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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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在知青们热切期盼的眼神中,缓缓停在知青点门口,从车上走下三个人,其中一男一女穿着时尚,男人上身着白色短袖衬衫,下身西服裤,脖子上深色领带,一看就是“有身份“之人。女人穿着碎花棉布长裙,脚踩一双红色搭带凉鞋,漂亮而时髦。最后走下来的就是知青们熟悉的大队长张满仓。

    知青们全都把殷切期盼的目光投向张满仓,各个脸上闪着激动的神色。张满仓被知青们瞅得压力山大,加之他自己也很紧张,竟然没第一时间为众人引荐介绍。

    还是赵兴国看见了站在知青中间的钱向东。

    他大步走上前,主动伸出手笑容温和而亲切道:“钱向东同志,你好,咱们又见面了。”

    知青们的视线霎时齐刷刷射向钱向东,前后站着的知青们扭头看他,用力过猛,差点没肌肉拉伤。

    钱向东信步走出,回握住赵兴国的手,荣辱不惊道:“赵主任您好,很高兴再次和你见面。”

    早先赵兴国就觉钱向东有种不同他人的气度,只不过那时没有其他人在现场,并不明显。这次他站在一群神色炽热的知青中,钱向东身上那股气定神闲,仿佛一切都运筹帷幄的气势便尤其明显。

    此时周秋颜也走上前来落落大方的和钱向东握手,随后笑道:“钱向东同志,我们在研究你画的图纸过程中又遇到了新的问题,特意过来请教。”

    虽然克制,可是知青们中还是发出了一阵不大不的议论之音,“请教,图纸?这是什么意思?”

    “钱向东不是公社的技术员吗?那这些人是公社来的,请教他关于拖拉机修理的问题?”

    “可是咱们公社有车吗?再者看这二人穿着扮不像公社之人,倒像市里的人?可市里的技术员还需要像钱向东请教拖拉机修理技术吗?”

    有人沉吟道:“当初钱向东可是以笔试第一的成绩考上公社技术员的,那时候还有很多人质疑他,现在看来他还是很有实力的……”

    钱向东只当没听见耳边的声议论,同样回以礼貌微笑,“随时欢迎。”

    赵兴国满意点头,转头对张满仓道:“张大队长,这件事情涉及到了我们市拖厂的机密,您看能否为我们找个可靠的安静之地供我们和钱向东同志仔细讨论。”

    “可以,可以。”张满仓忙不迭点头,“我这就让这些知青都出来,再叫我儿子和几个可靠的人守着,保管不叫第三人听去贵厂的秘密。”

    赵兴国和蔼道:“那就麻烦张大队长了。”

    张满仓和张军疏散知青,另外叫几人守在知青点不叫其他人靠近。可是却阻止不了知青们的好奇,他们乍开始以为来人是向钱向东请教拖拉机修理技术问题的,结果这二人竟然来自市拖厂,身份还是厂长和主任,那么就绝对不可能是为了请教钱向东拖拉机修理问题了。毕竟钱向东再厉害,还能厉害到让制造拖拉机的人来请教他修理问题。

    “所以市拖厂的厂长和主任到底是为了什么来请教钱向东,钱向东有什么本事能引得这两位大神亲自“下凡“?”

    知青们都不知道,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宋莹莹却一下就想起孙萌和她提起过钱向东设计了一款新型号内燃机图纸,被市拖厂采纳,似乎很有望研制成功。

    看来这些人应该是为了那款新型号内燃机图纸来的。

    宋莹莹垂下眼帘,咬了咬嘴唇,犹豫道:“我似乎知道市拖厂的领导来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新型号内燃机。”宋莹莹轻声道:“钱向东研制出了新型号内燃机。”

    “什么?新型号内燃机,这怎么可能?”

    “他不是修拖拉机的吗?怎么还会制造内燃机了?”

