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旗鼓(五)

A+A-

    东海龙宫, 除了从海面下来的人, 便再无其它龙族中人。因此空荡荡的一片, 叫喊与水晶落地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凄厉。

    "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司簿一边躲着, 避免被龙尾扫到,一边想上前稳住敖泧。然而碧心滴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他只是稍微靠近了一点,便被震飞到让鎏金的宫殿柱上, 吐出一口鲜血。

    水晶宫殿之中, 一条金龙被头顶的黑色碧心滴笼罩,翻来覆去地在地上着滚, 精美的瓷器被撞碎砸在地上,配合着如杜鹃啼血般的嚎叫,看起来实在是痛苦至极。

    "该死!"司薄拧着眉大骂了一声, 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退后半步, 看着敖泧翻来覆去地受着折磨。他心疼当然是心疼的, 可他知道这就是代价。

    碧心滴是至纯至善至清之物, 一旦异化,就会反噬主人。殿下在他的引诱下, 屠尽北海龙宫的那一刻,碧心滴便不再是以前的碧心滴。彻底黑化的碧心滴不给主人回头路, 若要杀人, 便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直至死亡, 方得解脱。这其中,但凡有半点放下的念头,碧心滴就会反噬主人,就像现在这样翻来覆去,如蚁挠心的痛苦模样。

    凄惨的叫声在静悄悄的龙宫回荡了很久,夜半的潮水都褪去,漂亮的金龙才匍匐在地上,化成一个浑身发抖,无力站起来的黑衣少女。

    "殿下!"

    司簿忙不迭地奔过去扶,可被敖泧抬起的幽黑眸子一望,他便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低着头谦卑地又喊了一声"殿下"。

    "我过很多遍了,你若再把母亲死时的幻象呈现在我眼前,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话的少女艰难地爬起来,坐到冰冷的王座上去。她的声音阴沉而沙哑,像被锯子割过喉咙一般,扎进人的耳朵里。她的瞳孔幽黑渗人,加上垂在额前被汗水浸

    湿的头发,比眼前这个叫"司簿"的男人更有几分鬼相。

    司簿闻言低头,并不恼怒,反而恭敬十足,乐意看见敖泧这副冷血模样:"是,属下遵命。"

    反噬的痛苦捱不住时,便不会想回头了。

    司簿看着敖泧颤抖的指尖,嘴角勾起笑容:"不知殿下下一步要如何行动,要与魔君商量一下吗?"

    不待敖泧作声,他便直接问了当前最紧要的问题。

    他并不想伤害天安那一群人,他只是想为魔蛟一族报仇雪恨。但若是天安她们挡路,那他们就会站在对立面。

    敖泧闻言,双手瞬间握成了拳头,她盯着话的司簿,冷笑道:"难道还要我过去找他不成?他自己长着脚,就应该过来了。"

    "殿下您这话的,魔君这不就过来了。"

    敖泧话音一落,宫殿之内便有另一阵男声响起。

    落于水晶龙宫的先是两个相貌粗犷的下属,紧接着,便是一声饕餮凶鸣。龙宫微微震荡,魔君骑在饕餮之上降临。

    "公主殿下,久等了。"

    曾经的碧霄宫少年,如今已经真正成为了操纵整个魔界的魔君,他的声音不再清冽,周身也再无仙气,唯一与很多年前一样的,就是穿着黑色大氅,带着黑色尖帽,把脸团团遮住。只余下一双忧郁可怖的眼睛与大拇指上戴着的象征身份的黑玉魔戒。

    敖泧见到他时,总是带着憎恨的。

    回不了头,可她还是记得当初是魔界烧了须弥山。她死在饕餮的脚下。

    "她们不在岸边了?"敖泧问。

    离轲走下来:"潮水涨退,魔兵据海,她们便退回城了。"

    闻言,敖泧的手便僵在空中,原来走了啊。

    司簿见状,咳了一声,望着离轲微笑点头:"殿下遇见旧友,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魔君有什么好建议。"

    "怎么,公主殿下这是后悔了?"离轲望着敖泧的样子,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抚桌大笑,"殿下,你总是犹犹豫豫地想回头,千万别这样。碧心滴还没让您吃够苦头吗?哎,别碧心滴了,四季女神让您吃的苦也不少吧。有些人啊,明明不喜欢对方,还要表现出一副喜欢对方喜欢得不得了的样子,结果呢,对方喜欢上她了,她拍拍手转头就走了,还什么“以后再也不想见到“。公主殿下,您是忘了吗?"

    "你闭嘴!"敖泧一下子恼怒起来,两眼肃杀地盯着离轲,"你有什么资格我,可笑。"

    "哈哈哈,"离轲毫不介意地大笑起来,等转头看向敖泧时,眼里又净是嘲讽,"既然这样,殿下还要犹豫?"

