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于飞(五)
印儿不明白为何花肆看了两眼抢去的传记就意兴阑珊地扔还给她, 有那么不好看吗?
她喝了口凉水, 平心静气地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桌边上, 不知道为何,明明没有人监督她,她还要装作一副认真求知的模样。
翻开古老泛黄的书页, 映入眼帘的第一行字是撰书者的名字。印儿眼皮子跳了跳,顿觉这书应当确实是不好看--蒲树林,那个在《六界神兽录》里鄙夷天狐为劣等生物的男人。
印儿带着深深的偏见继续翻下去,果不其然,如她想的一样, 这书上净是些无稽之谈。这位前朝"上和太后"虽然以身殉国, 用钗子插进喉咙的死状有些惨,但也不至于安放进功德灵祠吧。这熹微皇后传授纺织技巧于天下妇人, 倒还值得称赞……
印儿随手翻了几页,见净是密密麻麻的字, 没有一张图画,顿时也觉得兴致索然,没意思,还不如跟阿溪一块儿去挑件好看的衣裙。
她鼓着腮帮子,将传记合上,哼着随口编的曲往做衣服的锦绣坊跑。
千晛立在书房之外的回廊上, 沉着目光, 见印儿走远, 才不疾不徐地转身朝书房走去。
从木窗外吹进来的夏风轻轻翻着泛黄的书脚。
那其实真的是一本老旧的不能再老旧的书, 连书封都丢失一半,只余半片起毛的黄纸。
千晛一半知道自己为何而来,一半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来。
她因"天安"二字来,又不知"天安"是谁。
好像很熟悉,细想又与她无半丝半缕的关系。
她看了眼案桌上铺好的宣纸、压在其上的镇尺与搁在端砚上的狼毫墨笔,不觉有些想笑,难道刚才印儿还算边看书边抄写吗?她仔细一瞧,好像镇尺下面还压着几个字,她好奇地挪开镇尺,定睛一看,那字写得洋洋洒洒,颇为狂放不羁。她认真盯了几眼,才知道原来不是几个字,而是一句话:唉怎么还不讲完好饿啊。
千晛蹙着眉尖想了半天,方才似乎也没人逼印儿看书啊,也没人不让她吃饭啊。
她叹了口气,思觉印儿这人,有时不正常也挺正常。
书封破烂了一半,里面的内容倒是无一页丢失。
千晛目不转睛地将纸张一页页翻过,她的看书速度非常快,似乎上下一瞟就将内容熟记于心。
印儿和花肆挑着自己感兴趣的去看,却还是看得浮躁,觉着不称心如意,便扔在一旁。千晛却是越看越皱紧了眉头,古殷王朝竟是在冥、妖、魔三界入侵下存活下来的。不仅如此,古殷王朝的君主龙瑔和皇后熹微竟是两件灵器孤鹜剑与落霞剑的主人。
如此看来,确实是挺传奇的。
她往后又翻了一页,目光瞬时迟滞下来。
上和太后,以身殉国,玉颈簪花,
上和太后?她的眉头拧成细微的川字,心里一遍一遍地念着这四个字,然而除却呼吸越来越急促,她什么也想不起。
她一手撑着书桌,一手难受地攥着书脚。
额头上竟然浮起一层细细的汗珠。
下一页,才是她想看的。
千晛心神不定地眨着眼睛,突然间竟然有些害怕翻开,连手指都在发颤儿。
"千晛姐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印儿走到一半,想起自己要将这本书还给解灵,又折返回去。她在窗户外面站了好久,一直看着千晛,本是想等对方出来再吓吓她,哪想这人看个书还发起抖来。
"你怎么了啊?"印儿皱着眉头走进去,将书从千晛手里抽出来,顺手摸上对方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冷得出这么多汗?"
温暖的触感使得千晛眼前一下子清明起来。虽然她的眸子里还染着雾气,但心却一下子从嗓子眼沉了下去:"我没事,就是刚刚看到这书有些不舒服。"
印儿咦了一声,将书本拿到鼻子间嗅了嗅,立即吐了吐舌头,嫌弃道:"有点腐朽之气,我刚刚看的时候都隔老远,千晛姐姐你肯定是凑它太近了。"
千晛闻言,点点头,也许是吧。
"哎呀,这破书也没什么好看的,"印儿瞧着还有点发呆发傻的千晛,拽着她的袖子一个劲儿地晃,"我们出去走一走!去锦绣坊好吗?听苏州绣娘堪比天上织女,你想去看一看吗?"
