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子成说(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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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净琉璃, 药师佛正在同西天如来讲经理。

    座下, 十方诸佛、各路菩萨、五百罗汉正在凝神谛听。

    烟雾袅袅,莲香怡人, 数万年来常常如此。

    因、果、生、死、贪、欲。

    若是以前,久到想不起来的那种以前,天安总是觉得枯燥无味的。但是如今,她总会在聆听一番后, 再将佛祖所讲内容仔细记下来。

    不过, 这并不是因为她觉得佛法有趣。

    她仍是觉得佛法无聊,但是,可以发时间。

    可以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于是, 每当三天三夜的讲经释法结束时,她总觉得难过。因为她又要独自回到须弥山。

    但这也只是以前了,如今, 听了数万遍, 抄了数万遍,烂熟于心, 已无法使她排遣愁绪了。

    不过, 数万年, 竟还是个被愁绪困扰的俗人。

    她不禁摇头失笑。

    佛祖也渡不了她。

    她果然还是该走了。

    "创世神, 留步。"有人喊她, 她听出了声音是谁, 于是回头, 客气礼貌地望着对方, 做阿弥陀佛,"尊者,有事?"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着一身金色袈裟,眉间印着红色的朱砂痣,跟辫子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如今已是日光照遍菩萨座下童子,前尘了却,修得正果。

    "没,没什么事。"他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嗫嚅了一声,"创世神半道离去,药师佛和菩萨让我来送送您。"

    天安闻言,便弯着眉眼无奈地笑起来:"谢谢佛祖和菩萨,不过,不必如此。"

    她抬眸,望着远处的讲经殿,日光照遍菩萨正遥遥凝视着她。见此,心中虽有不舍,但她还是低头摸了摸男孩的脑袋:"替我告诉菩萨,我要走了,以后也不会过来了,让她以后好好的。"

    "您要走去哪里呢?"男孩拉住天安的衣袖,皱巴着水嫩白皙的一张脸,"菩萨会很想您的,药师佛也会,当然,我也会,虽然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要去哪里呢?

    天安望着空寂的佛国,净河数万年来还在不知疲倦地流淌,河旁,古老的菩提树还未开花结果,绿叶正盛开得繁茂。

    她第一次撞见那个人,就是在树下。

    "创世神?"男孩拉了拉她的衣袖,又声地喊她。

    天安垂下眸,眼神温婉又苍老:"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兴许,四处走一走,看一看,如果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人的话,我可能会睡一觉。"

    她完,翘着唇角苦涩地笑了下。

    那个人啊。

    男孩闻言低头,有些难过。

    药师佛和菩萨,他们也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于是,创世神就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六界欣欣向荣,所有的人都回来了,那个人还是没回来。

    "还有事吗?"天安看见男孩难过失落的眼神,被逗笑,像个大人一般,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菩提子永远长不大,而她,已经永远苍老。

    "创世神,要睡多久呢?"男孩抬头,依依不舍。

    天安唔了一声,琢磨半晌,笑着缓缓开口:"可能一阵子,也可能永远不会醒来。"

    男孩睁大眼睛,泪水就在眼眶转:"如果那个人回来了呢。"

    天安蹲下身,抱住男孩,轻轻吻在他的眉心:"如果她真的回来的话,一定记得叫醒我。"

    可是她知道的呀,那个人回不来。

    六界重创三万年,所有人的都回来了,那个要陪她走到最后的人,还是没回来。

    男孩木讷地点头,看着天安松开手,背对着他,落寞地走向净琉璃的尽头,直到再也感受不到眉间残留的温度,他才回头,自言自语地道:"菩萨,创世神离开了。"

    "她让弟子告诉您,以后您要好好的。"

    菩萨有着和离开的神祗七分相似的面庞,她垂眸,叹息一声"阿弥陀佛",把眼泪藏起来。

    *

    人间大地,正值春试之季,京城热闹非凡。

    赶考的学子背着包袱,争先恐后地落脚在九州大地分店最多、二最上道的同悦客栈。

    "哎呀哎呀,别急!排队给银子,一个个的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立在柜台前,招呼从他乡而来的考生,"弯月,你们磨蹭什么呢!出来接客!"

