什么都不怕，死也不怕。”

    主力挺进了最后一道防线。距离尹星柔收到战报，帝国大军重心偏向侧翼已有月余。

    陆修明尚且安全，每一次都有消息陆陆续续传来，但都不是他发出的。

    红豆的警报给她反馈了六百余条，但每次都会告诉她，安全。

    陆修明采取的法，是躲避加拖延，帝国军在侧翼战场被严重牵制，心浮气躁，破绽百出。

    尹星柔分析了目前的战略形势，帝皇不再下新的命令，他的击重点是陆修明本人。

    而帝国的兵力被截分为三部分，作战精锐被牵制在林深区，那是最惨烈的战场。星团和虫族联手，以少胜多，目前也还未叫增援，蓝鹰深陷其中，上了头，硬着头皮继续投入兵力。

    帝国主力在侧翼被切割为零零散散的作战组，散开在一百多个星球上空，被星团用一种朴素的“游击”手法得晕头转向。

    最轻松的反而是尹星柔带领的星团冲锋队，她如同一把长刀，现在，刀尖再往前伸一伸，就能直取中央星了。

    尹星柔压慢了速度，秘密下达了月初在中央星最后一道防线前集结的命令。

    侧翼收到。

    意外，也就是这个时候降临的。

    帝皇出手了。

    他将中央星的贵族少年兵们集合起来，要求他们驾驶一百多艘战舰，支援侧翼。

    那些贵族少年们从没上过前线，大多是靠家族关系塞进中央星从事文职工作，平日里沉溺声色，敷衍的做做边角工作，升军衔混荣誉罢了，被帝皇拎出来推上前线时，他们一个个紧张的话都不顺溜，大脑还没转明白，人就已经听话的驾战舰向侧翼战场而行。

    他们的父母正在指挥前线作战，初听这个消息，军心动摇，许多指挥自己的得力下属撤离战场，接应自家孩子，带他们绕过战区。

    星团发现战机，立刻围堵截断了退路，一个个截开，控制了这些二代兵的战舰，正面战场陷入僵局。

    未聊一个热血贵族誓要给家里挣得荣誉，采取了自毁式袭击，星团回击，舰体破开的刹那，帝皇的阴谋达成了。

    那些二代兵们毫不知情，帝皇在他们的每一艘战舰上都装载了时间武器，非之前常见的时间回溯之类的武器，连环爆破后，整个侧翼全体吸入时间黑洞。

    宇宙坍塌了一侧，黑洞成长的速度很快。

    连攻中央星的尹星柔都从窥视镜中，看到了一方指甲盖大的黑洞。

    刀锋道：“联系过了，没有回音。”

    侧翼没有回音，全体寂静，信号发不出去，星团的侧翼，包括那里的一百多颗星球和星球生态已然消失。

    尹星柔给自己了一针镇定，耳朵方能听清周围的声音。

    她自己也已经无法联系上红豆了，所有的消息发出去，就像沉入了茫茫的星海，毫无回应。

    她的眼神更加冰冷，银色的眼眸如刀尖上的一星寒芒。

    沉默许久后，她开口道：“继续攻。”

    “他拉我们陪葬，我们偏如他的愿！”尹星柔道，“下去才能赢，赢了才能守住我们的宇宙星海。就在它完全塌陷前，推倒他的宫殿，消灭他的存在！”

    陆修明是瞬间失去意识。

    再清醒时，仿佛除了大脑，身体其他部位的触感，都离他很远，感受朦胧不清晰。

    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仍然是七八岁的模样，眼神却智慧又仿佛像抛弃了万物般空洞。

    她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

    陆修明问：“是哪里？”

    没有声音，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声音在发出之前，就已经被周围未知的一切吞没。

    他“看”过去，远处有一盏亮光，拥有生命般的鲜活。

    接下来的时间，由“女儿”推助，陆修明感觉到自己离那盏光越来越近。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看清了那个亮光，像个时光茧，外表层层绕绕裹着一层纱似的，朦胧的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光从茧中透出，被外面的笼罩切割为一个个的光斑。

    又是很久后，陆修明靠近了这个茧房，他就像趴在鱼缸外面的人，贴在这半透明的茧上向里望，或者，他才是鱼缸里的鱼，在窥探鱼缸外面的世界。

    那是个很大的空间，仿佛无边无际，望不到边界。

    “到底是什么？”陆修明问自己。

    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她悬浮在附近，不靠近也没有离开。

    陆修明指了指这个茧，满脸疑问。

    “女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就像心灵相通，陆修明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能靠近这个地方，但他可以。她带他来，就是让他接近这个茧，做些什么。

    这个茧……

    陆修明忽然想起了刚上第一军事学院后，校长的致辞。

    “长久以来，人类都在探索宇宙的由来，我们生活在无边无际的星海之中，可这片海从何处诞生？我们的宇宙追根到底是由什么形成？是时间，我相信，在我们探索不到的地方，未知领域，有那么一个的核，而我们生存的宇宙，这所有的一切，都有那个核孕育，那个核，应该叫做时间核。”

