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伊恩(三)
瓦伦子爵带着船队启程了。
伊恩站在港口, 看他们套着虚假的外壳离去,巨大的船只装载着慢慢的货物驶向远方,杰拉斯站在他的身旁, 笑问:“这回事一场不错的交易, 对吧?”
伊恩转过头,同样笑道:“只要能帮子爵府度过危及,都是不错的交易。”
“那是当然, 合作愉快了。”
当然要合作,只是他还没有心大到让自己站在被动方毫无动作。
伊恩按照瓦伦子爵的吩咐, 偶尔也会去酒会维系他的人脉,管家也一直跟着监视他,寸步不移。
伊恩没有一点不耐烦,相当称职地做瓦伦子爵留给他的工作,他也经常在酒会上遇到杰拉斯,每当这时, 管家总是格外心, 生怕伊恩和杰拉斯搭上一点不正常的关系。
虽然他们似乎已经搭上了。
又是一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酒会, 只是这一次杰拉斯并没有参加, 管家立马松了一口气。
伊恩大体扫视了一圈, 成功找到自己的目标, 知道今天是难得的机会。
他晃着酒杯的酒液,轻车熟路地和周围人招呼, 自然地融入社交的中心, 微退一步, 不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啊,真是很抱歉,没有踩到您吧?”伊恩伸手虚扶一把, 直到对方抬起脸露出五官才佯装惊讶:“啊,原来是萨斯大人,好久不见,您的气质愈发出众了。”
“伊恩少爷。”萨斯,曾经欲为自己女儿后半生上来搭讪伊恩的魔法协会的分部委员长,看向伊恩身后确保瓦伦子爵不再场,面上明显一喜,“听瓦伦子爵随队出行了,不知现在到哪里了?还平安吗?”
伊恩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跨海通讯消耗太大,我只知道父亲大约会在一个半月后回来。”
事实上在萨斯提出这些问题就已经暴露了不少,“还平安吗?”本身就不像是问候的话,更像是想要听一些道消息的迫切心情。
松木造船,萨斯绝对掺和了一脚,不然那些实力不菲的魔法师要怎么联络?真的是靠杰拉斯通过特殊手段通地下人脉吗?恐怕魔法这方面萨斯懂得更多吧。
“啊,还有一个半月啊。”萨斯若有所思地点头,估计在想一个半月后会通过哪种方法得知瓦伦子爵船队全军覆没的惨报吧。
“父亲大人。”萨斯身后一个有些娇羞的声音传过来,一位穿着浅粉色礼装的姐露出面容,她嘴上喊着父亲大人,却连一点余光都没有分给萨斯,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伊恩温和帅气的脸庞。
“哈哈哈,向伊恩少爷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宝贝女儿达芙珊,达芙珊,这就是我和你提到过的瓦伦子爵的少爷,伊恩少爷。”
达芙珊面容粉嫩,正端着一杯果酒,面色两陀醉红,有些痴迷地看着伊恩:“以前听父亲过伊恩少爷器宇不凡,我还有些不信,今天见了才肯定,伊恩少爷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伊恩绅士鞠躬:“达芙珊姐同样拥有傲人的美貌,得到您的赞扬是我的荣幸。”
管家站在旁边,不重不轻地咳了一声,伊恩动作顿了顿,收回目光,微微举杯:“很高兴认识您,希望您能在酒会上玩得愉快。”
如此直白的告别语,达芙珊姐还以为是自己错了什么话,一下子委屈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伊恩,柔声挽留。
管家催促的咳嗽声又响起来了,伊恩只能再次抱歉推脱。
萨斯当然注意到了女儿不舍的表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儿对一个男孩子这样上心,看来自己的眼光没错。
想着,他眼睛一瞟有看到了像个臭虫一样跟着的瓦伦府管家,伊恩在子爵府的地位有争议这件事他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连一个的管家都能对子爵少爷进行约束。
不过一切都是因为管家听命于瓦伦子爵,如果没有瓦伦子爵背后发号施令,这位管家也不会这么嚣张,想想瓦伦子爵再有一个月就葬身海底,到时候伊恩就是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自己的女儿很快也会成为子爵夫人,一个的管家还能拦得住他?
毕竟船上有三个自己人,萨斯丝毫不怀疑事态发展会偏向其他地方,心气也高了起来,干脆伸手拽住伊恩即将收回的胳膊,将人往自己这边拉近一步,亲昵地拍拍他的肩:“我倒是对你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我的女儿也是年轻人,不如给个机会,一起聊聊天?”
