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心意沉沉

A+A-

    许明沅坐在窗前,目送行云,沐浴着薄暮黄昏的微光。

    葛喜走进延年宫,躬身在侧,心地回禀:“大王,奴婢派人去查了晋国使团入住的使馆。太后千秋晚宴结束后,晋国使团的人分为三个队伍,从不同的方向离开了长乐城,返回晋国。”

    许明沅面色沉静,食指在书桌上轻敲了两下,点了点头,他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如果晋王没混在使团中,他们何必兵分三路回国,刻意躲避盘查,“派人去追。加急传信,让沿途城镇戒严,不许给晋人放行。”

    “奴婢去安排。”葛喜。

    燕清意……她那夜突然主动向他求欢,难道真是因为晋王指使她,让她潜伏在他身边,伺机对他不轨?

    他又忆起那日在山林间,宣方:“公主,山雨欲来,蛰伏为上。”他当时认为宣方是死前想反咬她一口,但如今想来,会不会是因为宣方知道燕清意不堪忍受在他身边行讨好之事,想要自尽,所以宣方到死都在嘱咐她,让她保住性命,以待来日。

    他越想越闷,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饮尽,依旧掩不住心中的怒火。她那些乖巧可人的模样,都是装的吗?

    晚霞的光芒隐进山中,灰白的天幕上隐约可见几颗黯淡的星辰。

    “大王,奴婢今日去问了桂军将领,今年冬日王后的表弟许折确实秘密押送了一批人回长乐。桂军将领当时把这事回禀了太后。但太后压了下来。”

    “能让太后按下不表,那必是她好女儿做的蠢事了。”许明沅冷笑,他正愁找不到理由处置亲近许娴的许氏族人,“把许折关进大牢,对外,许折苛待、不敬宗主国王室,以下犯上,外加在南都监管手下不力,纵容行恶。秋后问斩。”

    葛喜微愣:“可是,淑妃的亲人已被老周王贬为庶民,不再是周国王室了。”

    “那就给周王传信,让他即刻恢复安仲伯一家的身份。”许明沅此番去边境收获颇丰,最大的收获就是让现在的周王对他唯命是从。

    交代完事情,许明沅心中却并不畅快,他仰望苍穹,对着暗沉的天幕叹气,昨日这时候,还在妍玉宫与清意嬉笑玩闹,共进晚膳,今日却只余失望。

    他悲伤了片刻,听到身旁和缓的呼吸声,看向葛喜,“你怎么还杵在这儿?”

    葛喜扰了扰脖子,尴尬一笑。他话没完,见大王面色不佳,只好站在一旁等待话的时机,“近日还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晋国使团的人出王宫后不久,遭遇了刺客埋伏,死了七个人。当夜捕快询问他们,他们遇到了劫匪,但财物没有遗失。因着他们不是许人,捕快不能当即将他们带回衙门审问,便让他们第二日自行去衙门报官,他们没有去。”

    许明沅眼睑微抬,“谁派的人?”他想了想,竟不知是谁会在这个时候刺杀晋沐恒。

    “还在查。”葛喜犹豫片刻,浓眉皱在一团,“那日贵妃娘娘去芳袭殿后,采枝趁机领了宫牌,出宫了一个时辰。”

    “你是怀疑,是贵妃派的人?”许明沅摇头,“贵妃哪有人脉。下次采枝出宫时,你派人盯住她,看看她到底在做些什么。”

    “喏。”葛喜,“还有一事,奴婢今日听贵妃所言,也觉得不无道理。淑妃若是当夜看到了贵妃与晋王私会,为何不立即向大王、太后、王后回禀,而是隔了两日,给晋王逃难的时间。”

    “于是奴婢也派人去查了,想不到有意外的收获。大王上月去边境驻扎重兵,协助周国的二公子贤继位,二公子的势力原先弱于大公子尚,有了大王的帮助,也只是堪堪灭了公子尚,未能彻底铲除公子尚的势力。这也是大王乐于见到的成果,让这一代的周国国君,依旧陷入泥潭般的内战中,不得安宁。”

    许明沅了然道:“淑妃又和周国勾结上了?”

    “正是,淑妃今日上午收到了来自周国的密函,午后就来揭发贵妃的行踪,她可能是想代贵妃的位置,便于……”葛喜不敢再。

    “接替贵妃的位置,谋害孤。”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着这两人午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争锋,竟然是殊途同归,“她们啊,真是演了一出好戏。”

    他一掌拍在桌上,面色冷峻,“派人去梅香殿搜宫,再把淑妃抓起来,严刑拷问。”

    “那……”葛喜垂眸,望着光洁的地板。

    “贵妃,先不理她,晾她一段时间。”许明沅想,她若真是虚情假意,也只怪他痴心错付,日后便不再理睬她。

    光是想着不再见她,他心中就又酸又闷,罢了,若是她真心悔过,就从长再议。

    “喏。”葛喜退出了暖阁,不禁暗笑,大王还是偏心啊,明明两人都有作乱的嫌疑,但抓了淑妃,却以不理睬的方式对待贵妃。

    他私心也认为贵妃不像是心有歹念之人,绣夏姑姑这些日子在贵妃身边,也未看出任何不妥,应是另有隐情吧。

    他会好好探查一番。

    ……

    淑妃捏着密信坐在床沿上,倚靠着床头的雕花楠木,心中愤恨不已。

    绣言望着西沉的斜阳,问:“娘娘是否先用晚膳?”

