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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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夫人吞了口唾沫, 极为艰难地问:“果真……是有喜了么?”

    杜若女官无比肯定:“脉象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确是喜脉无疑。如若叶夫人还有疑虑, 也可请侍奉康宁宫的太医前来一观。”

    “那,那就稳妥起见,请太后的太医来看看罢。”叶夫人硬着头皮道,心中的算盘得飞快:太后既然与皇后不睦,那康宁宫的太医总不会帮着林皇后作假罢?

    太后凉凉地看了她一眼, 并未阻拦。

    那太医很快前来。告罪了一声, 诊脉的指节就搭上了林又雨细白的腕。

    “确是喜脉。”她自信地道。

    这一回, 误诊的泡影彻底破灭,宫妃们各个如丧考妣, 看向林又雨的目光妒羡交加。

    太后摆了摆手:“这等天大的喜事,还不向皇帝那处送去。就经两位医官之手,确定了皇后腹中有喜的消息。”

    内侍立刻“诺”了一声, 出门而去。未几, 竟又匆匆回来了。

    “陛下龙颜大悦, 钦赐皇后娘娘的赏赐已经在路上了。”

    他顿了一顿:“另外, 陛下还问, 太医可否探出皇后腹中主子是男是女?”

    “他当了多少年的皇父了,怎么还这么糊涂!这才怀上一个月,肚子还没冒尖呐, 哪就能看出来这个?”太后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几个膝下有子的宫妃。

    叶夫人、韩夫人等在目光之下低垂了头, 心中已是冰凉一片。

    她们有喜之时,陛下何曾问过一句男女?

    这般在意性别,显然是看重极了这个孩子。若是个女婴另, 若是个男孩儿……中宫嫡子,皇上会不会直接封他为太子?

    这时,一直文静地坐在榻上的林又雨轻轻开口:“劳烦诸位姐姐今日为本宫身子不适走了一遭,眼下无暇招待,还请姐姐们见谅。”

    这就是在送客了。

    宫妃们缓缓起身,盈盈下拜:“臣妾告退。”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些宫妃行礼的姿势竟比往常恭顺了几分。

    林又雨抚了抚自己的腹,明艳华贵的凤袍包裹之下,那处仍是一片光滑,看不出丝毫端倪。

    “看来都是聪明人。”她。

    随即,与太后相视一笑。

    与此同时,朝堂之上,又是一番风雨。

    御史台官们平日里风闻奏事都是各自为战,像今天这样集体弹劾一人的情状极为少见。

    更不用,他们弹劾的还是一贯好名声的二殿下薛晏清。

    自他一入了朝堂,目下无尘而来,满袖清风而去。结党营私、攀交大臣、以权渎职等等污名,都丝毫沾不上干系。

    许多与他立场相悖的臣子们不是没有试图揪住把柄,奈何总是铩羽而归。

    他们将心比心,当然不觉得薛晏清压根没做,只归结为他太狡猾,藏得太深。

    今日御史台集体弹劾,这些人纷纷竖起耳朵:是什么样的大事能让他们不惜集体出动,淌入储位之争的浑水?

    御史台长出列陈言:“臣闻,二殿下于八月某日,曾白龙鱼服,误与太学子弟发生口角。这事倘若传出,学子心中必定震动。如此一来,二殿下怎可为士人表率、春闱主考?”

    就这?

    一时之间,许多大臣都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再看台官们人人眉目整肃,刚正不阿的神情,他们默然无语。

    ——区区一次微不足道的口角,又怎会影响春闱主考的地位?

    再者,声称“倘若这事传出来”,但是只要知情的御史台不,又有谁会知道?

    龙椅上的熙和帝也一头雾水,但是他还要主持大局:“晏清,可有此事?”

    薛晏清敛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正色道:“确有此事。”

    随即,他把那日与虞莞在书斋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出了。

    这……百官更觉荒谬。如果二殿下的是真事,那该被天下学子谴责的不是他,而是那个迂腐的太学学子才对。

    他们犹疑地看向御史台,却发现台官们一齐注视之处并非当事者二殿下,而是——

    熙和帝。

    顿时,百官们了一个激灵。二殿下只不过是个筏子,御史台真正的意图不在春闱主考,而是在于逼迫熙和帝,收回你那荒唐的成命。

    原来,陛下在储位一事上的无理行径已经惹得不满了么?

    熙和帝发觉之后,亦是恼恨不已。

    “那就依卿所言。”他愤怒地摆了摆手。

    御史台集体进谏,熙和帝临朝十年,也不过发生三次。倘若自己一意孤行,百官也不能奈他何,然而史官绝对会狠狠记上自己一笔。

    熙和帝思来想去,终于低头:“春闱主考,礼部再推个人上来罢!退朝!”

