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Chapter 35.四人晴天

A+A-

    当远自太平洋的温暖气团,渐渐包裹起这片陆地时,赋予岛国领土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雨。

    六月梅雨,想起很早之前,同松本阿姨第一次去看望松本伯父的双亲,便是梅雨泛滥的季节。年迈的一对老人所居住的,正是古老的日式民居。瓦顶、纸门,以及那踩上去都会吱呀作响的回廊,每一样都让那时才刚到东京的自己,吃惊不已。

    夜晚,枕着雨声入眠,假山、花树的影子在纸门上左右摇曳,虽多少有些恐怖,却让我模糊明白这个季节对于日本人的意义。

    或许他们在很早之前就被雨丝染上了忧郁的蓝,这才会在午后、夕阳、夜晚,一个回眸、一次瞬间、一场狂欢后,不经意露出那种淡淡的哀愁。

    这是日本的雨季,是故乡的雨季。

    在康复中心的治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父亲每一次都陪同我前往,直到某个周六的清晨,他接到了来自杂志社的电话,好像是非常紧急的事情,虽然父亲一遍又一遍地强调这个周末已经安排了其他事情,可对方始终没有停止攻势。

    于是最终,双方各退一步,父亲他略晚过去,而对方也欣然同意。

    所以,当他与我踩着天上云朵的影子走进康复中心时,男子便不得不放我一人在这儿治疗:

    “我会尽量早一点赶回来的。”父亲额头的皱纹,在昏暗的天色下显得愈发深刻,他望着我抱歉地完,却只是换来我的一个微笑:

    “没关系。”事实上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柔弱,在过去没有你的九年里,我同样忍受着寂寞走了下来,“等训练结束,我能自己回去。”

    然而铃声忽然想起,它不断催促着父亲该同他的女儿告别了。他接通听话,转身离开前还是拒绝了我的提议:

    “训练结束打电话给我,一定!”结尾甚至不忘加上两个用作强调的字眼。

    我促膝坐在轮椅上,扬起嘴角目送着他消失在连绵的雨丝中,没来由的冒起一丁点儿失落。

    ——大约无形中,我还是恐惧着背影,因为它总拉赘离别二字,逼我不敢再想象下去。

    菊池医

    生已经同我很熟络,就像最开始,白石所的那句话,大阪人确实都很热情,骨子里总会夹携一种无法摧毁的快乐,而恰恰,这种快乐便是最令人心生温情的。

    现在的训练量相较一周前已经提高不少,不久前,我甚至还无法离开轮椅,连拄起拐杖都会很快跌倒。而现在,我就好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已经能渐渐掌握这比轮椅要轻便太多的工具。

    只不过每一次,当我扶住墙停下行走时,都会累得气喘吁吁。

    协助我训练的护士,是个圆脸的年轻女孩。她扶我坐下后,便离开替我去倒水。

    我坐在简易座椅上,气息尚未平静,抬头时才发现,斜错开的角度虽然只能让我看到菊池医生办公室的一角,但那条目光所及的缝隙里,却坐着一位神交许久的少年。

    忍足谦也,无论是十日戎的一面之缘,还是日后从兰那里听到的一个个趣闻,包括白石对他的那些调侃,多少让我明白,他该是个受人喜爱的人,该是个站在阳光中央的少年。

    只不过在这里遇见他多少有些蹊跷,何况他坐在菊池医生的办公室里,脸上还是那种夸张的笑容,到底让我有些在意。

    于是我扶着身边的椅子,歪着脑袋探身看向里面时,却因为那折叠椅的支撑杆没有完全撑起,而意外地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从未做过偷窥这种事情,第一次便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心中不免自嘲运气差劲。

    我倒在地上,瘦削的后背抵在墙根,脊柱自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而椅子倒下的巨响也引来了周围人群的注意。

    护士姐见状慌忙向我走来,连室内原先相谈甚欢的两人,也因为这声巨响而扭过头来。

    事实上从最开始,我便没打算问候这位少年。

    毕竟那一次十日戎,他那普通人所惯有的目光,已经昭示了他对我的态度。

    立于阳光下的少年,灼热而不可接近。

    菊池从办公室匆忙走出来时,后脊的痛意终于从制高点滑落为一般疼痛,耳边嗡嗡的声音冷却,急促的雨声重新在耳畔散开。

    “花田酱,要不要紧?”菊池一边询问,一边绕到我右侧,伸要把我架起时,

    原先呆立在一边的少年竟挡开护士姐,自顾自绕到了我的左侧。两人合力,很快,我便被扶到椅子上。

    “不要紧了。”我赶忙向他绽开一个微笑,想用笑容驱散他的疑虑,以及一边护士姐的自责。“都怪我不好,坐在椅子的一角,椅子才会不稳的。”