千晛还没开口,印儿便又拽着她:"去吧去吧,可好玩了。"
这哪里容得她拒绝。去就去吧。
印儿见千晛一点头,立刻拉着对方往书房外走:"我们先去把书还给凤凰。"
印儿走路时,喜欢跳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只兔子呢。千晛被她牵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甚至有点跑的样子,一下子,倒没了刚刚不适的感觉。
不过,她还有剩下的最后一页没看完。
千晛扯了扯印儿,轻声道:"印儿,边走边读一下关于天安公主的事情吧。"
"她有什么好看的,肯定又是密密麻麻一大箩筐的废话介绍,"印儿撅着嘴,步子却放缓下来,看着千晛认真望着她,立刻停下来立在原地,站得笔直,有模有样地捧着书本,假模假样地咳了声,"听好了啊。"
千晛忍住笑意:"嗯。"
印儿翻开最后一页,心脏突然跳空了一下。
"昭,十六年,葬酆都。"
天安公主,明德有功,谥号曰昭。
最后一页,只有简短的七个字,再无其他。
***
要庙会,原本都是要固定会期的。比如正月初二财神庙,三月初三蟠桃宫。但江南这次算劫后重生,老百姓高兴,加上大运河的贯通,大伙儿更是喜不胜收。于是趁十五月圆的好日子,整个安城便热闹起来。
白日集市拥挤,都是些大爷大娘买菜卖菜的,年轻的姑娘和公子都不乐意出来。等到夜幕降临,夜市一开,来来往往便是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印儿和千晛她们一群六个人挤成一排走在人堆中,就像一堵厚实的墙。
戴着稀奇古怪妖精面具的孩大大咧咧地从她们的缝隙中穿过去,有的孩爱闹,还跳起来吓她们。
"吼!"北浣溪是个爱玩的,见别人戴面具,也挑了个凶煞的老虎戴在脸上,边走边与人家孩玩闹。
印儿望着整条街市灯火辉煌,自然也是心情愉快。她跟北浣溪不一样,她走哪儿都爱吃,于是一群才吃饱便从府里出来的人,又跟着印儿去吃豆腐花、叫花鸡、梅花糕、回卤干、盐水鸭……
五颜六色、煎煮蒸炒,不知道的还以为那白衣飘飘仙女模样的姑娘是饿死鬼投胎。
花肆实在是不愿跟印儿一块儿逛,一路上就知道吃吃吃,她还想去看看那些街头耍杂的把戏呢。远处还有猜灯谜,怎么都比吃好。
但是千晛跟着印儿,她又不好离开。万一她一走,印儿这不要脸的狐狸趁机对她家麒麟大人有非分之想呢!据人间的花灯会,庙会这些最容易撮合姻缘了,不信你看那些戴着面具偷偷勾指的姑娘伙!
天知道印儿真是这样想的。
奈何花肆太多余了!跟防贼一样卡在她和千晛中间,甩都甩不掉。
北浣溪姑娘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一瞧自家印儿姐姐咬牙切齿的模样,了悟。
她望着远处站河塘边上站着放花灯的人,计上心头,拽着印儿声嘀咕了几句。
印儿挑眉望她,十分怀疑可行性。
北浣溪郑重点头,拍着略有些平坦的胸脯,示意包在她身上。
"啊,千晛姐姐,那边有花灯!我们去那边许个愿吧!"
千晛正低头看着路边一个蓝色香囊,还没听清楚对方什么,一伙人便挤着她走到河塘边上去。
清澈的河塘里,一盏盏粉色荷花灯紧紧凑凑地挨在一起,顺着清澈的河流往不知尽头的远方飘去。每一盏灯上都寄托着不同的情感,或思念,或祝福,或期盼。粉色的灯花照应着清浅的水面,似乎让天地间都亮堂起来,能叫人瞧见身边人的模样。
"无聊。"花肆抱着手站在一旁,不屑地看着印儿和北浣溪买花灯,但见两位不理她,她又忍不住凑上前去,"你们两个知不知道这花灯里的愿望会让我听到啊?"
"咦?"印儿挑眉瞧她,怪不得呢,你瞧这放花灯的年年有多少人,花肆不愧是人间香火最旺的,"那四季女神既然听了,要帮我实现哦。"
"感激不尽!"北浣溪接茬乐道。
千晛站在边上,一觉得人群拥挤,二觉得这三个人太幼稚。
不过,长河飘满花灯,确实挺热闹,也确实挺好看的。
她要不要放一个呢。
她回头望了眼卖花灯的姑娘,求了一盏抱在怀里,正准备回河边去放,便见印儿做贼似的火急火燎地从人群堆里冲出来:"走走走!我们快走!"
