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初语也不明白, 为什么餐桌上那些人刚刚还各聊各的，此刻却心有灵犀一般，噤了声, 齐刷刷的目光扫过来。

    岑初语在心底里骂了许濯千万遍。

    蓝姗有些脑子转不过来, 迷惑：“太太？”

    岑初语却动作比脑子还快, 踉跄起身，抓着许濯的手, 就往外跑。

    跑到走廊上, 她甩开许濯的手。

    “你跟我有仇吗？”

    许濯：“你给我找的麻烦，当然要你来解决。”

    岑初语是他许濯的太太, 这比什么拒绝理由都管用，蓝姗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岑初语自然也明白，但她还是皱了皱眉：“那你单独跟蓝姗也好啊, 你这么出来，那些设计师们肯定会怀疑有暗箱操作啊, 我怎么面对他们？”

    “那你就用实力让他们信服。”

    岑初语瘪了瘪嘴，许濯这句话就跟路边十块钱一本的鸡汤文学没有两样。

    她的头已经开始痛了。

    许濯似乎自认为没什么好继续的了, 于是转身要走。

    岑初语喊住他：“等会儿。”

    “你给我站住。”

    “我什么时候抱着你不撒手了……”

    岑初语的尾音是虚的, 心也是虚的。

    因为就在她脱口而出之际，她忽然想起来上午那通电话里, 展吟对她绘声绘色的转述，她那个时候分神在想乔明宇的事, 只放了只耳朵在听筒边, 听过的话全然不过心, 因此也没记住。

    ——“哇当时真的吓死我了，初语你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抱着许濯不撒手, 非让他带你回家，然后他居然特别温柔地抱着你，一边答应你，一边‘岑岑不哭，我带你回家’，我直接人傻了。”

    岑初语：……

    虽然她知道展吟这个性格，讲故事的时候势必喜欢用夸张的修辞手法。

    但展吟不会无中生有。

    许濯玩味地欣赏完岑初语的一系列表情，最后哂笑：“怎么？许太太想起案发现场了？”

    岑初语舔了舔下唇，声音微弱：“咳…我就是那个，我这个人吧，喝完酒就爱撒酒疯，可能我把你认成我妈了。”

    她面不改色地扯谎。

    许濯：……

    他递给她一个“很好，你不如闭嘴”的眼神，视若无人，从岑初语身边走过。

    ……

    岑初语站在门旁许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闭上眼，狠下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过许濯那几句话，岑初语酒早就醒了，脑子十分清晰。

    她回到座位上，能感受到蓝姗审慎的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她身上，于是一落座，她赶忙：“给我解释的机会。”

    蓝姗冷笑一声：“行，你最好好好解释啊。”

    “是这样，我虽然是许濯的妻子，但是我们没有感情基础的，而且再过几个月我们就会离婚的。”

    蓝姗：？

    “我跟他是商业联姻，迟早要离婚。”

    岑初语斟酌再三，还是没有把两人是合约婚姻的事实告诉蓝姗。

    毕竟尽管她确实不介意蓝姗追求许濯，也确实因为自己一句话像是戏弄了蓝姗而感到愧疚，有意弥补。

    但合约婚姻这件事情性质很严重，当然不能盲目地全盘托出。

    蓝姗：“你又钓鱼呢？”

    她跟许濯那个模样，蓝姗是一点也没看出来两人是商业联姻并且毫无感情并且即将离婚。

    岑初语真实无奈：“我是认真的，当然你可以持保留态度，毕竟许濯现在也不考虑感情的事，我们离婚了以后，你如果还是喜欢他，其实是可以试一试的。”

    蓝姗看了岑初语许久，硬是想要看明白她到底真话假话。

    许久，她大力地拍了拍岑初语的肩：“行啊姐妹，帮即将成为前夫的男人找对象，有点意思啊你，这个朋友我认了。”

    岑初语：……

    总感觉蓝姗的话哪哪都不对，但又不上来。

    她干笑两声，感叹着还好蓝姗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女孩，否则换做别人，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许濯席间就走了，岑初语坐了一会儿也驱车回家。