    菊池顿了顿,很快,脸上地急迫终于转为他一向的笑容:

    “那就好。”他点点头。

    “噢——!!!”却不想一边的少年忽然惊叫起来,打乱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你是叫花田蜜对么?”他僵在那儿的夸张表情,足够让人发笑。

    所以不久之后,这场正式会面的插曲后,忍足谦也终于插着口袋站在窗户前、我的身边。玻璃外面,雨丝抽打着万物:

    “菊池叔叔曾经和我父亲都在大阪医院,以前很照顾我,今天是特地来见他的。”少年揉了揉鼻尖,听见他时而抽吸鼻子,我猜测他可能是染上了感冒。

    “是这样啊。”我应允道。

    “花田蜜,兰一直都提到你呢!”少年总是笑着眯眼看向我,我则坐在折椅上,多少发现他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

    不再是十日戎时的惊讶,已然转为了像是面对好友的亲切。

    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改变究竟从何而来。

    “兰也一直跟我提起你。”我弯起嘴角看向他时,少年灰栗色的发丝被染上了头顶白炽灯的光亮。

    忽然想起那夜樱花坂道前,少女哭泣的身影,想起那天午后,她向我吐露的真相,想起她的贝斯,想起她嘴里那个喜欢的人。

    我抬起头,当少年那轮廓分明的侧脸进入眼帘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诶,是么?”忍足谦也好奇起来,终于睁大眼睛看向我。

    果然,他密切关注着那位少女,果然她嘴里喜欢的人就是

    “都了什么?”他匆匆问出口时,我便垂下眼帘,指交叉握起,向他娓娓道来那些可爱的事情。

    每一件事情,他都听得那么认真,认真得仿佛是要握住一件宝藏,握住一颗流星,握住他对她的珍视。

    最终,当我抬头看向少年时,他快乐得甚至夹杂着幸福的表情还是落入我的视线。

    “没想到那个笨蛋,跟你

    了这么多我的事情!”少年重又揉了揉鼻尖,满足地倚靠在身后的玻璃窗上。

    青梅竹马,就像曾经的我与不二兄弟。

    连喜欢这种心情,都隐约而模糊地相契合,只不过结局各不相同罢了。

    “这样吧,打电话让兰过来!”少年忽然元气满满地提议道,却换来了我的惊诧:

    “诶?”

    “还有白石!他家那只大懒猫还是我起的名字呢!”他自豪无比地完,我却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了句原来如此。

    大约是心里升起了对哥斯拉的同情?

    却没想在这个雨季的早晨,心情陡然好了起来。

    在兰和白石被迫赶来时,我今天的训练也终于到达尾声。

    “才不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才来这里呢!”兰撅着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巧从训练室走出来。

    “诶~?”

    “哦,来了来了!”灰白发色的少年转身完,所有人的目光便齐齐聚集到我这儿。

    他们脸上都挂着微笑,在这个与父亲离别的清晨,在这个本该孤独的清晨,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明亮的太阳,蓦然照亮了我的眼睛。

    我总在孤单中踽踽独行,但其实,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害怕孤单,害怕面对那些寂寞、那些强作坚毅的时光。

    “回去么?”

    “或者去哪里玩玩吧?”

    “外面可在下雨啊笨蛋!”

    “啧,你才是笨蛋呢!”

    直到我们走出医院大门,才发现雨水已经收敛起来,太阳穿梭在云层中,时而露面。

    白石推着我的轮椅,在我抬头看向天空的间隙,少年弯腰征询我的意见:

    “阿蜜要去哪里玩玩么?”浓重的关西腔,少年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于是兰和谦也的目光便向我聚拢而来。

    “还是去哪里玩玩吧!”看见谦也那纠结无比的表情,我到底还是成全了少年想玩的心思。

    “不勉强吧?”兰扬起嘴角问道。

    “嗯,一点也不!”我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谦也高兴得大叫起来。

    一定从没想过,即便自己断了一条腿,仍会有这样一群人与我同行在时光的轨迹上,嬉笑着在这条轨迹上印下我们的足迹、印下彼此间的青春。

    因此最后,当

    我拨通父亲的电话时,听筒这边的笑声就快要淹没我的讲话:

    “所以父亲,您就放心吧!”

    因为他们正在代替您,正在替您的女儿行走在这看不见尽头的光轴之上。

    充满希望的人,总想用一些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快乐。

    而那支尚未绽放的紫阳则突然跃入我的脑海。

    因此下一张画,我告诉上田老师,自己希望想象着画些什么。

    想象出那支开出花儿的紫阳,想象出许多簇拥在阳光雨露下的粉紫色花团。

    ——想要体会一下那个未曾谋面少年,对待世界的温柔与平和。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