千晛抱着花灯,踉跄地跟着她跑:"她们还在那边。"
"不管她们,我们自己去玩!"印儿回头望了眼,得逞地拉着千晛往人群里窜。
花肆本来反应得十分快,见印儿把花灯扔进水里一跑,立即明白过来。她着急地正要上前追赶,哪想北浣溪忽然扯了她的袖子一下,"啊啊啊"地,噗通一声,摔进河里。
"哎呀!救命啊,出事了!"岸边的人被溅起的水花扑腾地直往后退。
花肆见狼狈地跌进水里的北浣溪,一下子忘了对方是条龙,着急地喊起来:"诶,你没事吧!等等,我救你起来!"
北浣溪姑娘没选好落水位置,呼哧呼哧地呛了一肚子水,浑身湿漉漉地浮在水面,一边抹脸一边猛咳,感叹自己真是个好人,太对得起印儿了。
果不其然,等花肆把北浣溪拉到岸边,苍茫人海间,哪里还有印儿和千晛的踪迹。
花肆看着冷得发抖的北浣溪,一双美目要瞪出火来:"你……你,你和那只臭狐狸简直是狼狈为奸!"
北浣溪坐在岸边,迎着冷风,瑟瑟地了个喷嚏,声音贼可怜:"是,是狐龙为奸,阿,阿,阿嚏!"
花肆吓得一抖。
"呜呜呜我死了,我生病了。"北浣溪抱着花肆的腿痛哭流涕起来。
"把我裙子蹭脏了啊!"花肆看着这只落汤鸡,瞥了眼灯火通明的客栈,嫌恶地看了眼北浣溪,"走,去那客栈换身衣裳。"
"走不动,腿,腿软。"北浣溪红着眼睛,眼泪汪汪。
花肆瞪她一眼:"难不成还想让我背吗?做梦!"
冷风一阵起。
北浣溪对着空气接二连三地起喷嚏。
花肆在原地转了一圈,最后气急败坏地半蹲在北浣溪面前:"别磨蹭,自己爬上来。"
气死人了!干什么这么心软啊!
北浣溪愣了下,立即趴到对方背上。
花肆背着人,一言不发地往客栈走。
北浣溪回头望了眼漂着花灯的长河,她身上的水把这人粉色的衣裙弄得脏兮兮的。
"你挺好的。"北浣溪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乖巧地道。
"呵呵。"花肆把人往背上提了点,气呼呼的,"你重死了。"
北浣溪讪讪地摸着鼻尖,刚刚跟印儿姐姐一块儿吃多了嘛。
窜进人海里的印儿和千晛此时正排着队玩猜灯谜。
灯谜太难了,对大殷文化只有一知半解的两人走了六个铺子,愣是一个都没猜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七岁孩童美滋滋地抱走奖品。
这太令人生气了,越想越生气。
"老板!来个最最最最简单的灯谜!"印儿瞪着可怜的老板,拍下一沓银票。
周围的人瞬间全部围过来。
"我猜出来,这就都是你的了。"印儿将一沓足足一千两银票推到老板面前,两只眼睛火气十足。
"印儿,别这样。"千晛看着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人,唉,她算是知道了,印儿对钱丝毫没有概念,传中的纨绔子弟不能及也。
老板活了三四十年,头回遇到这样人傻钱多的客人:"这……姑娘,你上过学否?"
印儿瞥他一眼:"这是什么灯谜?"
老板慌忙摆手,俯身冲后自家姑娘声道:"丫丫,你们学堂里,夫子有没有出过简单的灯谜?"
姑娘咬着糖葫芦,从篓子里挑出个灯笼,踩到板凳上去,咧着红扑扑的嘴看着印儿和千晛:"两位姐姐,我有一灯谜,你们猜猜看。"
印儿接过那灯笼:"白首只,只一心,一字儿?"
姑娘点头:"对,白首只一心,一字儿。"
人群里开始嚷嚷起来,姑娘立马冲众人道:"嘘,不要欺负漂亮的仙女姐姐,让她们猜猜。"
兴许是外邦人。老百姓都懂猜灯谜的趣味劲儿,立马把答案咽进肚子里,冲印儿道:"姑娘,拆着读!"
拆着读。
印儿捏着纸张,望了眼千晛,两人默默念着:"白首只一心,白首只,一心,白首,只一心。"
"哎!有了!"千晛竟也跟着印儿一同笑出来,"猜到了!"
姑娘晃着脑袋:"哦?来听听。"
"是“必“吧!"印儿激动地盯着姑娘,"是不是,是不是?"
