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三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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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阴大帝一死, 梦神躯体惨败地消失于酆都, 连声道谢都未同三人诉。不过这般狼狈, 花肆便知道他是不会回神界的。她无意阻拦劝阻,毕竟梦神慕广与她实在与无甚交情, 她也不是什么司法天神与乐于邀功行赏之徒,因此梦神去哪儿都同她无关。

    至于化作碎片四散于天下的玲珑塔,她比较担心该灵器被有心之人利用。

    当然,于她而言, 眼下最紧要的只有一件事--暗夜之境破了, 动用唤醒之术却依旧无法让千晛苏醒过来的她,决定将人带回神界长青殿。

    但印儿不同意。

    花肆不明白印儿为何拦她, 带千晛回到神力充沛的长青殿,她有七成的把握将人唤醒。而留在人间,就是平白无故浪费时间。

    至于印儿对天帝的担心, 也不过是杞人忧天, 既然她已知道月老仙子便是麒麟大人, 她便不会允许天帝动她半分。这趟回神界, 她本就想亲自质问天帝,为何将人关起来, 凭什么将人关起来。

    但是任花肆作再多解释,印儿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花肆骂她自私, 她也一一认了。虽白泽总是骗她, 可现在, 她只听白泽的。若花肆想带人回神界, 便把白泽请出来。

    北浣溪站在剑拔弩张的两人中间,左右为难。

    最后僵持不下,花肆只得用花神问道将白泽请出来。印儿看着对方在空旷的室外祭出鎏金香炉,想起梦境之中,上和太后也是这般召唤的白泽,忽地就沉下眉来。

    原来很多事情真的从一开始就埋下了因的种子。

    白泽此人,自江南一别,带青龙敖澈回昆仑疗伤后,便再未出现过。

    此番出现,倒让印儿倏地红了眼。

    昆仑此时还是白日光景,白泽正坐在天池边上一边洗脚吃蟠桃,等一抬眼,见院内三人,吓得"噗通"一声摔进天池,在水里一边咕嘟嘟地冒泡泡,一边大声嚷嚷:"干什么啊,没事不要老用花神问道,万一以后我正洗澡呢!"

    "白泽。"花肆冷着脸喊她。

    "啊,又是你。"白泽略感头痛得从池子里冒出头来,悠哉悠哉地趴到岸边去,他双目一瞥,瞧见边上的印儿和北浣溪,立即乐得伸手招呼,"印儿,阿溪,又见面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真是差别待遇。

    "咦,狐狸,这是怎么了,酆都不好玩吗?"白泽笑着看印儿,但若细看,眼里却是没有喜色的。

    "白泽,麒麟大人从暗夜之境里出来后仍在沉睡,我要带她回神界。"花肆懒得听人叙旧,言简意赅地道明自己的想法。

    "带回去,然后呢?"白泽敛了笑容,神色冷峻地盯着她,"我在江南告诉过你什么?"

    不能告诉千晛她是火麒麟,也不能让她知道创世神之死,六界大战和那只叫"天安"的狐狸。

    "你别告诉我,你将她唤醒后,什么都不会跟她。"白泽从天池里飞出来,望了一眼远处,像是在看什么人,"你不能将她带回去。"

    "白泽,当初你告诉我,如果麒麟大人知道这些事,她会死,可是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死?六界之中,谁能,谁敢取她的命。"花肆偏头盯着印儿,眼里看不出喜怒,"还有她,很特别吗?非得要她,才能找到红尘露?"

    "创世神都会死。"白泽避开花肆后面的问题,认真地回答道。

    花肆摇头:"始祖为六界而神陨,跟这个不一样。"

    白泽闻言,几乎是下意识地咬紧了后槽牙,但他面上仍然一派沉静如水:"你们且在酆都城内侯我。"

    "几个时辰?"花肆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盯得很紧。

    "半个时辰。"白泽揉着眉心,一脸烦躁,怎么上千年过去了,花肆的本性还是这么偏执较真。

    "你若不来,我便直接将人带走。"花肆挥手朝身后的房屋施法,整间屋子立刻被一团月白色光芒笼罩起来,她偏头看了一眼印儿,冷冷清清地开口,"我答应你让白泽过来,剩下这半个时辰,你便在屋外守着吧。"

    "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印儿看着那人未推门进去,而是飞身坐到屋顶上,不由得皱眉。

    "从昆仑到此处,半个时辰他若赶不到,你们以后也很难再见面了,何必徒留思念呢,"花肆低头看她,任由清冷的月辉洒满她的衣襟,"你若是印儿,我便不讨厌你,你不必担心闯天宫这一罪名,我向你保证,此后一别,你亦可放心大胆地做回你的闲散狐狸。"