    “本宫吃不下。”她快要咬碎银牙了,哪还吃得下东西。

    她前日瞧见贵妃与男子私会,本想留着这个把柄,日后有利可图时再揭穿她。谁知公子尚的妻子传信给她,公子贤与许王勾结,签订了无数丧权的盟约,以求获得许王的支持。

    如今公子尚死了,公子尚的妻子带着残部负隅顽抗。

    公子贤继位为王,明年还想邀约许王、晋王一同去周国王都宣誓,不再奉周国为主,而是奉许国为主,向许国纳贡称臣。

    淑妃想到年少时她躲在高楼里,看老周王受数十诸侯王跪拜,是何等的光荣。如今许王不顾同宗情义,无情的戕害诸侯王,攻城略地,公子贤竟然还拱手让出宗主国之位,这是周国三百年从未遇见过的奇耻大辱!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要接近许王,与所有想要他死的人联系,一同除掉他。

    她本想借此事除掉燕清意,借机博得许明沅好感。谁知燕清意巧舌如簧,险些把她陷害了。

    “绣言,你去把太医叫来,本宫头疼。”淑妃。

    绣言走到殿门,突然听到杂乱地脚步声在门口响起,她瞪圆了眼,看着一队侍卫目不斜视,直冲进梅香殿,绣言怒斥道:“你们是谁,为何闯入梅香殿?淑妃正在殿中休息,若是冒犯了娘娘,大王不会放过你们!”

    “臣等受大王命令,奉旨搜宫。”

    淑妃本靠在床边,听到侍卫的声音,惊得一下跳了起来,把手中密函往烛火前送。

    密函的信封,是特制的信皮,一时竟然烧不着。

    侍卫眼疾手快,冲上来一把拽住淑妃的手。

    淑妃感觉兽夹一样坚固的手钳住了她的手,她呼叫着拉扯信件,想要将它撕碎,却被侍卫反扣住手臂,按在地上。

    密函被他们收走,淑妃惨叫着被押出梅香殿。宫中宫婢惊声尖叫,一一被扣押起来。

    ……

    “大王。”海沛递上茉莉花茶,轻声放在大王的案桌上,许明沅批阅奏折并未抬头,海沛轻声,“贵妃娘娘求见。”

    “不见。”

    “喏。”海沛走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大王,贵妃娘娘,事关太后安危,望大王见她一面。”

    许明沅从奏折堆里抬起头,面色阴沉地盯着海沛,海沛抖了抖,“奴婢去回……”

    “让她进来。”许明沅放下朱砂笔,既然事关太后,那听听也无妨。

    燕清意走进殿中,盈盈一拜,“大王,今日我随太后去了三清殿,一同修行了许久。”

    夏日温热的风吹进殿中,两旁明亮的烛火照在她的身上,她纤细的身影随着烛火轻微摇曳,仿佛她也在轻颤。

    许明沅量她,见她面色如常,他没有作答。

    燕清意又道:“殿中的香火应是高道长特配的,焚烧之后有一股窒闷的香甜味道,使人闻之晕眩,且可能产生幻觉。”

    她见他沉着眸子,不搭她的话,她不禁感到揪心,今日淑妃的话,他是听进去了。她不想和他有隔阂,可是这事,她实在无从辩白。

    “请求大王派人去三清殿中,将那些香火换成正常的香火。还有高道长炼的金丹,也换成正常的补药。让太后不再受这些东西迷惑。”

    “何必这么麻烦。”他抬起瑞凤眼,冷淡地盯着她,“把高道长杀了便是。”

    “这样会让太后心寒。今日高道长,明日李道长,只要太后还深信其中,此事就不会善终。”

    许明沅对着海沛:“你去把高道长请来,然后拿几百两去收买他殿中的仆童,让仆童把香火、金丹换了。”

    海沛应声而去。

    他见她不再话,本想,“你退下吧”,话到嘴边却不出口,他撑着书案站起来,转身欲往后堂去。

    “大王。”她上前几步,走到他的案前,见他停下了离开的步伐,她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迫切地,“有时眼见未必为实,耳听未必为真,还望明沅信我一次。”

    他转身凝视她:“你有和他私会吗?”

    “我……没有。”

    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