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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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袁茶完成任务后整个下午都在盼着袁木回来。

    周三那天,住在对楼的许益清来家里找方琼聊天,想请袁木补课。

    她家的裘禧刚中考完,分数悬悬够到了一中,怕裘禧入学后跟不上高一课程,也怕整个暑假白白浪费了可惜……方琼没等许益清再继续铺垫,爽快得很,眼皮眨都不眨一口应下。

    “我多大点儿事,补嘛,他们学校放假了就喊禧过来。”

    “妈妈,哥还没来呢。”

    旁听的袁茶干着急,先不袁木马上进入高三关键期,凭她哥不喜闹这一点就指定不乐意接这活儿。

    方琼:“我晓得,他来了我会跟他嘛。”

    话音才落,袁木碰巧放学回家,他刚开门,袁茶赶紧凑上去把事复述一遍,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袁木鞋脱到一半,得知暑假的安排即将被乱,不知怎么的,嘴巴张开了但始终出不来话。

    许益清看他背着身一言不发,以为是不高兴了,补丁道:“阿姨看看再帮你多招几个人,教一个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你一人一月收个几百,几十天下来也几千了。”

    话锋一转,笑得殷勤,“不过也看你有没有时间,不耽误你事的话我明天就去给你张罗发广告,怎么样?”

    袁木想原因。

    可能是因为厌烦,但点头和乖顺是他的本能,心口不一导致脑神经不能畅通无阻够到嘴巴。

    临时这一番自剖,袁木觉得有道理,也觉得有些好笑。

    便刚好顺着笑下去,他回头问:“裘禧想补哪一科?”

    其实抱的是补全科的主意,但袁木这样问,许益清不好意思直接讲,只:“这个倒没所谓,袁老师你觉得哪科补起来轻松些就选哪科,裘禧妹妹哪科都差点儿火候。”

    方琼假嗔:“哎呀,那就都补嘛,没得事,我家袁儿哪科都好。”

    许益清笑起来:“我巴不得!我当然晓得袁儿全能,我主要是想着他没时间,全部补太费心费力咯。”

    “邻里邻居十几年了,你跟我还客气。”

    方琼嘴唇朝儿子的方向一努,“那你看袁儿怎么。”

    方琼的眼波递来一话筒,袁木适时发言:“许嬢你不用替我操心招学生的事,人太多没效果,我专心给裘禧上课,争取每科都给她带一带。”

    “哎呦。”

    两个女人欣慰地看向对方,许益清拍大腿,“太懂事了,你咋教的?”

    “从就乖。”

    方琼美滋滋的,叫住了往卧室走的袁木,“袁儿,那要不要干脆一道给妹妹看一下她的英语。”

    她对许益清,“刚好俩姑娘作个伴,学起来少点枯燥和紧张。”

    “好。”

    这次趋于熟练,袁木答得很快。

    没有失误,以后也可能不会再有。

    许益清越看越喜欢:“真的太听话咯,我家那个裘榆,越长大脾气越古怪,有你家这个十分之一好我都抱着菩萨的脚烧高香了。”

    “我记得他时候挺乖的呀。”

    方琼不再把话题往袁木身上引,接道,“诶——现在不是流行,每个孩子都有青春期嘛,正常。”

    “什么嘛,那又不见袁儿有这——”

    整个客厅都是她们话笑闹的声音,房间的门锁已经拧开,然而袁木驻了足。

    “许嬢。”

    他转头叫人,音量不大不,没有起伏。

    “那叫他也来吧。”

    三个人停下来看他,三脸怔愣。

    “袁儿是裘榆吗?”许益清最先赶上话,“他那尊大佛可请不来,你呀教两个妹妹就行了,她俩听你的话。

    谢谢袁儿啊。”

    本来正跟袁木在事,她却立即把头摇向方琼,皱着眉头撇着嘴,要另一个当妈的共鸣她的苦处:“我现在都不兴替他考虑这些啦,白瞎。”

    两个人拉扯开家长里短,又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袁木回到自己的房间,盘腿坐去床边。

    里层的窗帘是防蚊的轻纱,他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对面三楼阳台一直是空的。

    有人敲门。

    这个家只有袁茶会敲他的房间门,方琼从来是直接进,袁高鹏则从来不进。

    袁木下床把门开,缝隙只够自己站满。

    “什么事?”

