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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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九功去打听消息了。

    还没来。

    城主战战兢兢的紧随其后,一进门就杵在那。

    他揉了揉眼珠子,生怕自己看错了。

    皇上怎么不是来看瑜妃娘娘如何的么,怎么站在中间没过去?

    莫不是

    他一联想,脸色都白了好几度。

    勉强维持着城主的风范,就站在门口,道:“瑜妃娘娘,您身子身子可有恙?”

    苏漾端坐在椅子里,神色平淡:“本宫无事。”

    她扶着腰起身,往外走。

    与康熙擦肩而过时,被他一把抓住,捞在怀里。

    “你”

    他心中有预感,怕是这次苏漾知道什么了。

    千防万防,没曾想在汉城出了事。

    姐姐姐姐会怎么看待他?

    和他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

    “有事回去。”苏漾吸了口气,“妾身有些乏了。”

    城主立刻拱道:“瑜妃娘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及时告知奴才,今日奴才照顾不周心中很是惶恐。”

    “皇上,”他掀袍欲跪,“请降罪于臣。”

    先告罪,总比临了被问罪好。

    梁九功苏漾身子不适,康熙心中稍微有了点底,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事确实是扯不到这城主身上去。

    怀中的苏漾挣了挣。

    第二次才挣扎出来,理了理衣袖鬓发头面,直接离开。

    凝夏在旁侧守着,见她出来,脚步匆匆的跟上。

    康熙站在门口,迟疑不定片刻,最终快步走上前去。

    一出城主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她上去,随时都能离开此地。

    驾马车的公公往她身后一瞧:“瑜妃娘娘,皇上呢?”

    临近冬日,夜晚有些凉意。

    苏漾瞥他一眼,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没动,随后而来的康熙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前因。

    他知道了苏漾为何变化这么大。

    梁九功:“皇上,那吴氏曾是服侍过您的宫女,曾唤桃月。”

    “您幼年在西华门,受曹氏抚养长大,与奶嬷嬷一起,渡您出天花这段日子。”

    “那桃月后来随着进了宫,是打伺候您的,比较熟悉您的生活起居,后来太皇太后思虑良久,给您选了个眼熟的宫女,也是她,怕您不喜,才挑选了您熟悉的人。结果那日晚上,皇上您从西华门回来,大发雷霆。”

    梁九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道:“那名唤桃月的宫女,就被太皇太后给送出了宫去,当时未满25岁,嫁人后生活得不太好,疯疯癫癫的,从京城到汉城,已有许多年了。这城主是她的一个远亲,接来在府上住。”

    “应当是今日冒犯娘娘。”

    梁九功也经历过一些情感之事。

    他以为瑜妃娘娘,应该是不喜那一段,桃月曾在西华门庄上陪伴皇帝,后又入宫差点成了塌上之人的事。

    梁九功亲自去瞧了。

    因当时桃月是司仪,又和皇帝幼年感情不错,她一直比较自大而居,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后妃,一宫之主。

    只要好好伺候皇帝。

    但没想那晚她赤身裸体躺在龙床上,被发怒的少年帝王狠狠地瞪着。

    还是一样的轮廓。

    只是老了,沧桑了,身材臃肿了。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身娇体软的司账。

    梁九功去的时候,她瞧着疯癫,却又把人认出来了。

    她哭得凄惨:“梁公公,皇,皇上来看奴才了么?”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奴才,奴才过得好苦啊!”

    梁九功冷冷乜她,一甩浮尘,道:“今日你冒犯了瑜妃娘娘,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

    马车里的苏漾,簇拥着柔软的披风。

    十月木兰围猎,接近十一月了,晚上有些变化。

    她因西苑云榭淌火一事,格外的畏冷,准备好的毛茸茸的披肩,被她抱在肚子上,抱在膝盖上乱七八糟的揉成一团。

    凝夏掀开车帘,进来,给她端来一碗姜汤。

    “主子,您喝一点。”

    苏漾接过来喝了两口,姜汤暖肺,很快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她脑子里如糊糊,东西乱想。

    从哭得可怜巴巴的,红着眼眶的可怜,想到了晚上在床上折腾她不肯罢休的男人。

    着实,着实有些接受无能。

    怪不得,怪不得她从前总是怀疑,为何他的儿子长生,荣嫔生下后没几年夭折的长生,轮廓与幼年的他有些相似,才得了苏漾的一点看顾。

    从前只是觉得,大概孩子都长得差不多。

    可爱圆润些,却没想到爱哭的孩长大了以后,是他的儿子,一个基因里刻出来的,不像才有鬼了。

    之所以没有怀疑,是不是皇帝还并不知道此事。

    她记得康熙的那个姐弟恋的爱情故事,原以为只是话本里闲聊的一笔,没成想这没几年,竟然真的应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这皇帝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还没捋好自己的思绪,康熙从马车外掀揩帘子,淡淡的扫了凝夏一眼。

    凝夏老老实实的出来。

    她觉着今日的氛围古怪得很。

    梁九功站在边上,屁话都不敢放一个。

    “梁公公,皇上和主子这是”

    梁九功高深莫测的摇摇头,“怕是闹矛盾了。”

    凝夏:“”

    下午还好端端的,这晚上她一直跟着主子,哪来的矛盾!

