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游岁月(五)
千晛推门走进屋子的时候, 天安正坐在桌子旁沏茶。见人进来, 天安立即抬头瞧着对方, 嘴角挂着不那么真诚的笑容,了一句:"千晛姐姐, 你们聊完啦?"
千晛仔细地看了天安一眼,见天安眼神躲闪地低下头去,险些将热水淋到手上,就明白了过来:"怎么不开心了?"
她走过去, 接过对方手里的茶壶, 重新拿了个白净瓷盏,挽着袖将茶水倒进杯中:"我是在戈依上神于须弥历练期间与她结交的, 算下来,认识很多年了。"
那得快一万年了吧,比她的年纪都大。
天安这样想着, 但见千晛把茶水递到她手上, 她还是赶快接过了对方的好意, 低着头轻声地道了句"谢谢。"
千晛没话, 见天安慢慢地拨开茶叶,润了下略显干燥的双唇, 才坐到她的对面,略带歉意地看着对方, 又问了句:"天安, 你在生气吗?"
指名道姓的称呼让天安立即摇头:"我没有。"
天安苦笑着放下杯盏, 见到对方眼里的探究, 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千晛姐姐,我没有生气。刚刚我真的是觉得自己插不上什么话,才进来的,然后口渴了,就想倒点水喝。"
"你刚刚你和上神认识了许多年,很早以前就是朋友,我听到了,但是我不知道该些什么,所以就没有话,"天安尴尬地笑着,"真的不是在生姐姐的闷气,姐姐你不用这么看着我的。"
"再……我也不可能那么气,看不得姐姐跟别人话吧。"每逢千晛不话时,天安就开始一大堆话,以至于到最后,通常不是千晛问出来的结果,而是天安自己像竹筒里倒豆子般,把心思暴露无遗,"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千晛姐姐你和别人聊天这么轻松熟稔呢,都不用别人找话题,还能把别人逗笑。"
"果然传就是传,像千晛姐姐这样的人,和上神站在一起,旁人都会显得很多余。"这些话本来是藏在心里的,可下意识地就了出来。等出来后,又没有后悔的余地,但转念一想,她本来就是有什么什么的人,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从来就不藏在心里,不像眼前这个人,哪怕是那天在三千莲池,都让自己亲了她,还是没亲口过一句喜欢。
"我完了。"天安自顾自地纠结了一阵子,终于开口结束话题,算不再话。
随便千晛姐姐怎么想吧,反正她完了。
千晛看了天安好一会儿,见对方真的缄默不语,才皱着眉笑起来:"所以真的是因为我和别人讲话,你才这么生气?"
"没有生气。"天安抬眸迅速地看了千晛一眼,又低下头去,本来就没有生气嘛,她只是觉得看到千晛姐姐和一个自己才见过一面的人那么熟悉,心里有点不舒服。
人间有句俗话叫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虽然这样形容得很不恰当,但看见天安现在这个模样,千晛就忽地想起,曾经凤凰因为胥伯言与织女往来密切,也是这样子在她面前委屈地摆脸色的。
不完全是生气,是奇奇怪怪的占有欲。
"你……笑什么啊?"天安没听到千晛话,却见千晛弯着眉眼笑起来,心中顿时更加难受,话时连眉头都皱起来,"有什么好笑的,我刚刚得很好笑吗?而且,跟别人就有话,跟我就这样没话了吗?"
"算了,姐姐不是还有话没……唔……"天安话还没完,便被千晛用手挡住了嘴。
干什么啊。
"口不择言的时候容易出伤害两人感情的话,"千晛捂着天安的嘴,拉她站起来,又拉着她坐到自己腿上,"所以,家伙你冷静一下,现在听我。"
天安被千晛抱在腿上,腰被对方的左手环着,唇贴着对方冰凉的掌心,瞬间脸红心跳得大脑一阵空白,什么话都没有了。
"因为我和她认识了一万多年,她是我第一个朋友,所以我跟她有话可聊,无可厚非是不是?"千晛温柔地开口,将捂着对方嘴的手送开了些。
天安僵硬着,纹丝不动,在心里不情愿地点头。
"我是天地火麒麟,她是戈依上神,若我们在一起,神界会认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我们认识了一万多年,了解了对方的全部,却仍只是朋友,明对我们两人而言,对方永远只能是朋友,是不是?"
千晛松开捂着对方的手,放到天安的腰上。
天安咬着下唇嗯了一声,她喜欢后半句话,不喜欢前半句话。
"所以,天安朋友,当我像现在这样抱着你,跟你解释时,你能明白吗?"千晛叹气。
"你喜欢我?"天安转过头看着盯着对方的眼睛,希望对方不是点头,而是开口承认,我喜欢你。
然而千晛眨了眨眼睛,还是没出天安想听的那四个字。天安不悦地皱起眉,重新跨坐到千晛的大腿上,正面望着对方,紧张而大胆地搂着对方脖子,委屈十足地盯着对方:"姐姐,你喜欢我吗?"
