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三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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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回到药阁后一直在思考"如果颜若不愿离开暗夜之境"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实在太棘手。最后实在无奈, 只能按照原计划实施后, 再走一步看一步。

    对于印儿这种常年流连山间和花肆这种与百花百草交道的人来,药阁的事务实在是简单。北浣溪在一旁着下手和关注周边的情形。

    一天下来, 倒是没出什么岔子。三人虽仍不敢向藏珍楼靠近,但心里此刻也减少了几分白日的紧张。

    应是没发觉,是她们多虑了。

    本想着再平安度过一日,第三日便可借"药阁献礼"的名义将施了法的怀梦仙草送予颜若, 哪想在夜间时险些出了岔子。

    印儿三人同另一药阁女子是共用一间房的, 亥时七刻,本是熟睡之景, 哪想印儿胸前戴着的启明珠光芒大作, 将整个屋子照得明如白昼。

    花肆反应得快, 赶在药阁女子出声前,将对方拍晕,之后又忙不迭地出门查看,待见院内安静如常,四下无人窥视,才阖了门皱着眉走进屋内。

    别人是睡着了,她们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当初她们来酆都, 一是因为元怀冬,二就是因为启明珠指路。来酆都这么久, 启明珠都没亮过, 偏偏这个时候, 在这暗夜之境里亮了。

    印儿就更加觉得问题严重,事情棘手了。

    三人平躺在床上,吹熄了半明半灭的烛火,一个比一个眼神迷茫地望着屋顶。

    沉默半晌,终于有人开口。

    "你这珠子亮起来,代表什么?"花肆问道。对于麒麟大人和印儿究竟要做什么这件事,她其实并不清楚。她对千晛可以是无条件服从,过问事情起因经过这种事,千晛不,她便不会问。

    印儿皱着眉心叹了口气,这种事其实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白泽哥哥,跟着启明珠的指引,找到七滴红尘露,就可以救活姻缘树。每遇到与红尘露相关的有情人,启明珠就会发光。待集齐七滴红尘露,就可救活姻缘树。白泽哥哥向我保证,只要姻缘树回来,他便可保我和千晛姐姐。"

    "你信了?"花肆在黑暗中轻笑了声。她以前尚未细想,现下想来,却觉里面疑点重重。昔日众神凋零,观之如今六界,除却她,只有三人知晓千晛身份,一是天帝,二是西王母,三是白泽。

    她实在无法揣测天帝关押千晛的心思,是好是坏?

    西王母在江南出现,凤凰现世,是为了什么?

    白泽何故多此一举,除却创世神,世间明明无任何人可以惩罚千晛。

    当然,她心里最疑惑的还是,千晛为何忘却了前尘种种,只记得自己是砍断姻缘树,应受惩罚的月老仙子?

    "白泽哥哥的话,我等妖敢不信吗?"印儿反问,"不过你既然讲到这里,我倒有话想问你。"

    印儿有意无意地敲着床沿:"你口口声声喊着麒麟大人,何故她被囚于天牢千年之久,你却毫不知情?"

    "我……"花肆急切地想反驳,"我只知道被囚于天牢的是月老仙子,可我不知道月老仙子就是她。"

    "我以为……她同始祖一道神陨了。"

    "你不知道她是月老仙子?"印儿觉得这听起起来太不合理了。

    "我不知道。"花肆有些烦躁地攥着被角,"我……我被始祖回原身,沉入莲花池,闭关了很长一段时间。等我醒来时,六界已经是一片纷争了,结界仙子告诉我,始祖神陨了,麒麟大人消失了。我以为消失就是再也见不到的意思。"

    "回原身?"堂堂四季女神也有这种时候,"你为何被回原身?"

    "我好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但我不记得了。"其实她也想过很多遍自己当年为何会被始祖回原身,始祖其实很喜欢她的,可几百年来,她始终不得其解。

    若是重要,怎么会忘记。若是不重要,何至回原身。但须弥山只剩她一个人,她又去找谁寻求这个答案呢。

    "这种都能忘。"印儿嘲讽她,花肆却难得地没有反驳。

    "你怎么不话?"花肆轻轻拍了拍自己右手边的人的被褥,"北浣溪,睡着了?"