    “哥,你是不是想裘榆哥来补课?”

    袁木第一次听别人把他和裘榆放在同一个句子里,感觉有些奇妙。

    袁茶接着:“我可以去试试把他请来。”

    袁木问:“你就这个事吗?”

    袁茶使劲点头,殷切地看他。

    “不用了,谢谢。”

    “我和裘禧的关系很好,如果我请不来,就去请裘禧和我一起找她哥哥。”

    以为袁木对她没信心,袁茶急忙补充。

    “我只是随口一。”

    “我——不是——”

    袁茶搞不懂了,她知道袁木不会随口一,内心秩序严密的人,历来一言一行都有依有据。

    虽然不清楚这次的依据是什么,但她敢肯定这是袁木为数不多地在人前袒露所想所求。

    “如果我去把裘榆哥请来了,你可不可以,尽量不要再对我‘谢谢’两个字了,哥。”

    袁茶别无他法,只能一五一十交待自己的企图。

    隔着一堵墙,此时方琼和许益清在谈论袁茶3岁骑单车冲到煤堆里的窘事。

    袁木居高临下看着袁茶,默不作声听自己的妈妈叙述整个过程,绘声绘色,兴致高昂。

    即将爆发一场大笑。

    袁木把门关上了。

    他没料到后来袁茶真去了。

    袁木拖着一身伤回来,遇到袁茶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一见他就跳起来乐呵呵地邀功:“我去跟裘榆哥啦!他他会考虑!”

    她总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夏季暴雨将他得狼狈且疲累,裤管还在滴水,沿着袜子流下去,浸到运动鞋的鞋垫里。

    黑暗中,袁木没有动,问:“还什么了?”

    袁茶这只膨胀的气球瘪了一半,皱着鼻子:“没啥值得讲的。

    裘榆哥,唉,跟我了五句话,四句都在问号,他问啥我答啥。

    你要是去问他我了什么,他倒可能讲得出个一二三四五六七。”

    袁木似乎是笑了,袁茶听到微弱的气音。

    “你提我了吗?”

    袁茶坚毅地摇头:“没有,裘榆哥问是谁叫我去的,我没有话!”

    袁木要进门去卧室抽屉里拿钱,把袁茶的伞按开晾在鞋架上,他:“晚饭没吃的话凑合煮面吧,冰箱里有做好的臊子,我去趟医院。”

    借着灯光袁茶才量出不对劲,袁木额头上的水似乎不是雨,而是颗颗饱满的汗。

    “哥,你怎么了?”

    袁木手骨折了得去医院接上,颇云淡风轻,而袁茶没遇过事,浑身僵住了,嘴里念叨着“没事的没事的”,手足无措地原地了几圈转儿,突然拔腿就跑。

    她:“哥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店里找妈妈!”

    实在不是值得兴师动众的事,袁木想叫住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但慢慢走到楼梯口,他真的站着等了很久。

    他想,在去医院的路上,也许还能告诉方琼,她第一次带他进文具店买的钢笔在今天被人弄丢了。

    方琼该是什么反应?会不会带他一起去再买一支?

    可惜很久之后,袁茶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也是袁木预想过的结果,无甚惊讶,确定袁茶身后空无一人后,他走出楼梯口,让她先回家。

    可袁茶看起来比他难过很多:“哥……”

    手臂太疼了,引起各个器官和各处肌肉组织一遍又一遍的痉挛。

    袁木的脑袋昏昏沉沉,只有一个念头:那只能寄希望于王成星了,他承诺过会尽力找来一模一样的。

    外面依然有雨,袁茶又叫袁木等她,她跑上楼拿伞。

    这次袁木确实没有谢谢了,下楼来时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手被栏杆弄了满手灰,鞋带开了,裤子上很多泥点。

    袁茶不明白,明明咳嗽腹泻这类病袁高鹏和方琼两个人都会半夜起来送她去医院,何况是断手?妈妈居然她现在很忙。

    很忙!

    水果店早关门了,麻将桌上的生意倒兴隆。

    很忙...

    可能是因为觉得袁木可怜,也可能是清楚再也无力改变袁木会永远讨厌她的事实。

    袁茶独自呆呆地站半晌,然后蹲下了身,怀里抱着还在淌水的长伞崩溃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