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淑妃告状
燕清意走出三清殿不久,葛喜迎面走来。
葛喜额上带着薄汗,圆润的黑色眼眸微闪,见到她行了一礼:“娘娘,大王命你去延年宫。”
燕清意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
到延年宫时,已过了午时,灼热的夏日阳光照在琉璃金瓦上,反射出晃眼的光芒。燕清意微眯着眼,踩着脚下的人影,踏进殿中。
许明沅坐在正殿的宝座上,神色冷峻。
淑妃坐在下方,她垂着眼,见贵妃来了,瞥了一眼,不太恭敬地行了一礼,又坐回椅上。
燕清意坐在淑妃正对的椅上,淡笑着破沉默,“这是怎么了?本宫瞧着大王与淑妃,似乎不太愉悦。”
淑妃哼笑了一下,杏仁似的眼盯着燕清意,“既然娘娘来了,臣妾就如实与大王了。臣妾行得正,坐得直,不在背后妄议娘娘。”
“淑妃这是何意?”燕清意望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升起丁点不安。淑妃这人,与她相交时略带愁苦,与方女史相交时落落大方,早前牙尖嘴利谁也不服,被王后拿住家人后,又变得善解人意。
“大王,那日太后千秋,臣妾见云婕妤指使平儿故意将酒洒在贵妃身上,然后邀贵妃去芳袭殿。臣妾担心娘娘,于是尾随而去。”
燕清意赶路而来,白皙的面庞被阳光晒得微红,听了淑妃的话,她的脸上霎时失了血色,淑妃看到了什么?
“谁知云婕妤站在殿前,守门似的,左右量。臣妾担心贵妃有事,便想从芳袭殿后门进去看看。”她顿了顿,拍着胸口叹气道,“臣妾走得慢,绕了一圈到芳袭殿后门时,看见贵妃披着披风,与一个陌生的男子一同从后门出来。臣妾吓着了,赶忙躲到树后的阴影中悄悄探,那男子穿着竹色的衣袍,面容俊秀,好像是晋国使团中的人。”
许明沅本斜靠着宝座,忽然坐直了身子,冰冷的视线盯着淑妃,“此话当真?”
淑妃站起来,神色凛然,竖着三根手指对天发誓,“臣妾若有一句假话,必连累全族受难,不得好死。”
燕清意逼着自己挤出一抹淡笑,安抚自己,她没有证据。她从容地端起茶水,浅饮一口,“不知淑妃受了谁的指使,编排这么一通谎话来造谣本宫。本宫若在宫中与男子私会,你大可当场便呼来侍从将本宫抓住,为何过了……这都快两日了,才想起与大王告状?”
“臣妾一时慌了,哪里见过胆子这么大的奸夫淫.妇,敢在王宫中行□□之事。于是臣妾忘了呼喊。”她瞪向燕清意,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言语轻轻摇晃,熠熠生辉。
淑妃不屑地“啧”了一声,“不过臣妾悄悄地跟上了他们,随他们一同去了竹中楼阁。”
燕清意“嘁”地一声轻笑,“淑妃越越荒谬了,本宫……”
许明沅断道:“听她完。”他的声音冰凉,像是冬日间灰白的冰渍划过燕清意的面庞。
“臣妾不敢靠得太近,怕被他们发现灭口,只好附在窗旁偷听。他们二人喁喁耳语,亲切异常,臣妾并未听清他们什么,左不过是情人相见的窃窃情话。但听贵妃叫那人,沐恒哥哥。”
“沐恒哥哥?淑妃的意思,本宫在竹林私会晋王晋沐恒?”燕清意嚯地站起来,一甩衣袖,既生气又磊落地,“晋王千里迢迢来了许国王都长乐城,又混进使团中进了王宫,竟然只是为了与本宫见上一面?淑妃编排的故事中,晋王似乎是个情种。那他都做了这么多安排了,为何不趁大王上月不在王宫时,将本宫带走?一国国君,又如此深情,连这点手段都没有吗?”