    "没有。"北浣溪像是受惊般脱口而出,见两人沉默,便又道,"我……刚刚听你们讲话呢。"

    印儿沉着眉头,在黑暗中,她看不见北浣溪的表情,可是凭声音就可以听出,刚刚这人又在愣神。只一次两次有些奇怪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印儿都忍不住直接凶她,你在梦境里究竟看到了些什么。

    可一开口,还是不忍心。

    印儿攥着自己胸前的启明珠,想着阿溪是从这里面出来的,便换了另一个问题:"阿溪,启明珠里有什么?"

    花肆对此也挺讶异,在她的印象里,这启明珠好像不是什么神物或灵器,居然能容一个身怀碧心滴的北浣溪。

    北浣溪捏着被角,像是回忆起在里面无忧无虑的时光:"里面是一片干净的汪洋大海和一片无人生存的土地,就像是另外一个六界。"

    "这么个珠子?"印儿举起只剩下黯淡蓝光的珠子,她的眼睛只看得见珠子的透明,看不见北浣溪的那个六界,"你当初怎么进去的,你为什么要进去?"

    "我受了伤,白泽哥哥带我进去的,"北浣溪得格外轻描淡写,"他等时候到了,你就出来。在江底那次,我认为,印儿姐姐和千晛姐姐需要我出来帮忙。"

    江南一战,起来都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仔细想来,江南的凶兽再多,再危险,好像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力不从心过。那时的她们占据主动,并肩作战,把生死都托付在一起。

    而现在,千晛姐姐还没找到,剩下的她们三个,每个人心里都筑起了一道高墙。

    "算了,睡觉吧。"印儿道,"好像来到酆都,我们从来没好好休息过。"

    房间之内再次归于沉寂,可事实上,闭上眼睛并不代表真的睡着。印儿翻了个身,慢慢睁开眼睛,盯着与她相邻铺位的北浣溪。阿溪像是睡着了,可又像睡得极不安稳,双手一直紧紧地攥着被子。

    印儿看着对方,在心里担忧地叹了一口气。

    她刚刚忽然想起,白泽当初"有一滴红尘露是在北浣溪和花肆身上"。

    翌日,各个院阁都开始张灯结彩起来,整座裘府瞬间变得热闹非凡。印儿正踩在板凳上往桃树上挂着彩结,便见北浣溪和花肆从两侧朝她走过来。

    看样子是偷听到了什么消息。

    "听颜若昨晚上和北阴大帝吵架了。"北浣溪道,"吵得特别大声,看守十二园的人听了一宿。"

    "都吵了些什么?"印儿问道。

    北浣溪摇头,表示她们没。花肆接话道:"我听的消息是北阴大帝吼颜若,好像吼着吼着,北阴大帝哭了,不过后来,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印儿闻言皱紧了眉头,一脸的难以置信:"谣言猛如虎啊,但我估摸昨天晚上的启明珠是因为他们的吵架内容而亮的了。"

    "春桃,春桃在吗?"

    三人正围作一团,忽然听到药阁门外传来一阵整齐有礼的"恭迎夫人"。

    "颜若?"印儿立即牵着唇角笑起来,心里却慌得要死,这个时候来,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北阴大帝是否也在后面跟过来了?

    "春桃/绿翘/紫莲见过夫人。"三人见来人步履匆匆行至身前,立即端庄行礼。

    颜若换了身红色的衣裳,但发间仍是未簪一物,她神色温柔地看着三人:"我可否借你们所采的怀梦仙草一用。"

    印儿低着脑袋,立即答道:"夫人,本就是为您准备的献礼,只不过,明日才是您的生辰呢。"

    "现在不可以吗?"颜若蹲下来,与印儿持平。印儿这才抬头,哪知这凑近一看,心中顿时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昨天不施粉黛都模样娇艳的颜若,眼前这人形色枯槁,就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现在也可以。"印儿颔首,悄悄给花肆比了个提前开始的手势,"不过,夫人,您是想现在就揣着这怀梦仙草入睡吗?若是您想现在,我担心裘大人会怪罪于我们。"