    “大家可能会笑，我一个不懂宇宙的人，怎么敢在新生致辞这样奇怪的话。因为我想让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个和你同名的人，他他见过万物之核，核里，是时间之阀，它不神秘，也不可怕，它的里面，是能解答一切的答案。”

    陆修明拍着这只茧：“这是可以控制时间的东西吗？”

    他要如何进去？

    陆修明敲着茧的外皮，隐隐约约看到了细长的人影，影影幢幢摇曳走动着。

    陆修明又想到了校长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尹星柔和陆修明是一体两面，相互成就，两个人都为对方创造时机，你知道什么是时机吗？时机就是，如果你想要的开一扇门，但没有钥匙，不知道如何开时，不妨等一等，很可能你的另一半就在门的另一边，正在全力以赴地为你撞开这扇门。”

    “宇宙是由时间紧密联系在一起，所以调试好的时间系统不能乱，不然就会出现空间坍塌，整个宇宙也就不复存在。”陆修明想起了校长总是念叨的话。

    还有吗？陆修明使劲回想，快啊，再想起一些。

    “起来，你的VK系统调试掌握的如何了？”校长每次啰嗦完那套时间理论，就会接着问他功课。

    大学他选择的机械工程，但他就读那年，校长，智能系统是每一个学机械的学生都必须掌握的。

    “为了我们的未来，我们必须掌握最新的科技。”校长道。

    陆修明晃神了许久，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这风格……是我能想到的办法了。”

    他最了解自己的性格，若是原原本本解释给他听，自己反而会起逆反心理。所以，一定是他命令校长，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把这些话唠叨给他听。

    宇宙由时间组成。

    掌控时间并不是神的能力。

    宇宙中间有一个装载着时间运作系统的“核”

    进入核的办法，需要等待时机，这个时机是尹星柔为你制造的。

    她为你开门，而能够让时间恢复正常的办法，在于你。

    对了，VK系统调试你好好学了吗？

    陆修明微微笑了笑：“谢谢。”

    他静下心来，等待“时机”。

    先锋队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杀入了王殿。

    最里层的冰门推开后，眼前的人让尹星柔恍然了片刻。

    那是个AI，长着一张与父亲相同的脸，静静站在王座旁，没有生命迹象，是个空洞的死物。

    帝皇拖着他已坏死的东西慢悠悠绕来，揭开头盖给她看：“他在期待你叫声父亲。”

    尹星柔擦去脸上的灰，抬起手中的枪，一言不发连射，她一边连发，一边向帝皇靠近。

    她绕过那个AI，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爆破扑克卡将AI以及那个大脑炸毁。

    帝皇倒在地上，嘴角向上扬。

    尹星柔抽出匕首，卡在了他的咽喉。

    帝皇的眼神黯淡下去，身体似乎逐渐没有了生命留存的气息。

    尹星柔有些无措。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结束，她也不知道帝皇会不会再次启动时间。

    她心里甚至还有一丝期盼，期盼帝皇能将时间回溯到时间武器生效之前，起码……让她回复陆修明一句。

    “时间是不可逆的。”尹星柔声念着。

    这是她父亲告诉她的道理。

    时间不可逆，所以，放手去做你要做的事，如果注定将会成功，那么即便有人站在时间尽头拨弄时间之钟，这件事也终究会胜利。

    “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结果。”尹时休，“不必怕掌控时间的人，因为他们不是时间的主宰，玩弄那些未知的力量，等待他的一定是失败的结局。”

    茧，或者“核”的外面，陆修明看到了飘进来的影子。

    那是不成形的东西，很想流动的水，流动为一个圆弧，首尾相衔。

    核内，一串串的原本有节奏的数字无规律地跳动了起来。

    尹星柔提起匕首，一刀扎向帝皇的脑门。

    何维带着后援队前来搜查王殿。

    “这里的磁场……有问题。”何维盯着仪器上的数据道，“好像……有东西在。”

    他调转了探测头，三次确认后，指着王座后的一道墙面。

    “那里，有扇门。”

    “门？”尹星柔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空间通道？”

    “对，只有这里的磁场与其他的都不同。有什么东西正在向那里流动……”

    尹星柔轻咬字：“是帝皇！”

    她也算急中生智，从身上掏出一个果壳样式的武器。

    这也是申笑胡乱发明的一种鸡肋武器，叫做晕头转向。原先的研发目的是干扰战舰的导航系统，通过扰乱磁场达到这个目的。

    但战舰体量大，一丁点干扰根本没用，用磁场榴弹彻底粉碎导航系统和操作系统就是了，不需要这种便携式的空包弹。

    所以这东西研发出来后，作用也只是扰乱星球内部通航的型飞艇，平添麻烦。

    尹星柔收着，完全是为了鼓励申笑。申笑这人是个鬼才，鬼就鬼在技能点有点偏，你得让她不停的头脑风暴下去，平均百件研发，能有一个靠谱的，而这一个靠谱的，往往就是革新决胜之关键。

