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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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娇仪踮起脚,指腹带着滚烫,极轻极心的抚过去。

    等真碰到头发时,一朵浅白的飘絮迎风一吹,瞬间飘远了。

    原来是她眼花,看错了。

    苏漾疑惑地“嗯”了一声,眼眸掠过她放在脸侧的:“怎么了,不是有白头发吗?”

    娇仪若无其事的收回:“额娘,是女儿看错了。”

    苏漾莞尔一笑:“马虎虫,这都能看错。”

    她惬意的拉着她往城楼下走,想着下午要吃的东西,至于去御驾亲征的某人,等他过几个月回来再。

    之后有骑射课,娇仪要和她四哥胤禛一起去练习。

    长春宫里,现在就剩下苏漾,以及凝夏多鱼两人。

    苏漾近来浅眠容易醒,稍微有点动静就能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种情况上一次康熙御驾亲征的时候也发生过,回来后才逐渐恢复了常态。

    格格和阿哥出门时都没敢来打扰。

    凝夏和多鱼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听见里面传来了一点动静,随后又消失了。

    再过了半个时辰。

    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她披着衣裳起身,坐到梳妆台的走动声。

    凝夏端着清水,多鱼推开门。

    她们俩看见苏漾坐在梳妆镜前,认真打量自己。

    凝夏走过去道:“主子,洗洗脸。”

    她拿着湿帕子过去,苏漾擦了擦脸,又洗了洗。

    皇帝不在宫中,她人懒散,头面整日带着也重,想要披头散发又觉得不庄重,大概只有在醒来的短时间里,头上可以清清爽爽。

    “多鱼多鱼!”

    苏漾睁大了眼,凑在镜子前面,“你来瞧一瞧我,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那镜子光亮,照得人眉眼纤毫毕现。

    连额头上刚浅浅生出的绒毛,在镜面上也得以显现而出。

    而她靠近梳妆台,腰身抵着紫檀桌,上面几个匣子打开着,里面净是些珠串、发簪、首饰。

    她今年刚好三十五,年纪也不算轻。

    不准再过两年,还能抱个孙儿。

    时值当年入宫,如今也差不多二十来年。

    那些日子,依稀仿佛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

    多鱼走近,用木梳轻轻给她撇开头发,在其中认真查看端详,是否出现了白头发。

    她俩也不了。

    当初多鱼和她一道入宫,那是都在为了承乾宫的那位佟贵妃办事,谁也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好日子。

    而凝夏呢,凝夏是内务府拨过来的。

    三个人其实年岁是差不多的。

    多鱼两三下扒拉完,心的没让她头发丝儿掉落一根。

    她笑道:“主子,您这头发保养得可真好,哪有白头发丝儿了。”

    不过前两年,她偶然间发现了凝夏发髻旁边,多出了一撮白,这真真的白发丝儿一点不假,后来掩耳盗铃的,凝夏让她拔了。

    怕主子看到了伤心。

    伤心还能伤心啥,自然是年华逝去,青春不再了。

    白头发越拔越多,但凝夏精神状态很不错。

    宫中没有宫斗,养生着显年轻,但和年轻水嫩的姑娘们一比,自然就能看出点差别来。

    苏漾听了她这话,无奈一笑:“人要老,哪能不生白头发。”

    她不畏老。

    她只是想活的更久些。

    她看向镜面中的自己,自己亲自动,用螺子黛细细描了描眉,在看到什么似的,为不可查的一顿。

    留霜后,眼角忽地有了难以察觉的细纹。

    前年夏日的时候,她和康熙躺在长春宫内殿里的高床上,两个人着悄悄话,畅想了未来要活多久多久。

    ——她无意间发现了皇帝发根间的一丝白。

    康熙八岁登基,那年发现的一抹白时,他是四十一,苏漾比他要八岁。

    “明明遇见你时,你比我大那么多。”

    男人嗓音里带了一丝笑意,轻声:“如今倒是朕先比你老了。”

    苏漾当时半开玩笑,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那你要等等我才行。”