姑娘皱起眉头。
印儿急了,看着千晛,皱巴着脸:"我们又猜错了。"
"恭喜两位仙女姐姐!猜对啦!"姑娘拍手笑起来。
"恭喜!"周边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起哄。
印儿高兴地一把抱住千晛,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千晛拍拍她,好多人看着呢。
"这些银两,给你们。"印儿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姑娘撇着嘴角不开心起来,把钱塞回印儿手上:"是姐姐你猜对了,一文钱就好啦,"姑娘着,从板凳上跳下来,到身后取了两根糖葫芦,"礼品只有这个哦,两位姐姐,一人一个。"
糖葫芦,也太甜了吧。
但山楂挺好吃。
周边的人摆摆手,嬉笑着散去。有人眼睛一亮,好像瞧见了什么:"树花的来了!咱们快去瞧瞧!"
这下子,连猜灯谜的都收拾架子赶着往城墙前冲去。
印儿和千晛两人一脸茫然,这又是个什么玩意?
管他的,印儿拉着千晛又去凑热闹。
城墙前,面戴红色薄纱,身穿露脐服饰,脚系银铃铛的外邦女子拿着一把柳木做的勺子正在跳舞。她的身前,是一筐铁水。高墙之上,穿着冰蓝色仙裙的蒙面女子正在吹缠绵悠长的江南曲调。
"那是……"印儿指着那两人,"火神和水神!"
千晛没想到会到这里再次见到她们,看来西王母对这两人是真好,领罪什么的,都是给外人听的。
"安城老百姓,今晚上开心吗?"水神坐在城墙上,高声问候道。
老百姓指着火神:"姑娘今天树花啊,没穿羊毛袄,戴草帽,当心烧着啊。"
火神弯着眉眼,踮着脚尖往人群里看了一眼,用甜甜的声音道:"火树银花,望江南永远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柳木勺伸进铁水里,铁水遇冷受到刺激,顿时噼里啪啦地炸开一朵又一朵耀眼的火花。火神笑了一下,一挥手,将铁水泼洒在冰冷的城墙上,天上顿时绽放开一层又一层的火花。恍若一棵参天大树上一夜之间千朵万朵金花开,又恍若漫天星辰坠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火树银花不夜天,歌声唱彻月儿圆。
皓月之下,笛声悠扬。
所有人的眼里都盛满了漫天星辰。
远处的客栈内,花肆和北浣溪看着这一盛景,忍不住大笑起来,两个人对着窗户外吼:"哇!好美啊!"
北浣溪偏头瞥了眼乐起来的花肆,又看了眼自己身上干净舒爽的衣服。
挺好的,这人真挺好的。
印儿和千晛听见两人的呼声,动作一致地回头去望,见只有黑压压的人头,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她们两人挤在老百姓中间,听他们唱着吴侬软语:"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印儿仰头望着璀璨星空之上的明月,抿着唇,偷偷地将手背挨着千晛的手背:"千晛姐姐,我们刚刚猜的灯谜是什么?"
千晛愣了下,偏头望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地道:"白首只一心,一字。"
"谜底是什么来着?"印儿又问。
"必。"千晛耐心地回答。
印儿装模作样地啊了一声:"你知道必是什么意思吗?"
千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要问什么。
"是一定的意思,你记住了。"印儿笑着道。
千晛歪着脑袋想了下,认真地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忍不住又笑起来,仰头看着天上璀璨的火花。
--"千晛姐姐。"
--"又怎么了?"
--"白首只一心,一字。"
--"必。"
--"必是什么意思?"
--"一定。"
"白首只一心,一定?"
"嗯,一定。"
千晛话一完,便听印儿憋着气笑起来。她当即明白过来,偏头瞪着印儿。印儿晃悠悠地牵起千晛的手:"哎呀,不气不气,逗你的。"
终于牵到手了。
印儿红着脸想。
千晛心里叹气,这人怎么一天这么爱玩爱闹呢。
"哇,千晛姐姐,你快看!"印儿忽然正经起来,指着天空高声喊道。
从一朵朵绽放开的金花中,居然飞出一只只冰蓝色的萤火虫。红与蓝交织在浩荡的月光下,众人纷纷屏息。
城墙之上,解灵和胥伯言站在水神的身后。
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上去的,也不知道她们了什么。
但仿佛是一场认真且虔诚的道歉与和解。
城墙之下,印儿眯着眼,诧异地看着漫天飞舞的冰蓝色萤火虫:"千晛姐姐,我怎么觉得这次的萤火虫比上次的多呢?"
千晛凝视着月亮跟前的那滴红尘露:"似乎它也要比上次的大。"
"所以是几颗合在一起的?两颗还是三颗?"
千晛想了想,总不至于刚刚那两人一块儿叫两声,便是在一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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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修改。
第二个故事"病"也完啦,人间卷的最后一个故事是"死",酆都地图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