    尹星柔将球扔了过去，球砸在墙体内，慢慢塌陷，被磁场吸收消失不见。

    陆修明眼前的茧核变柔软了，他从柔软的核皮外跌了进去，终于看清了内部的构造。

    像个大型的操作室，海量的数据不停地翻新，检测着整个宇宙的状态。有一面墙的数据陷入停滞，黑屏不断地蔓延。

    陆修明看懂了。

    “世界……是核数据控制搭建的吗？”

    他向操作台走去。

    “VK系统操作方式，就够用了吗？”陆修明疑惑。

    核内，一方操作台慢慢从柔软的核体下方浮出，操作台的系统正是VK熟悉的界面。

    “为什么？”陆修明蹙眉。

    操作台前的屏幕出现了一行话。

    ——已调试至可视可控模态。你好，陆修明，我等你很久了。

    ——你可以叫我宇宙核，也可以叫我起源，我会用你能理解的方式，将事情解释给你，整个世界是你们看不到的数据编织运转而成，且由管理员在高维空间监测。

    ——你们是亿万代码中的其中一个空间体系，数据总有漏洞，因为系统的更新，使管理员抓到了漏洞，选择到了合适的宿体，进行了意识降维。也就是你们所的，帝皇。

    ——帝皇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到所有空间体系的运转，为了自救，使这方空间能够有序膨胀发展，我在时间数轴上找到了你这个转机。

    ——你是被我们选中的转机之一，也是唯一一个成功走到最后的转机。陆修明，我会将这些漏洞都降至VK系统可以操作的水准。

    ——一切，刚刚好。时间武器把你从第二纪元带至第三纪元，第三纪元的科技发展恰恰满足我可以降解到的最低标准，你在所有巧合的推动下，有意无意走到了现在。

    ——修复好这个世界吧。

    ——修复到最低安全标准，其余的交给时间，我会完成自我修补。

    操作台伸到了陆修明的手掌下。

    他愣了许久，抬起头，看向那些数据。

    尹星柔抽了根烟，蹲在帝皇身边掐时间。门外，刀锋还在跟皇家护卫队拉扯。规模的争斗，尽管炮声不断，王殿的地板都在摇晃，但尹星柔根本不紧张。

    她等了好久，何维抱着仪器跑来指给她看：“磁场正在渐渐统一。”

    “那帝皇呢？就这么死了？”尹星柔不信。

    何维也一脸不信：“我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已经掉入了帝皇编织的时间假象中，以为自己赢了？”

    尹星柔不敢深想。

    何维又道：“按照宇宙坍塌的速度，早晚的事，反正都是死，无所谓了。”

    尹星柔扯动了一下嘴角，拆了一只AI智能人，将可燃液体倒在帝皇的尸体上，在他身上灭了烟。

    星火落下，火焰腾起。

    刀锋的副手带着一名侍者走来。

    侍者脱下手套，摘了帽子，微微躬身：“星火永不灭。”

    尹星柔问他：“他一般怎么发动时间能力？”

    侍者：“聚集在人身上的，就是瞬时发动，若想要操纵整体的时间，他会垂头沉睡，我算过时间，回溯千年，需要他睡上大约二十分钟。”

    尹星柔掐了时间，道：“从他倒地没有生命迹象到现在，已经十分钟了。”

    何维忐忑不安倒计时。

    陆修明修复系统时，遭到了不的阻力，有些数据似乎想要跳出系统的摆布，人为的滑向另一边。

    陆修明看向那个流动的首尾相衔圆圈，认为这里的异常，与这个与核内气场格格不入的圆圈异物有关。

    他输入代码，询问系统这个圆是什么。

    系统告诉他，是拥有密匙的时间管理者，也就是那个帝皇。

    “要怎么处理他？”

    “修补漏洞，更换密匙口令，抹去代码记忆。”

    陆修明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道：“感谢我自己。”

    感谢自己在第三纪元认真学习了VK调控，感谢科技发展，感谢……何维？VK系统研发奠基人。

    陆修明：“大家……都做了不的努力啊。”

    只是一个管理员的降临，带给了这渺又浩瀚的宇宙，长达千年的黑暗期。

    现在，他用最基础也是最笨的方式，试图将宇宙修补好。

    陆修明道：“怪不得历史不提。”

    这样的真相，会被当作是梦话，或是市面上最不入流的科幻猜想。

    “无法想象，这么复杂的推演，这么漫长的时间，最后，只是为了让一个人，做出这么简单的操作。”陆修明感慨。

    “对你们而言，三维时间是漫长的，对宇宙而言，时间是最廉价的，千年也不过是数据的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