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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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到孟璟,老夫人和张氏的气焰就消下去了一大半,屋内好一会儿没人吭声。

    老夫人心里头那点愧疚感和不清道不明的惧意似乎又缓缓升了起来,一时之间倒忘了重伤的孟琸,迟疑了下,问了句:“谁动的手?”

    楚怀婵道:“二爷身边常跟的厮,叫东流,刚刚才回府。”

    扶舟东流这两个名字老夫人自然不会不知,她冷静了会儿,吩咐道:“去叫过来,一并扔到外头好好审。”

    室内没人再话,就这么沉默了一刻钟有余,赵氏忽然出声:“老祖宗也不能太偏心,光是审问这头的人,似乎也太不公平了点。”

    张氏问:“你什么意思?”

    “孟琸呢?他身边伺候的人呢?府里的巡防侍卫呢,都干什么吃的?”赵氏盯她一眼,“府里的事都是弟妹了算,如今不妨告诉告诉我,这么多的侍卫,是怎么容你的好儿子夜半闯进他嫂子的院子的?”

    老夫人手拄在龙头拐上,慢慢捋清楚了今夜这出大戏的意思,但这些事合该这些年轻辈来争,和她这个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人总归没什么关系了,于是没出声。

    张氏笑了笑:“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从前大嫂没什么精力管家,我好歹辛辛苦苦帮着操持了整整五年,如今儿媳进门了,有人可以帮衬着了,这便想着过河拆桥了?”

    “弟妹这五年的所作所为与‘辛苦操劳’,我都看在眼里。你也不必含沙射影,我只是就事论事。”

    外头有人进来回禀:“老夫人,阅微堂的厮招认确实是他在二少夫人院里设的机关,主要是以防万一,谁知当真有不长眼的闯进……”

    他还没完,老夫人断了他后半截难听话,问:“其他人呢?”

    “栖月阁上夜的,今日中秋节,二少夫人恩典放众人回家吃月饼,今夜外院无人上夜,内院只有两个大丫头并几个在外间供差遣的丫鬟,都二少夫人一回来就不舒服,早早喝完药歇下了。”

    “这头的人总归没什么疑点,再怎么也不可能把脏水往这边泼吧。老祖宗,您不如还是问问弟妹,我刚才的问题她怎么答?”

    老夫人龙头拐击在地上,惊起一声巨响:“张氏,你。”

    二夫人张氏见她动了怒,也不再帮着话了,忙跪下去,哆哆嗦嗦地道:“老祖宗,这巡防就是平素安排下去的啊,您也过目过的啊。想是今日过节,侍卫们偷懒了也未可知。”

    老夫人道:“那便把侍卫也给我拿下,好好审。”

    张氏忙磕头,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哭腔:“别啊,老祖宗,侍卫人太多了……琸儿正要亲呢。”

    孟琸倒也不是个省心的,常去勾栏瓦舍不,也还养有外室,虽不像孟璟因为身份的原因能在京师里传上一嘴,但在宣府这地儿,也不算不为人知,虽有着国公府的庇佑,个好姑娘倒不是难事,但如果妄图染指自家嫂子这等腌臜事传开了,意义自然不一样。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没出声。

    赵氏看向楚怀婵,楚怀婵摇头示意她无碍,这才开了口:“弟妹得有理,嘴长在各人身上,日后这话怎么传,也不是随便就能控制得住的。”

    张氏虽不知她为何态度陡转,但也带了几分欣喜看向她,却听她道:“总之,今晚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孟琸他没能进得了栖月阁明间的大门。公道自在人心……”

    她刻意顿了好一会儿,张氏才明白过来这真的是个局,既然楚怀婵早有准备,明明可以把陷阱设在外头,不必非要引孟琸进自己院里惹出事端。但若在外头……人都是她管着,事情自然很好摁下去,断不会像如今这般,他们一点主动权都握不到。

    只是自个儿那不争气的儿子还当真不长脑子,非往火坑里头跳,但到底是独子,她也没法子当真舍掉这不成器的。

    她绞了绞绢帕,放低姿态道:“大嫂得是。公道自在人心,琸儿有错,我代他向大哥大嫂赔个罪。”

    赵氏看了眼楚怀婵,她只好接道:“也给侄儿侄媳赔个罪。”

    “养而不教,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日后我也没有脸面再管教下人,账房和库房的钥匙,外加这五年的账簿,我一会子会亲自送到槐荣堂给大嫂过目。”

    赵氏默了会,点了点头:“依我看,这事也就不必闹太大了。”

    二夫人忙应和是。

    老夫人见两人谈好了,知赵氏其实也没有当真要讯问孟琸的意思,问:“眼下我能把人带走了?”

    赵氏点头:“老祖宗请便。”

    老夫人看了楚怀婵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带人撤了出去。

    赵氏把今夜涉及到的仆役丫鬟全部召在一起,让敛秋挨个清点完后,吩咐道:“把名儿记下,全部划到阅微堂伺候。”

    “啊?二爷肯吗?”

    “他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划过去。”赵氏怒气未消,这话时的语气不容置疑,完又反应过来其实她也使唤不了孟璟,只好低声补了句,“他媳妇儿的事,烂摊子不该他帮着收拾?”