    梁九功唏嘘道:“凝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男女之情,怪怪怪!”

    他低声连三个怪后,马车内沉沉的咳嗽一声,他立马矢口不言。

    凝夏挠了挠头发。

    马车内,苏漾抱着披风没看他。

    偌大的空间里,安静得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好一会儿,等马车开始走动以后,滚轮在地上轱辘转动,趟开了这寂静的夜。

    城主携着一家老,在门口恭送皇上以及瑜妃娘娘离开。

    其他人,等后面自行回去。

    康熙还试图无事发生的模样,道:“苏苏,你今晚没胃口么,怎么不见你吃东西?”

    这连昵称叠词都出来了。

    苏漾沉浸在情绪里,没有话。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出,试探着想握住她,“苏漾,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出声了,有些微哑。

    他还镇定着:“那女人,朕没碰过。”

    “朕跟她不熟。”

    苏漾:“?”

    这话本不对?

    现在不应该是老老实实的,自我介绍?

    这整出她吃醋是几个意思?

    她不话,是因为吃醋吗!

    现在还在粉饰太平。

    苏漾忍不住道:“谁关心你有没有碰过其他女人!”

    这马车里,不比当年的七夕花船。

    花船那是狭窄,因着船体只有那么一只,彼此两人之间,泛着的暧昧无所遁形。

    可今日这空间宽阔,中间还有一个桌子,摆着她曾经喜欢吃的糕点,摆着她爱喝的凉茶。

    凉茶碗是空的,因为怀着身孕不宜喝凉茶,只能看着就解解馋。

    中间隔了这么多东西,本来应该是另一种氛围。古古怪怪,尴尬又谈不上。

    奈何康熙主动伸去握住她的,人整个也靠了过来。

    苏漾挣了挣,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总是天壤之别。

    她挣扎着想将自己的拉出来,以为这次也不会被放开时,收回的力道有些过大,偏偏这皇帝此时也放了,当即重心不稳向马车碰去。

    眼见着脑袋就要磕在马车上。

    电光石火间,康熙快速将她身子揽住,一直放在马车旁,心着没让她磕到脑袋。

    苏漾脑子有些眩晕的回神。

    缓了好一会儿,这次没有再做无用功,免得把自己搞得七零八落这里那里是伤。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皇帝的眼睛。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次再也赖不掉了。

    康熙长年累月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懈。

    他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从前总是怕,这某一天突然让姐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导致她厌恶他,导致她要离开。

    导致她想从自己身边,就像那一次,那般决绝的离开。

    决绝到连背影都没给他一个想象。

    千防万防,乾清宫的东西早已经被扔的扔,烧的烧了。

    养心殿仅存的那一幅画,也在须臾之间,由他亲自,当着她的面烧毁。

    可以辩解,可以争论。

    可他从前过的话,做下的事。

    留下的蛛丝马迹,苏漾这么聪明,她不会联想不到的。

    他是帝王。

    他是皇帝,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个男人。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康熙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

    “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马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苏漾耳侧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在脸颊、耳朵上飘。

    “我原以为你是灵异神怪,曾也看过话本,话本,神仙下凡,要么是为了报恩,要么是为了游戏人间,可你只与我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

    康熙嗓音有些沙哑。

    苏漾心虚的低着头,看不见他目光陡然冷沉下来。

    “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

    “你当年走的时候,只与我告别。”

    “我还是个孩呢,”他故作轻松道,“以为你只是开玩笑,没多久就会来同我一起玩,等啊等,从天黑等到天亮。”

    “你知道吗?”

    苏漾面前的皇帝,此时不像一个皇帝,也不像一个男人,他仿佛从岁月时光里偷偷趁着人不注意,溜回了过去,做回了那个曾经只对着苏漾红眼眶的皇子。

    连嗓音仿佛也变得青涩而稚嫩。

    “顺治十八年阿玛去世,康熙元年额娘去世,我原以为那曾经失去双亲,是我最难过的时候,恨不得哭上几天几夜,偷偷藏起来,就没人看见我出丑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猛地发现,原来最令我难过的,是你同我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