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关我屁事
“听袁茶她哥生病了。”
周末,许益清不上班,一早起来扫完家里的卫生,之后专门去街尾买了一扇排骨回来,砍了两根炖上中午做火锅吃。
她在厨房洗碗,听见裘禧这样,问道:“生什么病,感冒了?”
裘禧关门,换了拖鞋,把装了葱姜蒜的塑料袋提去给她妈,:“应该是感冒,我在楼下遇到袁茶,她要去诊所给她哥买退烧药。”
“怎么搞的,是不是被昨天那雨淋着了?”
裘禧耸肩摇头:“不知道,听起来还挺严重的,昨天就去过医院了。”
“大孩子发烧最难搞。
你去冰冻层把排骨拿出来,一会儿我再卸两根下来,你给送到对面去。”
许益清,“去之后话客气点儿,人以后一个月都是你袁老师。”
裘禧最喜欢做这类走家串户的闲事,笑嘻嘻地满口应下,蹦哒着去客厅角落开冰箱。
裘榆不知道啥时候起的床,神不知鬼不觉出了卧室,现在拎着一瓶可乐和一个玻璃杯在冰箱旁边站着等她。
他一边低头拧盖儿倒饮料一边问:“我刚听见你吼袁木生病了。”
裘禧:“我没吼!”
“你听谁的?”
“袁茶啊,她去买药被我碰到了。”
裘禧,“你让让,我拿排骨。”
裘榆挪开几步,边走边喝,一杯可乐仰头几口灌尽。
视线投去阳台,对面二楼窗户没开,黑色帘子紧闭着。
“待会儿我去送。”
他
裘禧愣了:“送啥?”
“排骨。”
她纳罕且警觉:“今天啥日子啊,你跟我抢活干?”
“我要扔门口的垃圾,顺路。”
裘禧愤然:“平时垃圾也都我丢啊!”
裘榆挠了挠下巴,把开了盖的2升可乐瓶杵到裘禧怀里,再从她手里接过排骨,转头朝许益清:“妈,我来砍,给他家剁成段的再送过去是吧?”
不对劲,有鬼,是诡计。
裘禧急忙追她哥身后喊:“就算你今天帮我送去了——也别想赖掉昨天洗裤子的五块钱!”
裘榆抬着排骨下楼,穿过马路,进到对面的楼梯口,爬了二十三阶到二楼。
水泥砌的百叶窗漏不下多少阳光,楼道晦暗,墙面斑驳。
每户闲置的家具和蜂窝煤堆在层间的凹槽里,偶尔还有烟头、痰、塑料袋,挤在一起生霉发臭。
这里每栋楼的楼道景观都长这样,大同异——不定全世界的都大同异,方方正正的盒子罩下来,人困在里面,眼睛被蒙去大半,其余感官跟着蒙灰失灵。
裘榆起先没动,盯着面前这扇墨绿色的铁门干巴巴站了一会儿。
一梯两户,来之前裘禧特意嘱咐他,袁木家住左边。
故意贴倒的“福”字把猫眼遮得严实,红纸边缘翘起,风一过就抖晃。
脚步声响起,有人正从楼上下来。
他举手敲门,把失去黏性的胶带重新压下去。
袁茶原以为是方琼回来了,结果开门看到了裘禧的哥哥,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三分之二。
“你一个人在家?”裘榆问。
“不是,我哥也在。”
袁茶和他话时嗓子很细,心翼翼。
“是这样,我家今天炖排骨,我妈匀了点儿让我送过来。”
裘榆没提袁木生病的事。
袁茶惊愕,随后换成另一种客套又热络的笑:“真是麻烦裘榆哥了,谢谢许嬢。”
她马上退开几步,招呼裘榆进家里坐。
按道理不必进门,递肉过去再讲几句场面话就应该转身走人。
但裘榆今天没有按道理,他老神在在立在门口,袁茶弯腰在鞋架上拿拖鞋,他还给人提建议:就那双黑色的吧,谢谢。
袁木家房子的户型和裘榆家的截然不同,面积不大,隔间多,显得逼仄。
进门之后左手边有一个房间,很,门大敞着,一眼能扫尽所有。
裘榆撩起眼皮看过去,却扑了个空,里面没有人。
“你哥呢?”他脱口问出。
“他在厨房。”
厨房门是推拉式的毛玻璃,合拢的,没留一丝缝隙。
“厨房。
干嘛?”