    *

    康熙三十五年御驾亲征。

    六月凯旋。

    归来那一日,满城百姓无不跪拜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从巷尾到街头,流觞百姓跪在两旁,中间宽阔的长街上,叫卖声不再。

    骑着马的皇帝与将士,从城外浩浩汤汤的进城。

    兵士一身血腥沙发之气。

    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紫禁城神武门的城楼上,苏漾站在之前她站的那个位置,风呼啸着,吹得她头发有些凌乱。

    ——她今日在这等,已经快半个时辰了。

    这次身边陪着的是梁九功。

    梁九功曲着身体,道:“娘娘,奴才没错吧,掐着点的,送您过来。”

    苏漾道:“待会皇上问起,问本宫等了多久,你知道该怎么吧?”

    梁九功:“娘娘您日思夜想,听闻定了日子今日回来,在这从早等到现在。”

    苏漾满意点头:“不错。”

    不亏是皇帝身边的能人,跟着康熙这么久还没下课的。

    眼见着满清大军离神武门越来越近,苏漾整了整衣袖,抬脚往城楼下去。

    她在这露个面就行了。

    不用亲自跑过去迎接,起码得在宫里才行,凝夏也不会让她这样就“抛头露面”出现在皇帝以及将士们面前。

    万一被那么多人看见,她这个贵妃一股脑的往皇帝身上扑。

    多不庄重啊。

    她想。

    于是,梁九功还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的看她离城门口还剩下没几步时,突然转了个弯,坐着备好的轿撵,回去了。

    康熙一回宫,几个大臣接二连三的觐见,就见到了晚上,都还没用膳,就直接往长春宫那过去。

    路上,康熙问:“今日见了好些个阿哥,娇仪也在,怎么不见贵妃?”

    梁九功谄笑:“万岁爷,贵妃娘娘听闻今日您回来,从早等到中午,一口水没喝,就想第一眼见到您。”

    “?”

    康熙步伐微顿,“那她人呢?”

    梁九功轻咳一声:“这您得问娘娘了。”

    长春宫里,苏漾正在和娇仪下棋。

    眼看苏漾就要赢了,娇娇嘴巴一瘪,瞬间把棋盘一抹:“额娘,不玩了!”

    胤禛在一边站着观战。

    灯盏点着烛光,风从窗外吹来一阵的凉意。

    胤禛抵着唇,咳嗽道:“娇娇,这是你第三次耍赖了。”

    娇仪仗着额娘宠她,笑起来:

    “观棋不语真君子!四哥你别话了,额娘都不生气。”

    苏漾看着散乱的棋盘,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过去一样。

    在还是荣嫔的马佳氏那,她对着皇帝耍赖,还趁顺了他好大一笔银子,没成想,有一日她竟是那个被赖着的人了。

    “好好好,不玩了。”

    她侧头看向外面,才发觉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本来无聊的很,才叫了两个的来陪玩。

    时辰不早,苏漾让她俩先回去。

    两个孩子刚离开,康熙就从殿外进来。

    长春宫里三步一灯,苏漾送走胤禛和娇仪,侧身一转,迎面走来的皇帝。

    台阶下,他身着龙袍往这一步步走来。

    斜斜的是他黑色身影,显得愈发修长,而他抬首往台阶上一望,胸膛就陡然撞到了什么一样,是苏漾飞快的跑下来,热情的一把把他抱住。

    她兴奋地道:“你回来啦!”

    康熙嘴边想问的那句午间怎么没见到你的话,不自觉的咽下,他伸出,温情的拍了拍她的后腰。

    “嗯。”他短促道,“有没有想朕。”

    “想,想得食不下咽,想得晚上睡不着觉,人都瘦了。”

    苏漾眼也不眨的仰头看他,被他长出来的坚硬胡茬给戳到了鼻子,连忙倒退一步,从他怀抱里出来。

    康熙看着她圆了一圈的脸,沉默不语。

    “都解决完了吗?”