    "接客什么接客,搞得我们这店多不正经似的。"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丫头赶忙从楼上窜下来,腆着脸笑,"四位客官,一起的吗?请跟我来。"

    她们话音刚落,后脚又进来两位考生模样的人,于是只得朝楼上喊:"忙不过来啦,陆岐大哥,不要跟阿迎姐姐卿卿我我啦,快下来。"

    堂下满座的熟客看着风风火火从楼上红着脸跑下来的少年,一阵哄笑。

    "您两位,分开住还是……"陆岐看着进来的两位客官,目光正落在其中一个柳眉杏眼的"男子"身上,便被另一位男子挡住了视线,"分开住,天字一号,挨在一起的两间房。"

    陆岐咳了一声,明白明白。

    "哪儿来,姓甚名谁?"鸡老板拨着算盘,人间现在管的颇严。

    "自江南安城来,胥伯言。"略高一点的男子,"这是我的表弟,解灵。"

    表弟?

    噗……陆岐忍着没笑,好吧,既然鸡老板忍着没笑,那他也忍着不笑好了。

    只是,这位"表弟"自己都已经羞红了脸,紧张得忍不住去拉心上人的手了。

    一番住客忙活,天都竟然要黑了。

    外头估计要下雨,应是没什么人来了。

    陆岐收拾桌椅,要关店门,这才瞧见了一直坐在角落处喝酒喝得睡着了的女子:"姑,姑娘……天黑了,您是算住店吗?我们这儿天字一号……"

    "阿嚏--"醉酒的姑娘了个喷嚏,迷蒙得睁开眼睛,看着身前认,傻傻地笑了下,"陆岐。"

    作为一只大白虎,陆岐吓还是了一跳:"姑,姑娘,我不,不认识你,你,你别喝醉了随便喊我名字,让,让我师姐听到了,她,她会吃醋的。"

    一遇到狐水迎就怂,真是……唉。

    醉酒的姑娘揉着眉心叹气,把女儿红撂在桌子上,酒没有白泽以前的好喝:"走了。"

    陆岐哆嗦地接过扔到他怀里的银子:"姑,姑娘,天黑了,要不你还是留下吧。"

    身着白衣的姑娘顿住脚步,侧头笑了笑:"算啦。"

    然后一转眼,就消失在空气中。

    怀里的银子还沾着酒香,陆岐愣神半天,疑惑地回头,望见同样趴在栏杆处愣神的众人,不由失笑:"人家走了,你们看什么呢。"

    众人疑惑地摇摇头,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只是好像有一点莫名的难过。

    *

    天下雨了,月亮隐进云层中。

    官道旁,茶棚处的老板娘急急忙忙地收摊:"姑娘,醒酒茶喝了,赶快回家吧。虽如今世道太平,六界互不侵扰,晚上也无什么妖魔鬼怪,但是你一个人,总要当心着点。"

    天安点头,连连称是:"帮老板娘您收完摊子,我就走了。您放心,我不是一般人。"

    "哈哈,我肯定看的出来呀,你头上那麒麟簪子就不是个普通玩意。"老板娘把东西装上二的马车,"不过还是当心点,我走了啊,多谢你这个神仙。"

    "嗯,再见啦。"天安立在原地,看着"孟婆"在马车哒哒声中奔远。

    雨落下来。

    *

    落进大海里,雨水便悄无踪迹。

    "敖泧,别这样好不好,我错了,你别一生气就回北海嘛。"

    乌云之下,一条金龙从九天之上游下来,她的身后紧跟着一名身穿藕粉色仙裙的少女。

    金龙在海面化成人形,像在生气,但又有些不舍,所以起话来委屈巴巴的:"你哪一次不是你错了,平时就算了,今天也这样。你不知道今天是我生辰吗?敖澈哥哥和白泽大哥,他们都知道要送我礼物。"

    "我,也知道呀。"跟在后面的粉衣姑娘道。

    "你知道,那你去哪里了?我一天都看不见你的人影!"金龙真的很生气。

    "我这不是,这不是……"粉衣姑娘扁着嘴,委屈地摊开手,"我去找月神啦,月神冷冰冰的,好烦哦。"