千晛张了张口,不知道是不是从到大的习性使她羞于表达直白的爱意,她只抬首摸了摸对方的脑袋:"好了,别闹,起来吧。"
"可我很喜欢姐姐,一见面就想你的眼里只有我,"天安搂着对方的脖子,虔诚有礼地亲吻了下对方的额头,又顺着挺秀的鼻梁轻轻咬住千晛上唇巧的唇珠,轻声吐息道,"我明白的就是这个意思的喜欢。"
千晛心里叹了声气,由着天安抱着她亲吻了一阵子,趴在她的肩头像狗一样舔舐着她的脖颈时,才无奈地摸着对方的后脑勺:"好了,生完气了?"
"姐姐还有正事要办。"
"什么老地方,你们要去什么啊?"天安歪着脑袋看着千晛漂亮的下颌,勾着对方的手指道。
"瞧见刚才院子里的那个男孩了吗?"千晛沉着眉眼开口,"那是魔界的孩子,非常纯正的血脉,出现在神界,很奇怪。"
"神魔的界限这么分明吗?"天安直起身子,想起那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如果他没做坏事,是魔,也没有关系吧。"
千晛点头,于她而言,神魔无甚区别,她自己都是正邪两半,又有什么资格别人,只不过:"我们既守姻缘树,便不能出一点纰漏。他与戈依感情虽好,我却不能因此失了防心,问清楚为好。"
天安哦了一声,得十分有道理。
"所以,还不起来?"千晛看着又一脸不情不愿的天安,十分无奈。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天安用力地又抱了一下千晛,才依依不舍地从站起来。
千晛摇头失笑:"天黑之前就会回来。"
"记得不要乱跑。"千晛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站到铜镜前瞧了一眼自己的肩颈,伸手十分自然地消掉印在上面的红痕。
"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哦。"
天安站在门口,抓着门框,望着千晛出门,又大声叮嘱道。
千晛回头瞧了眼天安,抬手在月老殿外布起红色结界,严肃地道:"记得不要乱跑。"
怎么还真把她当孩子了,一句话两三遍。
天安看着千晛消失在院子里,望着空荡荡的四周,统共这么大点地方,也没什么好乱跑的。
哎!
既然这月老殿只剩下她一人,看书不如编花。
院子里开了不少紫色的荆芥与粉色的松果菊,天安在屋里找了个竹篮子,折了些花,便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开始编花环。
一边编花环,一边胡思乱想。
她和千晛姐姐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等离开了月老殿,她们要去哪里啊。她不想成神,千晛姐姐也不必再管须弥山,她们两个可以不受约束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哎?谁?"
忽然一块东西砸中她的背,滚到地上。天安拧着眉回头望了眼,又望着落在地上的白玉兰,瞬间警惕起来。
花怎么穿过结界砸中她的?
是谁?
天安放下花环,背靠石桌,皱着眉环视着四方。
"姑娘,对不住,没伤着你吧?"
有声音从结界上方传来。
天安一下子仰头看着踮着脚站在结界上方的女子,只见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墨色的长发柔软地披在脑后,臂间挎着一个花篮。不过,由于隔得远,又仰着头,天安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恬静淡雅的轮廓。
"没伤着我,您是哪位仙子?"天安拾起落在地上的白玉兰,猜想这人莫不是百花仙子。
"没伤着你就好。"结界上方的女子没低头,歉意地道,"既没伤着你,那我便先走了。"
"这花你不要了吗?"天安转着手上的白玉兰,周围泛着七彩光芒,还挺好看的,"我扔上来给你,你自己接住吧。"
"麻烦姑娘了,不过这结界,以你的灵力破不开。我刚刚是无意在远处试法,才将它落至此。这个结界设置得很厉害,想必是主人不想被外人侵扰,既如此,我便不能因为一朵花而破坏它。"
"这样啊。"天安僵硬地握着手里的白玉兰,皮笑肉不笑,这神界是有多少厉害的人?戈依上神冲破结界也就罢了,又来了个厉害的不知名神仙。
不过,这神仙怎么一点都不对月老殿有如此厉害的结界感到惊讶?
"那花便当送给姑娘吧,正好可以点缀姑娘的花环。"站在结界上方的白衣女子在算离开时,终于低头望了眼。
"好吧,那谢谢你了。"天安举着花仰头笑了下。
明晃晃的阳光穿过结界,落在院内,也落在天安灿烂的笑容上。
白衣女子望见天安面容的瞬间,脸上温柔淡然的笑容瞬间凝固。
"仙子,你怎么了?"天安用手挡着阳光,眯着眼睛望着天上,那个要离开的人怎么突然不走了,好像还在一直看着她。
"无事,"白衣女子抬起头,在阳光下有些痛苦地揉了揉眉心,"再会。"
天安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看着白衣女子在眨眼间消失在结界上空,又低头瞥了眼手中瑰丽的白玉兰。
神界真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
她捻着白玉兰,坐到冰凉的石凳上,重新开始编起花环,那泛着七彩光芒的白玉兰,正好漂亮得可以放在正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