    "就是现在,在你们药阁之中吧。"颜若将印儿双手扶起,笑得有些苦涩,"你不必担心他,他两个时辰内应是醒不过来。"

    颜若完,便要印儿领着她进药阁。花肆跟在两人背后,只觉刚才颜若得话蹊跷,颜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教北阴大帝醒不过来,除非……

    花肆拧着眉头,轻轻掀起一阵清风。平地而起的微风仿佛长了眼睛似的,恰到好处地扬起颜若垂在肩后的长发。

    跟在一旁的北浣溪看到颜若白皙后颈上的细瓣红花,疑惑地看了花肆一眼。

    花肆见到那朵花,眉眼逐渐阴沉下去。她终于明白启明珠为什么会亮得那么厉害了,不是因为两人争吵的内容,而是因为两人昨夜行了房事。

    这在花族并不是什么惊天的秘密,人人皆知,若花族之人与他人行/房,颈后花纹便会显露,而与之行/房的人则会因浓郁的香气而昏迷。

    "你怎么了,女神姐姐。"北浣溪悄悄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道,"要开始了。"

    "我没事,我没事。"花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神色晦暗难分,"我没事,我没事。"

    她的后颈有一朵刻得深邃的莲花刀疤。

    虽然颜若北阴大帝不会醒,但是印儿可不放心,待朝颜若解释了怀梦仙草的用法,她便同北浣溪一块立在药阁之外守着。

    花肆看着躺在美人榻上的颜若,心翼翼地将怀梦仙草从木盒里取出:"夫人,你握着这怀梦仙草,念着你所想的梦境,若你所思噩梦是真,怀梦仙草便会枯萎。"

    颜若看着眼前的人,弯起一双憔悴的眸子:"你叫紫莲?"

    花肆未回应她,只是轻轻为她盖上薄毯。

    "我觉得你很熟悉,与那十二园的假花假草都不一样,你与我一样,是真正诞生于四季草木之间的人。"

    "你是谁呢?"颜若紧紧捏着怀梦草,眼睛缓慢闭上,"我觉得你在要我同你话,我想反抗,可是我又控制不住,想要听你的。"

    她话时,长长的睫毛轻轻闪着,眼角溢出泪滴,像清时,花瓣上结出的露珠:"我很久没跟人好好讲话了。"

    "我叫花肆,曾经是佛祖座前的一颗青莲子,后来是创世神座下的莲花,现在是神界的四季女神。"

    花肆坐在地上,靠着美人榻,缓缓开口。

    "那我得喊你一声花神姐姐。"颜若轻轻笑起来,"还是花神妹妹吧,我都快老了。"

    当一朵花老了的时候,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就像怀梦仙草一样,当它因为一场噩梦成真而枯萎时,离死亡也就不远了。

    "你不去窥探梦境的真假,可以永远年轻漂亮。"花肆轻轻地着话,像溪谷里缓缓流淌的河水。

    颜若眉头皱得越紧,将手里的怀梦草也攥得越紧:"可是谁能永远活在梦里,我们不能自欺欺人一辈子,把发生过的事情都装作看不见。"

    "你为什么这么想知道真假,"花肆叹气,"在梦里,和你爱的人在一起,没有杀戮,没有仇恨,不好吗?"

    "你是不是没有爱过一个人?"颜若攥着愈发枯萎的怀梦草,"你要是从一个人的年少爱到他的垂暮,便会知道为什么了。"

    "我……没有爱过任何人。"花肆答道。

    "听阴哥哥啊,"颜若这话时,眉梢眼角都笑起来,"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正站在油菜花田里蹦蹦跳跳,我当时觉得很奇怪,世间赏花爱花之人众多,却极少有人喜欢油菜花。"

    "我便与他搭话,问他为何喜欢油菜花,他冥界只有黑白二色,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明艳的花。"

    "他他要去跟农家学学怎样种油菜花,我种油菜花倒不难,难的是冥界那阴森的地方,油菜花无法生存。"