    "你挺好的,聪明勇敢,若我单独遇见你,会喜欢你的。"花肆弯着唇角,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若下次有缘见面,我给你带最纯正的莲花露,配人间百味佳肴,你应该会很喜欢。"

    花肆见印儿甩手朝院落外走去,也只是挑起眉头轻轻笑了下。

    北浣溪抬头望了一眼花肆,追着印儿出去。

    戌时八刻,距离半个时辰过了两刻钟。

    花肆坐在屋顶上,听着屋内平稳的呼吸声,看着远处从巫山头顶掠过的飞鸟,忽然间觉得自己看见了隐于月色下欢声笑语的须弥山。

    "喵--喵--"不知道从哪里窜进来的野猫,从外墙翻进寂静的院子,迈着警惕的步子,左顾右盼。

    花肆眯起眼睛,哼了一声,等着那只夜猫窜到屋子跟前来。果不其然,灰白色的野猫见四下安静,飞快地窜着步子朝房屋奔去。

    花肆正准备捉住她,便听到印儿忽然跑进来,声地喊道:"哎,你别过去!"

    野猫哪里听人话,见印儿过来抓她,更加迅速地躲闪着朝布满灵光的屋子跑去,这刚一撞上去,便被汹涌的灵力给震飞出去。

    "让你别跑,我又不会害你。"印儿拧着眉接住飞出去的野猫,一偏头瞧见飞下来的花肆,立即严肃道,"我不是故意的,它受伤了,我本想把它抱进来,它却自己跑了。"

    印儿轻轻拎起野猫的前爪:"你看,我没骗你吧。"

    "你倒是有闲心。"花肆盯着那只野猫的前爪,轻轻握住,"踩着酒坛渣子了?"

    野猫感受着脚掌上的温暖,喵呜一声,低头轻轻舔了下花肆的手背。

    印儿看着低着头的花肆和怀里的猫,忽然笑得很温柔,等花肆抬起头,她又变得一脸冷漠,偏头看了一眼屋内,提高音量道:"时辰快到了。"

    花肆见印儿抱着野猫走进其他院落,皱起眉回望着灵力平静的屋子,眉头舒展下来。时辰是快到了,到时候,凡间种种,都能有个了断。

    抱着野猫,走进另一个院落房屋的印儿在房屋门口变成了北浣溪的模样。

    怀里的野猫变成一只红色狐狸,北浣溪把它轻轻放下来:"待会儿再去找你的主人?"

    赤狐摇着尖尖的耳朵,将脑袋偏向屋内,睁着灵动可爱的狐狸眼,"呦呦"叫嚷了几声,像是在告诉她,里面有人。

    北浣溪看了眼漆黑的屋子,勉强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我没事,你先走吧,去等你的主人。"

    赤狐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北浣溪,转身跑向暗处消失。

    北浣溪抵在门上的手微微僵住,她回头望了眼远处明月之下的屋顶,最终叹气,推开了屋门。

    "殿下,你终于回来了。"支起的窗户落下,手摇折扇的蓝袍少年冷冰冰地唤了声推门进屋的少女。

    "我……能再等一等吗?白泽哥哥还没来。"北浣溪心翼翼地开口,然而看着司簿沉默的背影,她只得闭上眼睛,"我们走吧。"

    "殿下,你要记住,是别人不放过我们,不是我们不放过别人。"司簿转身合上折扇,眼底深处藏着深深的仇恨,"您已经躲了上千年,魔蛟一族也等了您上千年。"

    嗯,她知道的。

    她只是还想跟女神姐姐、印儿姐姐和千晛姐姐道一声别。可是道别又能什么呢,她不能让别人帮她走这条路,她是魔蛟一族的殿下,不是北海的公主。

    另一处屋内,印儿在灵光攻击赤狐的缝隙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进了屋子。

    室内静悄悄的,除了透过窗户的一地月光,便只剩下躺在床上安睡的人。

    印儿侧耳听着屋顶上人的动静,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上去。床上的人面庞白皙沉寂,红唇紧闭,似乎与以往睡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印儿蹲在床边,轻轻握住对方露在薄毯上的手。

    "千晛姐姐。"她声喊着对方,希冀对方能够听到,可是睡着的人连眼睫都没有为她颤动。

    你为什么不愿醒过来呢。

    还是你的梦还没做完呢。

    印儿伸出手,轻轻抚平对方蹙紧的眉心。

    如果梦境让你这么痛苦,你怎么不醒过来,看一看我呢。

    "千晛姐姐,"印儿蹲在边上,压低声音絮絮叨叨,"我在梦境里遇见了你喜欢的人,嗯,应该是你喜欢的人吧,她叫天安。"