    “宋莹莹你从哪里听的。这消息可靠吗?我怎么听着不靠谱呢!”

    这消息太过震撼,对知青们而言钱向东就是一个修理拖拉机的技术员,怎么可能制造出内燃机,还是新型号的,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钱向东引着赵兴国和周秋颜进入知青点,路莳很有眼色的拿了三个碗出来,为三人每人斟满水。

    赵兴国和周秋颜对路莳道谢,路莳受宠若惊地摆手,“不用谢。”

    “钱向东同志,这里我不是很明白,我们在推算的过程中遇到了如下这些问题……”周秋颜已经拿出图纸和笔记本问起来,笔记本上记录的都是她和同事们再次遇到的实际问题。

    这些问题,钱向东在上次周秋颜她们还没发现时就预料到了,这可是核心技术,他就在等着她们再来请教他。

    这时候赵兴国把目光转向路莳,他笑容可掬道:“这位同志,我们接下来要探讨的问题事关我们市拖厂的秘密,可不可以请你先暂时回避下?”

    路莳刚要答应,钱向东却已经道:“不必。”

    赵兴国和周秋颜全部转头看向他。

    钱向东直接道:“我的所有事情路莳都知道,包括内燃机图纸的设计,他都是我绘图全过程的见证者。早在你们之前我就和他无数次讲过我图纸的推演和设想。”

    其实根本没有,路莳不喜欢听这些专业知识,他也听不懂。

    钱向东这么,不过是他表明态度,路莳自然不能拂了钱向东的面子,这可是给他挣脸面。

    路莳生生止住了要离开的脚步,点头,好像他真的懂似的,端正肃穆道:“是的,我全部都知道。”

    赵兴国和周秋颜集体沉默下来,不知道该什么。尴尬的气氛蔓延在四人周身,最后还是赵兴国劝道:“我们自然是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和这位同志的为人,只是也请你理解我们,这个项目毕竟事关我们整个市拖厂的机密,我们决不能冒一点点风险。”

    钱向东皱眉,“赵厂长的顾虑我完全理解。”

    赵兴国心口一松,接着就听到钱向东话锋陡然一转,“可是赵厂长似乎忘了这份内燃机图纸是我设计出来的,我才是这份内燃机图纸的设计者和实际拥有者,我有权利处置这份图纸,可以赠送任何人。”

    “现在,还请贵厂把图纸还给我,我要把这份图纸送给路莳。”钱向东面上不悦之色已经十分明显了,赵兴国甚至怀疑,幸亏钱向东是个“文化“人,不然很可能他会出更难听的话。

    钱向东一直就在等这一刻,不事先让市拖厂意识到这份图纸的重要性和可行性,他又有什么权利空口白牙的去和对方谈条件。

    “这,这……”赵兴国傻了,他们不是来请教内燃机的问题的吗?怎么着着,内燃机图纸还给没了?

    这图纸当初钱向东没要回去,他还以为是默认给他们市拖厂了。可要真认真论起来,钱向东确实没有明确过图纸归属权的问题,双方也没有签订过更多协议。再者这图纸也并非是钱向东投到他们市拖厂的,钱向东还真有权追回被偷盗的东西。

    “我想赵厂长和周主任都是研究人员,肯定是支持科研成果不容他人剽窃的。”

    赵兴国汗都下来了,他不停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喃喃道:“有话好好,都可以商量的,倒也不必如此。钱向东同志既然坚持,那么这位同志完全可以留下来,只要不出去就行。”

    钱向东一把抓起图纸,好像抓着一堆不重要的废纸般一把塞进路莳手中,“这些图纸给你了,现在他们是你的,怎么处理它们的决定权在你手中。你若是想可以拿着他们另寄给别的拖拉机厂,他们若是遇到技术上的问题,我仍旧愿意全力解答。当然你要是高兴,烧了我也没意见。”