    "他非不信,结果灰溜溜地跑回来了。我就笑他,不是早了嘛,冥界是开不出什么花的,不过你要是随我行走江湖一趟,我就将让冥界开出花来。"

    "他好歹是个冥界少主呢,我这样逗他,他还相信了。"颜若笑出声来,"然后他就跟着我,我俩在百越地区驱恶鬼,在江南赏花,在大漠种树,他每天都被我欺负得半死,临了还要背着我回家。"

    "他真诚、善良、对万物充满爱心,我当时想,回到族里我要去跟娘亲,我想跟着这个人回家,当然,如果他也喜欢我,跟着我回家也可以。"

    "到那时,冥界一定就不会只有黑白二色了。"

    那个时候,我只是我,他只是他。

    爱情在荒野里敞开,哭笑都只属于心上人。

    可很多故事,往往只有开头是幸福的。

    颜若:"冥妖二界开战后,我也并没有因此而不喜欢他。他有勇有谋,光明应战,他镇守着全冥界的荣耀,所以无论输赢,我都钦佩他。"

    "可是,在梦境里,我恨他。"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淌下来,"我更恨我自己,把他逼得屠戮同族,弃整个冥界于不顾,把他逼得不顾凡人生死意愿,只为造就这么一场囚禁之梦,他变得阴沉、狠佞、偏执,把整个酆都当做他的牢营。"

    我可以接受我的死亡,我的衰老,却不能接受因为我,而变成这般模样的他。

    "所以,是时候结束这场梦,让所有人都清醒了。"

    "谁都不能破坏我的梦!"

    轰的一声巨响,只听药阁大门被震飞,药阁外的所有人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印儿和北浣溪两人摔进屋子里,齐齐口吐鲜血。

    花肆瞬间站起来护着身后还未清醒的颜若,她看了眼地上二人:"颜若还在跟自己的意识挣扎,还没做出决定,不能让他将人带走!"

    北阴大帝双目阴沉地立于空中,身上衣袍在风中飒飒作响:"我本放了你们一条生路,你们却执迷不悟,非要破我梦境,那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你们留下。"花肆完,便飞身立于空中,怒视北阴大帝,"梦境破不破取决于颜若,我们只是让她看清楚,看明白一些真相!"

    "她明白了就不会留下了。"北阴大帝抬起眸子,双目通红,"四季女神?梦神都是我的阶下囚,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跟我叫板。"

    只见北阴大帝双手黑光笼罩,直冲花肆去,花肆掌中亦是灵光大现,毫不回避地直接迎击。一黑一粉两道冲天光芒,将整个梦境震得剧烈晃动。

    然而北阴大帝明显势占上风,只听他轻蔑地哼了一声,下一秒便有一双白骨利爪破土而出,拽住花肆的双腿直接往地面摔去。

    "砰"的一声,直教落地之人浑身发颤。

    空气中响起一阵又一阵"咔嚓咔嚓"的骨头碎裂声,白骨利爪锐不可当地朝屋内众人袭去,然而奇异的是,白骨利爪却在快破门时停在了半空中,摇晃着手指转向北阴大帝,晃动了三下,像是摇头。紧接着,便飞速地潜入地下。

    印儿喘着气,一脸慌张,刚刚那是怎么回事?

    北阴大帝看见印儿手腕上戴的三生绳,眯起眼睛:"冥界保护之人?"

    "我不杀你,你且让开。"

    印儿回头焦急地看了一眼颜若,又转头盯着北阴大帝:"几百年了,你怎么还放不下,回头吧。"

    "梦神若灵力不支,你是不是还要赶活人进来,还是算杀了梦神?"印儿皱着眉头,"颜若,不想看到你这样。"

    "梦神该死!"北阴大帝怒极,冷笑,"你既不走开,就别怪我连你也杀。"

    话音刚落,便见北阴大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来,只见他的玲珑塔在顷刻出手,将光芒乍起的碧心滴压了下去:"没人告诉过你们,主人可以增强灵器吗?"