    路上她忍不住跟展吟吐槽今天发生的事。

    手机里展吟笑了好一会儿：“那个蓝姗这么好玩儿呢，我真想见见。”

    岑初语扶额：“感觉你俩也许会很合得来。”

    展吟：“许濯这么气呢，就因为你把蓝姗推到他身边，他就不给你好过，这你后面面对其他设计师可怎么办？”

    岑初语正头疼这个，向展吟倒苦水：“可不是，我真是没搞懂，虽然蓝姗看起来是有点难拒绝，但他也不至于非要拆我的台吧。”

    “不是我，初语你也是心够大，你还真算让蓝姗去追求许濯啊？”

    “不可以吗？恋爱自由，有什么不对，反正我跟他顶多只能算上是合伙人关系。”

    展吟叹口气：“我算是明白了，你俩可真是绝配，明明看起来那么相配，偏偏对对方都不来电，还真是注定要成为合约夫妻。”

    岑初语默然，觉得很有道理。

    ……

    回到家，岑初语意外在客厅里见到了洗完澡穿着黑T恤的许濯。

    他发梢还是湿的，照旧很没有精神的，在拿着遥控器乱调台。

    岑初语还是向他了声招呼，往房间走去。

    “岑初语。”

    “把这个喝了。”

    许濯推了推茶几前的一个杯子，向岑初语抬了抬下巴。

    岑初语认出来杯子里的液体大概率是醒酒茶，但还是朝许濯递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许濯：“别误会，我只是怕你会发酒疯。”

    岑初语：……

    她懒得跟许濯计较，咕咚灌下去。

    在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毫无征兆的，整个公寓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很快，沙发上有光源亮起，是许濯的手机。

    “停电了。”他淡淡。

    屏幕的光从下往上在许濯脸上，纵使许濯这张脸过分精致，岑初语还是感觉有些诡异。

    许濯划拉着手机，抬起头：“物业会停30分钟，检修电路。”

    “哦。”岑初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黑暗里，人的听觉似乎会格外敏感。

    岑初语注意到在她答应了一声以后，整个公寓陷入了一片寂静，静到她总感觉背后有些凉意。

    她清了清嗓子：“宛畅不回家吗？”

    “今晚不回，睡朋友那。”

    岑初语舔了舔自己的下唇，总感觉自己应该在这30分钟的黑暗里找点什么事做做，否则迟早会被这诡异的安静吓到。

    她开自己手机里的手电筒，走到许濯面前，夺走他的手机，划开他手机的手电筒。

    她的面容终于在许濯面前慢慢清晰。

    她笑了笑，：“那我发发酒疯吧。”

    ……

    主卧里，岑初语和许濯席地而坐。

    地板边架着一个开了手电筒的手机作为光源。

    五分钟过去，岑初语依旧没有从手机里找到适合她和许濯一起做的事。

    十分钟前，她壮着胆子跟许濯了那句“那我发发酒疯吧”之后，把他拉进了卧室里，表示太无聊了，不如两个人找点事做，比如玩玩什么游戏。

    许濯破天荒地没有嘲讽她，点点头表示可以。

    结果五分钟过去，她根本找不到能跟许濯玩什么游戏。

    玩游戏这个词好像就挺不适合他们的。

    毕竟，他们俩不熟。

    她意识到许濯一直在看着自己，于是只好破罐子破摔一般。

    ：“算了算了，就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你等我一下。”

    岑初语拿着手机起身，过了几分钟，变戏法一般拿了一个空酒瓶走了进来。

    “转这个酒瓶，这半边就是你的，这半边就是我的，自选真心话大冒险。”

    “好。”

    于是岑初语将酒瓶放在地板上，轻轻拨动。

    酒瓶转啊转，停下，瓶口稳稳对着许濯。

    岑初语拍了一下手：“选吧。”

    “真心话。”

    真心话。

    靠，我没什么要问的啊。

    岑初语抿了抿唇，可不愿意自己在这种环节上掉链子，于是绞尽脑汁，问了一个最没有营养的问题。

    “你现在饿吗？”