    印儿话音刚落,便感觉被她攥住的手轻轻动了动。

    印儿不知道此刻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认为她是天安,她拥有着天安对千晛的全部感情,可是除了梦中所见,她丝毫不知天安和千晛之间发生过什么。

    "千晛姐姐,我们把白泽哥哥叫过来了,"印儿垂首,声音里止不住地带了哭腔,"我好希望他你不能走,你要跟我继续这场旅途,我们还剩四滴红尘露没找到。可我好怕花肆不同意他的理由,执意带你走,然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叫印儿,我是雪山之巅的一只天狐,虽然神兽的品种差了点,与你相去甚远,但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印儿着眼泪就直往下掉,啪嗒啪嗒地落在千晛的手背上,"我不想你走。"

    "印儿。"

    "千晛姐姐!"印儿听到千晛轻轻喊了一声,几乎叫出声来,她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盯着眼前的人,"千晛姐姐,千晛姐姐?"

    "印儿。"床上的人只是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喊着梦里人的名字。

    仍旧没有醒来。

    "千晛姐姐,千……"

    "白泽来了。"

    印儿的话还没完,屋门便被人轻轻推开。花肆冷着脸,盯着床边上蹲着的人,眼里满是愠色。

    "他来了啊。"印儿恋恋不舍地看了千晛一眼,将对方的手慢慢放进薄被里,"出去?"

    花肆抬眸看着印儿泛红的眼眶,哼了一声,将捏紧的拳头松开,转身孤傲地走出房屋。

    一身月白色长袍的白泽在北浣溪房屋的屋顶立了半天,见两人从千晛屋子走出来,才从上面跳了下来。

    他是在北浣溪离开酆都的前一秒来到此处的。

    可他没有挽留她,他从救她的一开始,就知道公主有一天会去走自己的路。

    而剩下的这三个人……

    白泽站在寂静的庭院内,抬头看着天上藏于阴云中的皓月,听着耳畔风过松林的声音,长长地叹气。

    白泽问印儿:"你想回到过去看看吗?"

    不待印儿接话,他又转头看向花肆:"或许你看了,就知道该不该带她走。"

    印儿皱着眉,盯着风尘仆仆的白泽。

    院间树影晃动,房内烛火幽微。

    "想与不想,全凭你们自己决定。"白泽。

    "其实……你一直在等这天?"不知道是哪里窜上来的念头,印儿看着一脸笃定的白泽,忽然间想起神兽白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之事。

    白泽抿着唇,笑而不语。

    "你又不是时空女神。"花肆惊讶于白泽的提议。

    "冥妖二界争玲珑,寒魄轮回皆不见。"白泽摊开手,掌心浮出一面巨大的六角古镜,镜子周身以上古寒铁铸造,镜面泛着白色迷雾,迷雾之下,仿佛是一汪寒潭池水。

    "你们二人的记忆非我封印,我不能解除。"白泽看着震惊的两人,"回到过去,只用眼睛看,什么都不许改变。"

    "听到了吗?天安。"白泽盯着印儿泪光闪烁的眼睛,担心地道。

    但其实很多事,并不是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你以为你有能力改变,其实命运又会带着你走上原来那条路。兜兜转转总是逃不掉的。

    印儿和花肆犹豫地回望了一眼屋内,竟是齐声道:"知晓了,她便能醒吗?"

    白泽失笑:"你们将过去看完时,她也将过去看完了,你们每个人都会清醒。"

    "白泽哥哥,能保护好她吗?"印儿朝立在空中的轮回镜走近了几步,待至镜身跟前,她又忽然折返,将一直保护好的鬼角菩提塞进白泽手里。

    白泽点头。

    印儿便再也没有回头地跳进轮回镜里。

    花肆沉默地看了白泽几眼,忽然发现周围不对劲:"北浣溪呢?"

    远处的屋子里灭了灯,里面没有人。

    花肆没有话,她往前大步地走着,直到踏入轮回镜时,她忽地就笑了,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许:"白泽大人,天下为局,众生为棋?"

    白泽微笑着,见轮回镜白雾散尽,时空在瞬间扭曲。院子内的参天大树在瞬间枯萎,瓦片在灵力波动中悄悄碎裂。

    一只红鸽从月色中飞下来,从支起的窗扑棱着翅膀钻入屋内,"咕咕咕"地落在千晛的枕边。

    白泽抬头望着坐于屋顶之上,已经等候许久的人,竟然颔首:"西雾姑娘,有劳您护/法了。"

    清冷如霜的白衣女子"嗯"了声,只手遮住皓月与隐在阴云之后的星子,众神失明,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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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件事是第一卷结束啦,明天开始就是第二卷前尘卷(前尘卷不是前世,就是之前的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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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篇文目前字数有点多,所以会有倒v章节,从第24章开始倒v,看过的不要重复花钱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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