着,萨斯别有意味地扫了一眼身后脸越来越黑的管家,“老夫也曾经是魔法协会的分部委员长,一些的魔法还是拿得出手的,我可不想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破坏酒会的美好氛围。”
完这句话,管家忽然感觉肩上像压了两座大山,愈发沉重,以至于他想开口都不行,想向前迈步也不行,只能停留在原地,看伊恩被萨斯拽走。
可怕的不是无法动弹的感觉,而是萨斯流露出来的,致命的威胁。
像是一枚炸/弹绑在身上,只要惹对方一个不高兴,引线就会被点燃,他会被炸得一点也不剩。
管家的冷汗滴下来砸在地板上,想想瓦伦子爵对伊恩的约束尤其要注意他和杰拉斯的距离,萨斯虽然身份特殊,但听子爵大人的描述也只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废物,一个曾经的高官,一没有权利,而没有金钱,能翻起什么水花?
自我服后,强压在管家身上的重量终于消失了,他松了一口气,站在不远处,像一个正常的管家那样等候伊恩。
萨斯挑眉,在女儿和伊恩之间充当鹊桥,联络感情,而伊恩看着萨斯热切的样子,同样无声地笑了。
他讨厌处在被动的位置,即便猜出了杰拉斯的手段,后续也可能会被他拿捏住,他需要一张能够翻身的牌。
而现在,牌送过来了。
这次酒会后,管家在没有拦着萨斯向伊恩牵红线,伊恩也通过这条线得知了不少东西,甚至达芙珊姐还为他复制了一份杰拉斯与萨斯签订的合约。
他仔细研究了那份合约,内容有些含糊,大概意思杰拉斯向萨斯借了三个人,看金额数值,刚好是百分之十的定金,这笔定金数额不,借三个人绰绰有余,至于用途也很明显。
他特意听了,一个盛产松木的大镇的一片松木林被剃头式砍伐,想来这三人就是去做这些的吧?
三个人搞定造船的原材料,也能免费省力的运输,合计下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算算时间,将近两个月过去了,松木船应该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大大的证据搜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他只要等待就好。
伊恩站在海滩上感受海风徐徐吹来,大海腥咸的气息包裹着身体,他懒得再束缚自己,解开西装的纽扣,任风吹起衣摆。
他以为这是久违的宁静的一天。
可现实是,狼狈的瓦伦子爵在那天重新回到了子爵府。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伊恩绑在十字架上,用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顿。
伊恩甚至没有话的机会,口中便被塞上布条,无情冷冽的鞭子狠狠抽了下来。
破空声划开他的衣服,撕碎他的尊严,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抬起头,去睁开眼,看看眼前不知为何死里逃生的人是多么愤怒。
他只能在鞭子抽皮肉的声音中勉强辨别他们的对话。
“就是他!主船就是由他检查的,一定是他动了手脚!”
“那晚管家也在,您可以向他确认伊恩这个阴谋家有没有动过主船。”
“他就是算到船到公海会沉下去,货物和人都会被卷进海浪中,变成海怪的粮食,如果不是我们施展魔法,您现在可能都没法站在这里了!”
“现在货物、船只、财产全都没了,他就是先要顺势归附法默伯爵,巩固自己的地位!”
越来越多的猜测出口,一人一句就将伊恩定成了死罪,鞭子抽在身上,他已经没了力气去叫喊,几乎昏死过去。
瓦伦子爵用袖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指了指旁边瑟瑟发抖的管家,“去把他弄醒。”
管家颤颤巍巍地走上去,拽起伊恩的前发,强迫他抬起头,上手甩了两巴掌,伊恩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让我来!”话的是之前的刀疤脸领头,伸手凝了一团水,对伊恩兜头砸下去。
伊恩的眼皮动了动,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睛,管家将他口中的布团拿下来,边听瓦伦子爵问:“现在,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伊恩终于看清了眼前,瓦伦子爵不再像从前那般端着酒杯,衣装整齐的绅士,他的头发凌乱,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白色的衬衫上沾了不少泥沙,晕成一片一片的,双眼通红充斥着怒火。
这样子并不像是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而是让他交代一下最后的遗言。
伊恩咳了两声,哑声道:“欢迎您平安归来,我亲爱的父亲。”
“平安归来?”瓦伦子爵咬牙切齿地重复这四个字,抬手又一鞭子抽过来,管家尖叫一声松开了拽着伊恩头发的手,他的脸侧一偏,鞭子落在头顶,生理反应让伊恩剧烈地战栗起来,无可比拟的疼痛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他张大嘴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鞭子重新落下来,抽在身上,瓦伦子爵像一个疯子嘶吼着,“你!就是你想要害我!现在赌约要输了,你一定很高兴吧?可你也没想到,我不仅没有和那艘船一起沉入海底,还能回到这里要你的命吧!”
腥咸的海风吹来,抚过伤口,愈加麻木,伊恩的脑子也愈加清醒,看看瓦伦子爵的样子,为了地位和财富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如果自己将来也变成这副样子,要多累啊?
一瞬间他放弃了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虽然这辩解也没什么用处,干脆笑了笑,虚弱地开口:“这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你!”