    “啊?”敛秋忙愣了下,赶紧应和道,“对对对,夫人得是。”

    赵氏这才冷冷扫了众人一眼:“今夜的事,一字不得再提。否则,日后在阅微堂伺候,二爷待下,你们知道的。”

    众人哆哆嗦嗦地应下,她又补道:“每人月钱涨一半。”

    恩威并施,众人喜忧参半地应下,东流干脆顺路把人都领了回去。

    他进门的时候,孟璟刚好回来转了一趟,正要出门,见这阵势,愣了下,问:“就出去了几天,院里的人都死绝了?”

    东流:“……不是,是夫人院里的人手太少,给您拨点过来,以后可以十人伺候更衣,二十人伺候用膳,人实在太多没活可干的话,让您没事就叫人出去扫扫后花园侍弄侍弄花花草草也行,或者……”

    “住。”孟璟看他一眼,“把人搁那儿,你给我过来。”

    “是。”东流忙跟着他进了客厅,赶在他手痒之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孟璟在他那把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了许久,憋出几声闷笑来:“这丫头,还挺有意思的。”

    “啊?”

    “狐假虎威的本事倒是不。”

    “少夫人借您的势,不也是应当的么?”东流见他还有心思想这个,皇帝不急太监急,“主子诶,都有人敢心怀不轨了,您还不在意啊?这亏得是少夫人脑子灵活,若换个傻的……”

    “这丫头可不是个傻的,机灵着呢。”

    哦,东流一脸冷漠,您媳妇儿爱怎么夸就怎么夸吧,反正也不干他的事。

    孟璟琢磨了会儿,疑惑道:“不过这家有什么可当的?数银子调遣人这么麻烦的事,母亲如今肯定没精力管,到时候不还是要交给她。年纪这么大点儿,倒不怕事多压身。交给二房操持着,就算给他们占点便宜,但图个省心不也挺好?”

    东流见他语气认真,似是当真疑惑,想了好半天,才回道:“少夫人瞧着倒像是个想认真过日子的。”

    孟璟看他一眼,思忖了会儿,没接话。

    东流试探问:“那人都留下了?”

    “让万叔看着办,内院少安排点人,若太吵,拿他是问。”

    “诶好,那我去给他知会声。”

    “还有,吩咐下去,不得再提这事。”他语气不自觉地重了些,“若有敢乱嚼少夫人舌根的,直接乱棍死。”

    东流应下,见他起了身,想起他方才也是要出门,多了句嘴:“主子这是要赶去给夫人请安?也快到子时了,您赶紧去,夫人这几年面上虽同您置着气,但心底总是盼着每月朔望这二日的。”

    孟璟今夜被楚怀婵这一出给逗乐,难得没计较他嘴碎,左脚刚跨出门槛,又顿住脚步,吩咐道:“把万叔拨过去给她。”

    “诶好,”东流应下,“万叔从前能帮着夫人管侯府,如今国公府里这点事定然也不是难事,少夫人想必轻松许多。”

    孟璟回头看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不太和善的笑来,东流赶紧往后退了一步,语速飞快:“好的,我明白了。是万叔办事不力惹恼了您,等他把这批人都安顿好,我立刻把他给撵出去。”

    孟璟这才往外走,走出去几步,又问起别的事:“教训够吗?”

    “啊?”东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的是孟琸,吃惊了下,毕竟老侯爷对二房很是宽仁,孟璟对他这个父亲向来又敬重有加,虽看不上二房那等人,但一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懒得搭理,更不会和他们计较。

    他思忖了会儿,老实道:“少夫人瞧着像是个和善的,但偏偏下手没留情,我悄悄看了几眼,腿根都肿完了,得有好几个月下不了地吧。依我看,要不是顾忌着这是您兄弟,给您点面子,少夫人能直接把这人废了。”

    孟璟虽觉着这话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没忍住嗤笑了声:“能从这丫头那儿讨到便宜的,那也得是个奇人。”

    东流称是,他又问道:“孟琸中举了吗?”

    “暂时没呢,秋闱刚结束,是这次应该有希望。”

    “刚考完都不安生。”孟璟缓缓拨着念珠,沉声道,“帮那丫头再给他补点教训。现今学台是谁?”

    “高叔元。”

    “熟人啊。那正好,不必找别人了,直接派人过去声招呼,孟琸要中了,让他仔细督察院的笔杆子。”

    东流应下,他又补道:“还有,去趟巡抚衙门,问问府台大人,就上次的事都一个多月过去了,臬司衙门为何仍没能查出一二,剩下的事叫他们自己看着办。”

    东流一愣,毕竟要拿孟琸是问还很正常,这俩兄弟间没什么情分在。但毕竟侯爷他们两兄弟是相扶持着过来的,孟璟平时虽瞧不上那一大家子,但一般总会多少给他这个二叔一点面子,他不太确定地问:“这是要问二老爷的罪?”

    他话刚出口,随即又明白过来,涉及到鞑靼,若查不出来龙去脉,担责的自然不会只是一个推官,这责,定也不是一个推官就能担下来的。这意思,自然只是给孟淳一个教训。毕竟子不教,父之过。

    见他久不应声,孟璟道:“你这脑子,我看塞回娘胎回炉重造一回,再修炼上几年,大概也就能比得上孟珣那个心智不全的八岁儿了。”

    心智不全?这是连自个儿弟弟都挤兑上了?

    东流“唰”地站直了身子,连连摆手:“不不不,免了吧,我娘都去了好些年了,您还是别劳烦她老人家了。”

    他赶紧做了个“请”的手势送瘟神:“您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