    这场闹剧,最终以薛晏清全身而退、御史台劝谏功成,而熙和帝被迫朝令夕改告终。

    听了“退朝”一声,薛晏清浅浅一躬之后离开,翩翩的衣角仿佛对这朝堂没有丝毫留恋。

    徒留僵在原地的熙和帝盯着他背影,眼中愤恨丝毫不掩饰。这次算他运气好,能搭上御史台谏君的东风,顺利全身而退。

    下一次……

    然而,他很快顾不上什么下一次。太后身边的内侍前来报信:皇后有喜了。

    顷刻之间,朝堂上的不快都被抛诸脑后。

    方才还青着面色的皇帝陛下一瞬间脸上笑出了褶皱:“有赏。”甚至还开了私库,点出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珍宝送去坤宁宫。

    最后,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问问太医……这一胎,可否验出男女?”

    若是个男孩……若是个男孩……

    光是想一想,熙和帝就心中火热。这厢长子不器、次子不肖;那厢,新迎的皇后不就送来一个嫡子么。

    “来人,下旨,将皇后娘娘有孕一事晓谕各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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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姐有孕?”

    虞莞微微拧起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厢,薛晏清已然回府了。他脱下上朝事穿的的官服顶戴,换上一件云锦织成的广袖深衣,立刻从积威深重的殿下变成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

    或许这也是心意相通的后遗症之一,一向不拘外貌的人竟也在意起了穿戴扮。

    为此,还招了兀君好一番惊愕的注视。

    薛晏清在腰间别上了一枚莹润通透的羊脂白玉。

    君子器玉,所言不虚。

    这块通透的宝石将他的容貌气度衬托地更加光彩熠熠,更加不可逼视。

    他在等身的铜镜面前前后瞧了片刻,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才出了间。

    兀君正等在外面,对主子近来诸多举动见怪不怪。今日见了他特地换了身锦衣,兀君甚至还极为逾越地夸奖了句:“殿下穿成这样,皇子妃看了定然喜欢。”

    果然,殿下的唇角又上扬了几分。

    搬进府中时,不知是否是巧合,二人的院子被安排得极近,中间只隔一湾清澈湖水。从蜿蜒的回廊之间穿行而过,五十步即可到达。

    “今日朝堂之事如何了?”虞莞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就知是薛晏清来了。

    她头也不抬,兀自问道。

    薛晏清进门之后见虞莞并不看他,也不着急答话,静立不语。

    虞莞有些奇怪——直到她抬起头来,才发现薛晏清竟然换了身衣服。

    深蓝缊袍垂坠,其上缂着丛簇的凤尾竹。雪青色翻襟滚边,衬托他的面容如玉,熠熠生辉、

    在衣着扮上,虞莞远比常人细心。譬如此刻她就发现,薛晏清腰间坠着的白玉璎珞竟是一条全新的——她从前并未见过。

    她何等冰雪聪明、玲珑巧思之人,霎时明白了薛晏清掩藏得并不到位的心思。

    “殿下这一身衣服是新裁的么?果真不错。”虞莞一边缓缓着,一边观察着眼前的男子。

    薛晏清面上似有淡淡局促,眼中却漾起鲜明的笑意,这丝笑意没逃过虞莞的眼睛。

    这般直白的反应,勾得她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也是殿下自身气质卓然,穿什么都好看。”

    薛晏清轻轻咳了一声,脸上掩饰般的局促尽褪,只余淡淡赧然。

    若是阿莞仅仅眼前一亮倒也罢了。用这般直白之语夸赞自己,薛晏清心知肚明,他的心思恐怕在妻子面前无所遁形。

    “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他试图转移话题道。

    虞莞从善如流地略过方才那一遭:“敢问殿下,是如何解决的?”

    “是御史台联合弹劾于我……”薛晏清将早朝之事尽数陈述。

    “与太学生发生口角?”虞莞感到啼笑皆非:“这……怎会是这事?”也难为了台官们微服私访,竟然从不知哪个角落里挖出了这么一桩事情来。

    “多半是林姐搭桥,林大人从中穿针引线。”薛晏清。

    虞莞恍然大悟:“原来林大人竟然与从前的同僚们还有联系。”

    “正是如此。”想来,御史台也看不惯熙和帝在皇嗣上任性恣睢、兴风作浪了,早有集体弹劾之意,这次经由林大人之手,将他手中烫手山芋一道抛出了。

    “对了,方才太和殿有令,晓谕各宫……”虞莞将谕令递到薛晏清手边:“新后有孕了。”

    薛晏清接过谕令,定定看了一刻:“太早。”

    虞莞挑眉:“殿下不信?”

    其实她也多少有点不信,毕竟林又雨入宫不过一月有余,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些。但是事关皇嗣,皇帝那么谨慎多疑之人,又怎会出错?

    “到时候我向太后处去书一封,林姐有什么不妥她应当也知道的。”

    “恐怕,有些人要坐不住了。”薛晏清淡淡地。

    虞莞也想到了:“皇长子府,想必已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