    "但是,戈依上神帮忙,我还是求到啦。"她着,又笑起来。

    白皙的手掌中,躺着一段红绳。

    "可以把一端系在你的手指上吗?"粉衣姑娘声地、满怀期待地。

    "唔……"金龙咬了咬下唇,脸颊有些绯红,半晌,抬起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不可以。"

    完,她就一跃潜入深海。

    粉衣姑娘气愤地抓着红绳,苦巴巴地喊了声"敖泧",又跟着飞进深海中。

    坐在海岸上的白衣姑娘托着脸颊,便兀自笑起来。

    *

    等笑完,雨就下大了。

    她也该回家了。

    须弥山安安静静的,六界中除了她,无人知晓它的存在。

    嗯,连白泽大哥都不知道。

    哈哈,其实白泽大哥也不知道世间有她。

    因为她不想六界之上还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是在她决心劈开混沌天地,砸碎启明珠,给予六界生存之地与生命时,同时决定的事。

    她要六界真正的平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幸好,三万年过去,一切都如她所愿。

    除了那个人没有回来。

    她把"生"都抛了出去,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明明白泽跟她好,七滴红尘露聚集,所有的人都会回来。

    唉。

    其实也不怪白泽,毕竟白泽和那个人当时确切的话是"可能回来"。

    是她,想得太久了,又等不到人,才把"可能"变成"一定"。有个人可以责怪,她心里就好受一点。

    不过,到底是自欺欺人,没有用。

    该清醒的时候总会清醒的。

    就像她知道,走完这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无人会在尽头等她。

    是呀,都没人等她,她还走什么呢。

    反正无人知晓须弥山,她睡在明月楼也是睡,睡在地上也是睡,有什么区别呢。

    这样想着,她便躺下来,躺在天阶上。

    睁着眼,望着天空。

    安安静静的,连风声都没有。

    真孤独。

    真孤独啊。

    她感受着冰凉的地面,慢慢阖上眼睛。

    什么都不要想,睡着了就好了。

    睡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

    的人就这样蜷着身子睡在冰冷的石阶上。她闭着眼睛,双唇抿紧,一动不动。

    慢慢地,变成一只通身雪白的狐狸。

    须弥山之外的雨停了。

    被雨水冲刷,腐烂的泥土树叶中有东西动了动,一只只提着绿色灯笼的东西出来,扑着翅膀飞向天际。

    一只只,亮晶晶的,宛若满天的星星。

    星星落到白毛狐狸的身上,照亮她系在爪子上的红线。

    "咳咳--"有老人家背着药筐上山采药,在静谧的四下咳了一声,"千千,你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啊?"

    背着竹筐的女孩头上还有着未消去的、一对短短的麒麟角,她着灯笼,睁着天真无邪的双眼:"爷爷,好像是只狐狸,是不是受伤了呀,我去看看她。"

    她提着灯笼,跑着奔向石阶,把光亮照上去。

    狐狸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嘤咛了一声。

    轻轻的,软软的,却砸在女孩心头上。

    女孩赶忙放下灯笼,心翼翼地把狐狸抱起来,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她的额头:"幸好没有受伤,狐狸不怕,姐姐来啦,狐狸乖。"

    "千千?"老人家喊她。

    女孩握着狐狸的爪子,正要应声,却见爪子忽然也紧紧握着她。

    红线在刹那间连起来,四野传来风声。

    天地浩荡,山高水长。

    背着药框的女孩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眼泪就兀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千千,"老人家声地又喊,"出什么事了?"

    女孩呆呆站着,半晌,吸着鼻子笑起来:"爷爷,这只狐狸,千千很想带回家。"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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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正文完结了……有点像做梦哈哈哈。

    好像有点不舍,但是写了这么久,终于终于终于完结啦!

    挠头,也不知道该啥了。

    你们想看番外吗?想看番外就评论好嘛~想看谁的想看哪种情节,我都尽量满足你们~(我自己有想两个番外,嘿嘿,天安和千晛的,以及肆和敖泧的)

    番外嘛,肯定是甜的啦,绝对是!!!

    以及妙同志还想卑微地一声:没收藏作者的可不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呀~作者专栏的两个预收文可不可以收藏一下呀~妙给各位读者大大九十度鞠躬,心疼一下孩子吧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