“做饭。”
裘榆停步,转头看她,没什么表情。
他指了指桌上有药房印字的塑料袋。
“听袁木高烧,多少度?”
袁茶不常和裘榆接触,偶尔会远远地望见他,看他总是一副懒洋洋的作派,好像和谁话都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什么物都入不了眼,什么事都不值当放心上。
袁茶也就远远地想,裘禧的哥哥是一个没生气,没长心肺的活人。
现在裘榆笑着同她问话,情绪鲜明,很稀奇。
更稀奇的是问句抛出来,他不要答案,眼睛里有不易察觉,却偏被她察觉到的冷讽和嫌恶。
袁茶不明就里,被他的眼神钉在原地。
玻璃门年岁大,滑轮不滑,硬生生拉开,声音尖利刺耳。
“我了,这儿用不上你帮忙,你出去吧。”
袁木手上在切葱,头也没回。
袁木咬字从就好听,舌头、牙齿、唇似乎都是玉做的,讲起话来碰在一起,丁零当啷,字正腔圆。
清晰利落之余留绵糯的劲头。
大概玉是软玉。
所以裘榆没有当即接茬,等确认袁木没话了,才:“是吗。”
袁木吓一跳,刀把挑高一截又掉下去,磕菜板上闷大一个响。
他转身看人,眼睛里的惊和惧散去,呆呆的。
裘榆本来就窝一肚子火,冲谁的都有。
等到看见袁木转过来,他脸更黑了。
不仅是病号,还成了个残疾。
“你手怎么了?”
袁木顺着裘榆的视线,一齐低头看挂在自己胸前的石膏臂,回:“骨折了。”
关于这个他不想多,只问,“你手里那是什么。”
又是一阵艰涩的呲啦声,裘榆反手把门关上了。
他走去单槽碗池前,和袁木并肩站着。
“排骨,我妈让我送来的。”
裘榆着话,手上没停,大碗反扣到锅里,拧开水龙头开始淘洗。
他又问一遍:“你手怎么了。”
“你放那儿,我晚上再洗。”
裘榆埋着头:“凭什么你洗。”
袁木偏头看他,没有话。
“袁木,我问你最后一次啊,你手怎么弄的。”
袁木放低了声音:“和人架了。”
“谁。”
“不认识,一红毛扫把。”
袁木知道他还要问,接着,“抢我钱,我不给,把他揍晕了,他弟就都来揍我。”
裘榆想起昨天的雨夜,难怪那么晚才等到人。
那个时候袁木的手就断了,他没看出来。
“现在疼不疼?”
袁木又看他了,裘榆迎上去,逼得他的目光立马滑走。
“我只跟你了,你别跟袁茶和我妈聊。”
“我上哪儿跟她们聊。”
裘榆,“还有,为什么不让她帮忙,一没发烧二手脚健全,给切个葱能累死她吗。”
在“关你屁事”和“和你没关系”之间,袁木选了句较礼貌的。
厨房不宽,天花板也低,此刻没开窗,一句话讲完了,剩嗡嗡的余音盘旋几秒,显得袁木的语调很空旷无情。
滤出的第一锅水是红的,肉渣从指缝漏走,血色的漩涡缓缓逃去碗池中央的洞底,裘榆从喉咙里哼出一声笑:“哥哥当得不赖。”
“裘榆。”
袁木叫他名字。
嗓音沉沉,玉不再是玉,成不碎捂不热的石头。
裘榆把最后一块肉丢去沥水的篮子里,侧身面对他:“行,那我一个和我有关系的。
想我补课是不是,为什么拐弯抹角让袁茶来传话。”
袁木眼皮一跳,语气却淡淡的:“关我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