“父亲大人。”伊恩压下喉头的献血,抬眸看着瓦伦子爵,断他即将出的话:“不得不,您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一直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那样明显的陷阱您都能跳进去,看来除了在女孩面前装乖比较合格以外,您的脑子没有用在任何地方。”
“我知道,不管这件事是不是我做的,您都没算放过我,同样,我也不会放过您的。”
便是沾染了满身的鲜血,伊恩依旧笑得和煦:“那么接下来猜一猜,我在您的身边,还安置了多少定时炸/弹呢?”
安置了多少定时炸/弹呢?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彻底激怒了瓦伦子爵,他将伊恩死死绑在十字架上,给他的脖子和双手双脚拷上带着细密倒刺的镣铐,而后将十字架拖到海边。
“我更想让你知道,眼睁睁看着死亡走进是什么感觉,来感受一下吧,被大海吞噬的滋味,只是你和我不一样,这一次,不会有人来救你。”
负责跟船队的三位魔法师将绑着伊恩的十字架拖去公海,今天风浪不大,太阳甚至有些刺眼,灼烤着他破开的表皮,不时有水花没上来,拍他的手背,带来久违的暖意。
那三位魔法师站在空中,冷眼看伊恩在水面上起伏。
“这里连个凶兽都没有,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亲眼看到他彻底死去啊?”
“不着急,等一会儿就好了。”
“老大,我们没玩成任务,萨斯和杰拉斯那边要怎么交代啊?”
领头眼底有些黑,摇头:“萨斯知道我们的能力,我们是不可能将船队上的所有人从公海送到海岸,当初也了,如果那艘船出了事故只要袖手旁观就好,谁会知道瓦伦能遇上这种事。”
“话你们有看清是什么东西把我们送上岸的吗?”
领头沉默片刻回答:“我看到的,像是鲛人。”
“开什么玩笑,鲛人不是魔族吗?难不成瓦伦子爵还能和魔族有什么关系?”
“我也不能肯定。”领头顿了顿,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
海面下,张扬卷曲的海蓝色头发,一男一女两张相像的面容,有着妖异的竖瞳和线条流畅的鱼尾,他们只是抬起手,浅声低唱了几句,溃散的船队便被水浪卷起,无形的水花像是有了意识,有了实体,将人员一一托起,平稳地朝着海岸涌去。
“我不能肯定他们是不是鲛人,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以我们的实力,是不可能对抗他们的。”
鲜血的味道越飘越远,风变了。
头顶不知何时笼罩了一群飞鸟,拍着翅膀在伊恩上空盘旋。
伊恩双目失神,勉强辨别着飞鸟的物种。
“食昏鸟,群居,牙尖爪利,靠食腐肉为生……”
一只大胆的鸟飞下来,快速掠过伊恩身前,前脚下探,对着伊恩的胸膛狠狠抓了一把,原本快要凝成血痂的伤口再次破开,猎物无法反抗,兴奋的食昏鸟嘎嘎叫了两声,便有更多的鸟飞下来,爪子深深一抓,皮肉被撕下,他就成了这群海鸟的大餐。
疼痛让伊恩下意识地挣扎,但镣铐上的倒刺嵌进肉里,越挣扎越痛苦,他依旧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腹部的肌肉被撕去地最多,伊恩的痛感几乎麻木,他试图低下头,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勒在脖子上的镣铐越发地紧,只能看到眼前一只只海鸟脏乱分岔的羽毛。
感受到猎物的动静,一只海鸟转过头,和伊恩对上了眼睛。
伊恩下意识觉得不妙,想要闭上眼睛,但那食昏鸟的动作比他更快,尖利的喙向前一刺,扎破眼皮,鲜血自眼眶滚落下来,美丽的眼睛被啄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伊恩仰起头,痛苦地嘶吼,海浪拍在脸上,狠狠地呛了几口水,犯人甚至不着急走,只是拍着翅膀保持平衡,转头又去啄腹部上更嫩的肉。
好疼,好疼,好疼……
好冷,好冷,好冷……
好恨,好恨,好恨……
他现在甚至不如一盘现杀的肉,被钉在十字架上,被生生撕裂,没有一点反抗。
身体中有什么东西被扯出来,一只食昏鸟叼着东西飞起来,似要跑开自己吃,带起一串动静,伊恩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空,睁开仅剩的一只眼睛,看清了空中被争夺的,正是自己的肠子。
大海啊,如果你能拯救瓦伦,为什么不能满足我的愿望呢?
我只是不想再留在这世间受尽折磨了。
求求你,让我早点,早点死去吧……
食昏鸟啄食的动作顿了顿,脑袋整齐划一地朝着一个地方望去,下一秒扑棱了翅膀,争先恐后地离开,回到高高的天上。
海面开始翻滚,巨大的阴影浮上来,猛兽张开嘴,几乎要吞噬整片海面,海面正中心是一个十字架,被束缚着一位绝望的人类。
海面再次平静下来,天空上的食昏鸟散去了,水面上也只剩了些许十字架的残骸。
深海之下,执着的情感在迅速凝结,带着复杂的情绪重生,再一次张开眼睛,看清了这个昏暗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