    许濯：……

    他笑了一声：“不饿。”

    “你是不是有点太放水了？我先谢谢了。”

    岑初语吃瘪，推了推酒瓶，示意许濯来转第二局。

    却没想到，即使是许濯亲自转，酒瓶口依旧稳稳对着许濯那一半的方向。

    许濯挑挑眉：“真心话。”

    岑初语有种扳回一城的快乐，很快用上了刚刚短短十几秒内她在某度上搜刮来的真心话问题。

    “第一任女朋友是谁？”

    许濯平静地看着岑初语，一秒，两秒。

    就在岑初语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的时候，许濯终于开了口。

    “我没有过女朋友。”

    岑初语愣了愣，随后憋笑憋得很辛苦。

    “你27岁了吧？一直没有女朋友？你是不是有什么感情缺陷症？还是你真的只喜欢钱？”

    她忽然觉得，这个游戏真是太有意思了。

    许濯面无表情：“你这好像是好几个问题了吧？我这轮貌似结束了。”

    但岑初语依旧很开心，她继续转动酒瓶，在酒瓶第三次停留在许濯面前时，她笑得更欢了。

    深沉的夜里，一抹微弱的光亮，仔细看，能看见许濯发梢尾端晶莹的水珠，气氛一点点柔化，岑初语的情绪也一点点升起来。

    许濯：“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

    “我可没有，没办法，你太衰了，还是真心话吗？”

    “嗯。”

    岑初语忽地往前凑了凑，一双灵动的狐狸眼，此刻眨了眨，有俏皮的意味。

    “你老实，你是不是喜欢乔明宇其实你俩是相爱相杀？”

    回答岑初语的，是额头传来一阵痛意，许濯毫不留情地拍着她的额头，把她的脸往回推。

    冷冷：“我看你不是耍酒疯，是脑子进了水。”

    嘁。

    没意思。

    也许是岑初语太得意，后来又转了两次，两次都转到她。

    她也照例都选择了真心话。

    许濯的问题也很没有营养价值，并且她严重怀疑他在针对她。

    许濯：“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岑初语：“喜欢个锤子。”

    岑初语：“你不会是想揪我的把柄，好在离婚的时候我是过错方吧？”

    许濯：“麻烦你脑回路正常一点。”

    许濯上手似乎越来越顺手，这句话的时候，还顺手揉乱了岑初语的头发。

    第二轮的问题。

    许濯：“讨厌林菊吗？”

    岑初语：“……”

    岑初语：“我拒绝回答，换一个问题。”

    许濯：“不换。”

    岑初语：“……也不算讨厌吧，但也不喜欢了，没有交集是最好的。”

    眼看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也许就是最后一局了，岑初语用力地转了转酒瓶。

    酒瓶转速很快，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岑初语紧张兮兮地盯着酒瓶。

    最终，酒瓶口稳稳当当，指着许濯。

    岑初语就差欢呼一声，站起来跑一圈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

    许濯声音依旧慵懒不成调：“问吧。”

    岑初语隐约感觉，这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不问点有意义的话题，真的是对不起今晚的这个主题。

    于是半晌，她轻声开口：“你亲过女孩吗？”

    忽然，一直充当手电筒的许濯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熄灭了，关机。

    在岑初语还未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她手里的手机也倏忽间灭了。

    主卧里再一次陷入寂静里。

    岑初语有些紧张，正襟危坐着，在等待许濯的回答。

    她眼前是漫无边际的黑，鼻子却敏锐地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清香。

    随后，她感受到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什贴在了自己的唇上。

    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跳。

    下一秒，走廊里，房间内刷刷亮起了灯。

    许濯的脸就在她眼前，他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低声：“现在亲过了。”

    岑初语越过他宽阔而瘦削的肩，看见了夜空里一颗闪耀的星。

    房顶的灯在许濯身上，他长长的眼睫在他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多犯规。

    星光、灯光都在帮他，蛊惑她。

    心跳不敢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