淑妃也站起来,镇定地望着燕清意,勾着红唇道:“贵妃与晋王的安排,臣妾如何得知,不定晋王安排贵妃在大王身边献媚,伺机行刺大王。”
“凡事都要讲个证据,淑妃酝酿了这么两天才整出一通信口雌黄的谎言造谣本宫,本宫如何能临时想出反驳之词。”燕清意望向许明沅,委屈地红了眼眶,“谣言止于智者,还望大王明鉴。”
淑妃见许明沅沉眸思量,走到他身边,拿出袖中的一块巴掌大的玉,“大王请看,这是晋王赠与娘娘的玉像,刻的是娘娘的模样。娘娘那日见大王带人来了,她不顾自身安危,点燃了阁楼为晋王掩护,慌乱之中把这玉丢出了阁楼,恰巧被臣妾捡到。”
燕清意嘴唇翕动,一时哑口无言。她那日趁晋沐恒走后,随手把这玉像扔进了黑暗的竹林中,想着就算它被宫人捡到,他们也会偷拿出宫去卖钱,不会影响到她。
许明沅接过,这玉触手生温,是晋国特产的顶级羊脂玉,一般的达官贵族也拿不出这么大块玉来。而且这玉上刻的女子,一看便是燕清意年少几岁的模样,桃花眼带怯,樱桃嘴轻抿着笑。
他没有见过她这样娇怯可人的青葱模样,那时的她正与在燕国求学的晋沐恒两情相悦,共同吟诗作赋,赞叹佳境韶华。
许明沅的心中冒出一股难以言的酸涩,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捏着玉像,竟将它从中折断,他眉头轻抬,“淑妃若有意借前日的事污蔑你,这玉像也不是一两日能做出来的。”
纱窗隔着细风,阳光透过珠帘斑驳地照进殿中,午后日头正盛,铜炉中的熏香让燕清意烦闷,她的背上升起点点薄汗。
“淑妃的父亲,周国的安仲伯,因言获罪,导致一家十几口人被贬为庶民,罚到周国边境的牧场做苦力。王后的弟弟许折,借机把她的家人都抓来了长乐城,藏在城中某处宅院里。”这是她们两人结盟时,淑妃为了获得她的信任,亲口讲给她听的事,“王后拿捏着淑妃的家人,淑妃才不得已结束了四年的幽居生活,离开梅香殿,为王后做事。”
燕清意真切地望着许明沅,“大王不奇怪吗,一个幽居四年的人,突然转了性子,热络地与宫中各妃嫔交往。此次她们想要烧死我,但在宫中做这样的事,实在过于危险,所以想了这阴毒的后招,让我死了还要背负私通的骂名。”
“可我被大王救了。”燕清意抽泣着,泪水滴在光洁的地板上,“王后因此被禁足宫中,云婕妤被逐出宫去,唯有淑妃暗中替王后做事,没有受到牵连。所以她来了延年宫,编排了这些故事,想要离间我和大王,再借机救出王后。”
她躬身长拜,郑重道:“还望大王明鉴。”
淑妃离许明沅近,她发现他沉下了眸子,冰冷而痛心的神色有所收敛,更多的是思索与猜疑。
淑妃身形颤了颤,忙跪在地上,痛声疾呼道:“大王,贵妃巧舌如簧,臣妾不过她。但请大王仔细想想,大王与贵妃有亡国之仇,贵妃却竭力讨好大王,贵妃自认腹有诗书气自华,却连一点傲骨都没有吗?贵妃曾与晋王共谱一曲《花语传》传唱诸国,两人被士人奉为金童玉女的一对佳侣,贵妃又怎会在亡国之后轻易移情别恋?”
燕清意:“晋王曾传密函给大王愿以三城换我,那时我方认识大王几日,尚且不愿离开大王。更何况如今与大王两心相许、情投意合,又怎会与晋王私会呢?”
许明沅想起那时她巧笑道:“君美甚,晋王何能及君也?”又听她两心相许,情投意合等词,他神色稍霁,挥了挥手,“你先起来,跪久了膝盖疼。”
“既然淑妃问我为何会移情别恋,那我也不怕羞,便在这儿了。”她扶着葛喜的手站起来,眼中未干的泪水挂在纤细的睫毛上,仿佛雨滴花梢,“我的父亲是个胡作非为的昏君,晋王是个只知谈情爱的昏君,只有大王是个明君,臣妾饱读诗书,欣悦佳主,凤栖梧桐,自然想为自己寻个好的君王和夫君。”
许明沅听着她的吹捧,看着她真诚的眼神,心中有一丝动容。
淑妃见大王神色不对,连忙哭喊道:“大王,臣妾在你心中没有任何分量,但臣妾句句属实!”
淑妃不禁越哭越惨,泪水挂满了面庞,哽咽着:“若如贵妃所言,臣妾与王后、云婕妤勾结,做了十足的计划想要谋害她,那为什么在她出事之后,王后却不为自己申辩,而是任由大王责难?而第二日,贵妃却去王后的宫中拜见,王后若真与贵妃有深仇大恨,又为何会接见她?难道王后想听贵妃奚落自己吗?”
燕清意眼眸微动,抿着唇,淑妃这话倒是的在理,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
许明沅沉声,挥了挥手:“你们都先退下。”
淑妃不愿起身离去,她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告状,却并没有让贵妃受到责罚:“大王,贵妃与晋王在林中,还不知做了什么苟且之事,大王便任由贵妃如此吗?”
“淑妃这就急了?开始胡乱污蔑了吗?”燕清意冷哼一声。
“退下。”许明沅冷了脸,两人不敢再,纷纷退出正殿。
她们两人的言辞都有可取之处,他虽私心更偏信燕清意一些,但他瞧着地上残破的玉像,沉眸道:“葛喜,你派人速去拦截晋国使团。”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