    "再,您本来就无回头路。要么被折磨死,要么复仇。"离轲,"魔界,没杀你须弥一人,只是听从天帝的命令烧了宫殿罢了,那些宫殿原本就是要随着创世神陨落而消失,又有什么值得殿下把矛头指向魔界呢。"

    敖泧的怒气便在一瞬间被须弥笼罩。

    她和司簿最开始同意和离轲联手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她们屠杀龙族,神界会反过来杀她们的,她和司簿再厉害,也不能对抗整个神界,于是必须拉拢同样憎恨神界的魔界。与魔界联手,不仅可以报魔蛟一族的仇,还能报须弥山的仇。

    "火麒麟她们会阻止我们的。"敖泧站在魔界的一头,讥笑道,"那群自诩为六界和平的须弥山的家伙,不会放任我们做想做的事的。"

    一直未话的司簿摇着扇子望了离轲一眼,躬腰笑道:"殿下,您想错了,她们现在想做的其实和你想做的一样。"

    "杀死天帝,为须弥复仇,是你们的共同目的。"司簿道,"殿下以为她们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地从酆都过来,因为她们在躲天帝,不敢让他看见四季女神和白泽与天安火麒麟关系这么牢靠。你以为凤凰为什么想起来了也不跟着她们?同样的答案。"

    "她们是因为怕做不到,才未敢去做,而不是因为不想做。"司簿,"殿下,你有多想,她们就有多想。"

    敖泧看着司簿脸上蓬勃的野心,低头哼笑了声。她有多想,她巴不得天帝千百年前就暴毙给始祖陪葬!天帝啊,天帝居然还收容龙族,可恨,当年联手差点葬了人间,如今又是沆瀣一气。那些凡人,不想想当年是谁救的他们!居然还信奉龙!实在是愚昧无知,一群蠢货!

    司簿眯着眼睛量着敖泧脸上的神色变化,直到对方的眼里全被恨意裹挟,他才又缓缓开口道:"殿下,其实这并不难,对吗?你不舍得伤害你的朋友,司簿也是。所以,干脆让她们跟我们站到同一条线上来。"

    "我们一起诛杀神界,为须弥报仇,为魔蛟一族报仇。"司簿。

    缥缈如歌的声音落入敖泧的耳中,玉颈上系着的碧心滴泛着如黑珍珠般的幽亮,航行的人最后还是在深夜的大海中心迷失了方向。

    司簿看着敖泧点头,便笑了:"魔君,神界现在还端着个架子,你赌一赌下一波来的是谁?"

    "江南嘛,"离轲坐到饕餮之上,"水神火神以及……四季女神?"

    "无妨,"离轲笑笑,"这是让她们与我们站在一起的好时机,到时候就看司簿大人您,怎么服了。"

    "公主殿下,那本君便先去做迎接水神与火神的准备了。"离轲完,便消失在龙宫。

    敖泧望着空中浓重的魔气,低头握住自己胸前的碧心滴。水神火神由你对付了,那她便是对付四季女神吧。四季女神可不要怪她心狠无情。

    花肆了个喷嚏,蹙着眉尖继续刚才与白泽的争执。为什么刚刚不追下去,又不是不过那些魔兵魔将,白泽一天天地畏畏缩缩是在害怕什么!白泽辩解,安城这么多人,魔兵魔将铺满整片海域,一被激怒,倒霉得就是安城。花肆就烦的不得了,把话头指向了凤凰,当初凤凰为这群人死,还不够吗?现在又是这群无知者无畏的人,扔了龙纹木牌会死吗?抛弃信仰会死吗?不会,不抛弃才会死。凤凰本就不会骂人,莫名被花肆一怼,心里也恼火,是胥伯言在一旁安慰,她才忍住没话。天安就看不下去,质问花肆凤凰做什么,凤凰又没做错什么。花肆就更不耐烦了,她不想天安,天安身边站着千晛,她就只能白泽。其实也只是语气凶了点,但并没有骂人,她就只是问:"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要这样躲到什么时候?"

    争吵的众人就全部停了下来。

    白泽捏着眉心,烦躁得在屋内走来走去,他现在很后悔让敖泧走了,他以为敖泧杀掉那些害她魔蛟一族的人便会收手,没想到敖泧会变成现在这样"滥杀无辜"的样子。

    原本以为大家在一起后,就能好好策划对付天帝。

    结果,成了眼下这个样子。

    "不要吵了,先想办法把敖泧带回来。"千晛拧着眉破众人的沉默。

    "怎么带回来嘛。"花肆撇撇嘴,见是千晛话,态度就软了下来,"现在是是碧心滴在操纵敖泧,不是敖泧在操纵碧心滴了。"

    "那就把碧心滴变回去。"千晛望着敞开的窗子,月亮的清辉落在地面,眼神沉下来,"去找月神。"

    "月神?"花肆诧异。

    天安趴到窗子边上,想起了什么,道:"当初戈依上神的两绝琴是月神送的,戈依上神虽然神陨了,但是两绝琴没有。"

    "对啊,"白泽也幡然醒悟,"月神,她可以用两绝琴让碧心滴忘掉爱恨,对,把碧心滴变回原样!"

    "可以吗?"花肆是相信千晛和白泽的,因为这世界,没几个人直到灵器除了斗法之外的其他用途,"但是……月神,她足不出月宫的。"

    想到这儿,她又神色黯淡下来。从她成神时起,月神就没有踏出过月宫。

    千晛想起了戈依,眼里多了几分难过:"有一个地方,如果出事了,我想月神一定会去。"

    那个地方叫月落沙洲,月亮升起时出现,月亮落下后消失。是一块如掌心般大的地方,曾是戈依的故乡。如果它出事,月亮一定看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