    赵兴国魂都吓飞了,赶紧将自己来之前厂里的决定告知他,“钱向东同志,其实这次来之前我们厂子的领导班子就已经商量好了,想邀请你加入我们市拖厂研究部门。”

    本来这事今天也是要的,只不过是想等最后。主要是钱向东的年纪和他的经历以及学历等等,即便他拿出了这份看似非常可行的图纸,可是市拖厂内部还是对他心存顾虑,毕竟内燃机没有真正造出来,谁也不知道这份图纸到底能不能成功。

    况且因为钱向东自身履历的问题,赵兴国的一些对头还拿着这个作为攻讦的理由,认为一个黄毛子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哪来的这么大本事。他们厂里的研究员可都是高学历人群,还能比不上一个庄稼汉子。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赵兴国根本市不可能拿出特别优厚的条件聘请钱向东。他就怕钱向东年纪本事大,持才傲物,狮子大开口,这才算把聘请他的事情放在最后,就是为了压一压他的傲气。

    结果根本没给他机会。

    别的不行,吃和偷懒两样上,那路莳能来场头脑风暴,也许只仅仅为了少下次地,或者是多吃一口肉。所以尽管钱向东之前没和路莳商量,路莳仍旧心领神会,把那份图纸叠好收进自己兜里。

    然后当着赵兴国和周秋颜的面和钱向东签了转让协议,赵兴国和周秋颜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这份图纸由钱向东变成了路莳的。偏偏赠予协议是在二人都自愿的情况下完成的,那么这份协议就具有法律效力,任何个人或者组织都得承认。就是钱向东想反悔都不行了。

    赵兴国头都大了,而周秋颜却是整个人惊得神游天外,完全不敢相信钱向东既然就这么把这份内燃机图纸赠送给了路莳。

    这可是他的心血呀,每一位研究员都把自己的研究成果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重要,哪有把自己的孩子随随便便送人的?

    她却不知道,钱向东和路莳是对象啊,有孩子也是他俩的孩子,跟谁不是跟呢,反正一个爹一个妈。

    路莳笑呵呵的,“我听津市的拖拉机厂也在研究内燃机,不知道我要是把这个给它们投寄过去,他们愿不愿意奖励我一份工作,我也不贪心,临时工就行。”

    “同志,这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怎么不简单,他们有不懂的地方问四哥就行了,反正四哥肯定是愿意解答的。”

    “对。”钱向东应声道。

    赵兴国注意到路莳口中的称呼问道:“四哥,你是钱向东同志的亲弟弟?”

    “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钱向东不避讳自己家里的事情,“想来赵厂长来之前应该了解我家里的情况,我和家人感情淡漠,所以长这么大也没感受过亲情。可路莳救过我的命,所以在我这里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哦哦。”当知道钱向东不住在家里而是知青点时,赵厂长就听了钱向东的情况,知道了他的事情。

    一时间谈判陷入僵局,赵兴国明白现在的主动权已经完全不在他们手里。

    他深深叹口气,“这位同志想来市拖厂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可是他毕竟不是图纸的设计者,我突然把他弄进去,这件事也没法交代。如果只是你一个人,就是正式工作我也可以给你办了。”

    钱向东见赵兴国有谈判的意思,也缓和了语气,“我可以不要正式工作,只作为临时工聘进市拖厂。当然在工资上我也可以让步,市拖厂的研究员一个可以拿到四十甚至五十几,我愿意只拿和现在在公社做技术员一样的工资,直到内燃机研制成功,待遇再恢复到和其他研究员一样。”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带路莳进市拖厂。”

    路莳为了他放弃回城,他自然也要为路莳权利争取。

    一段感情的维系,从来不是一方付出就可以的。

    这件事情在路莳愿意为他放弃回城的机会时他就想好了,当时没出来是不想用这个干扰路莳的决定。

    他虽然是个心思跟筛子一样多的人,但却也同样希望得到一份纯净无杂质的感情。

    他的爱人为了他留下来,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