    印儿被北阴大帝掐着脖子从空中摔下,浑身疼痛不已,然而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她的两只冰火灵狐从身后跳出,飞扑到颜若身前。

    "地狱无门你自来投,灵狐湮灭,你是想魂飞魄散。"

    北阴大帝沉下眉眼,几乎是汇聚了全部灵力,就像几百年前杀死"颜若"时那般,用力一击:"我给过你机会的。"

    "听……听阴哥哥。"

    不知道何时苏醒过来的颜若张开双臂挡在两只灵狐身前,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来,她有些站立不稳。

    "阿颜!"北阴大帝睚眦欲裂地看着快要倒下的颜若,近乎疯狂地扑了过去,"阿颜!阿颜!"

    他一声声地,歇斯底里地喊着,可是怀里的人,这回真的像个破娃娃,无法动弹了。就像几百年前那样。

    "听……听阴哥哥,你在吗?"颜若的手里还攥着已经枯萎了的怀梦草。

    "我在,阿颜,你不要死,我求求你,我没有机会救你了,我怎么救你,我怎么救你!"颤抖着的北阴大帝满手鲜血,"都是你们!都怪你们!"

    他大吼着、怒视着从地上爬起来的三人。

    "都怪你们,都怪你们,"他止不住地掉眼泪,声音几近沙哑,"都怪我。"

    "听阴哥哥,带我回家好吗?"颜若吐着血,眼泪顺着眼角落进北阴大帝的手掌里,"你,在大漠,要娶我的,昨天,我跟了你,今天,你带我回家,好吗?"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跟你回冥界。"

    北阴大帝没有话,他只是抱着颜若哭,颜若咬着牙,攀着对方的肩站起来,她颤颤巍巍地拉着人往外走:"那……你跟我回花族,我,我们离开这儿。"

    她每走一步都像要摔倒,可她固执地推开要抱她的北阴大帝:"我,带你回家,我带你回去。"

    整片暗夜之境开始剧烈抖动,像一面镜子摔在地上,开始一片一片地破裂开来。

    玲珑塔在"轰"的一声中,忽然破碎。

    印儿、花肆和北浣溪看着走远的北阴大帝忽然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怎么回事?"印儿转头看着一脸平静的花肆,"这是怎么回事,北阴大帝,死了?死了?!"

    花肆看着颜若终于支撑不住倒下来,与北阴大帝躺在一起:"你看,地上流的血,像不像一朵花。"

    花瓣细长,花朵血红妖娆。

    "嗯,死了,去找麒麟大人吧。"花肆攥着手中梦灵给的钥匙,头也不回地往散落的碎片外走去。

    没人知道,花妖王是不允许爱上别人的。成为花妖王的人若与喜欢之人灵肉厮守,两人便都失去了活的生机。这是第一任花妖王和第一任冥王在佛祖面前起的誓,而冥界永远不开花。

    每一个成为花妖王和冥王的人都知道这个誓言。颜若告诉她,其实这几百年来,她早就猜到了,可她总不愿相信,等怀梦仙草告诉她时,她便不想再装傻了。

    佛祖常:"假使经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可前人的纠葛报在后人头上,不知道这算什么因果。

    地府深处,孩手持骷髅权杖立于黄泉路上:"司簿,冥界开花了,红色的。"

    "恭喜冥王大人。"司簿叫他冥王大人,冥界真正的主宰,再也没有什么北阴大帝。

    "可这黄泉接引之花,无一朵为我而开。"孩步履瞒珊地走过奈何桥,回到阎王殿,"你她得等几千年,才会重新有一个裘听阴从她身边路过呢。"

    "可惜,狐狸这回看不见萤火了。"

    暗夜之境中,花肆领着两人来到一座木屋前,屋里的木床上,红衣女子正睡得安详。

    花肆将她抱起来,一言不发地往梦境之外走。

    "印儿姐姐,你看什么呢。"北浣溪碰了碰望着花肆背影出神的印儿。

    印儿低头笑了下,回头望了一眼木屋和远处巍峨延绵的山脉:"没什么,我们走吧。"

    原来这里是阴山脚下,是她将她带到人间,故事开始的地方。那一天,她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听到躺在床上,她朝思暮想了千年的姑娘,喊了一声"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