    苏漾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战场上刀光剑影,血光厮杀,不好,一个念头心转,人就没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皇帝好好的待在宫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过这好像是谋士的活。

    康熙言简意赅:“不准。”

    他无意在这话题上多聊。

    一别数月。

    他想她了。

    走至殿内,苏漾拿了一把刀出来,亲自给他刮胡子。

    刚刚那胡子戳得鼻子到现在都还红着。

    皇帝安静的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半弯着腰,认真给她抹药后,拿着雪白锋利的刀,往脸上滑来。

    苏漾头一次给人刮胡子,有点紧张:“你别动啊,万一我软刀硬,下不稳”

    她装模作样的威胁一番后,吸了口气,认认真真的给他刮。

    皇帝御驾亲征,数月都安营扎寨,吃喝不比得宫中,皮肤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还有些糙,过得不算好。

    苏漾近瞧着,冠好的黑发里,搀着几缕银白,看得可心疼了。

    刮完胡子,又是个清清爽爽的英俊帅哥。

    一块洗浴时,康熙脱了外跑,将里衣也一块脱了。

    苏漾原本念念叨叨着,他出宫后宫中的一些趣事,在看见他脊背上的那些刀剑上,兀地失了语言。

    信里只,如何将噶尔丹打得落花流水,从未提一句有没有受伤,如果提了还好有个心理准备,没有提,猛的一瞧,苏漾竟有些被吓到了。

    精健的肌肉块上,有刀伤。

    那斜斜一处从蝴蝶骨,划至后腰的长疤痕,足以想象当时作战时多么惊心动魄。

    还有经年未褪的伤疤。

    曾经苏漾着要不要用黑玉养颜膏给擦掉,他是这是男人的勋章,是他打仗的赋予,不准她擦。

    但这看着也着实有些有些吓人。

    苏漾轻叹一声,在打仗上她确实一窍不通,因此也就不多了。

    她以为御驾亲征,总能将男人过于旺盛的精力挥霍一空。

    结果还是没想到他晚上过于热情。

    摇摇欲坠里,她双眸迷离的胡思乱想,看来还是太年轻了,谁男人一过三十就不行的?!

    *

    三十六年,噶尔丹暴虐,四处流窜作,康熙再度御驾亲征,统领三军,以“日惟一餐,恒饮浊水,甘受劳苦”的精神,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再加上决策明智,又对噶尔丹残余部下,进行了召降,很快便消灭了边境的困扰。

    而他再度御驾亲征头一月的晚上,苏漾做了个梦。

    梦里她牙齿全掉光了,大口大口的呕血。

    康熙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宫,面色难看,漆黑的眸子赤红,怒斥闻辞:“治不好,朕摘了你的脑袋!”

    她笑着准备安抚他,结果没成想一张口,又呕出一块带血的碎沫。

    夜里她魇着了,死死的揪着床被,满头大汗,紧闭着眼,脸色苍白。

    凝夏见情况不对,急忙将她推醒。

    苏漾从梦里醒来时,神色还怔怔的,她靠着枕头,气喘了会儿,平静下来问:“几时了?”

    凝夏:“主子,丑时过半。”

    她吸了口气,:“主子,来,喝口热水。”

    苏漾就着她端过来的杯子喝了两口。

    又重新躺好,继续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多鱼去叫了太医院的闻辞。

    闻辞给她把脉:“偶感风寒,微臣给您开两副药,喝了就好。”

    苏漾点了点头。

    她坐在那,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闻辞等候片刻,欲起身告辞离开,只听她淡淡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随即又抬起头,盯着闻辞,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闻辞,药喝了一定能治好吗?”

    闻辞极其认真点头。

    苏漾往枕头上一靠,微眯起眼睛,:“你恩师徐忠”

    “二十五年,便已经先逝了。”

    “本宫知道了。”苏漾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开药去吧。”

    她从来没做过噩梦。

    这个噩梦,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即将发生一样。

    下午多鱼熬了药,她头一回没要任何蜜饯做辅助,直接端起碗来咕噜咕噜的喝了。

    凝夏、多鱼互相看了眼。

    皆从彼此意外的眼里,察觉出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凝重。

    此次热风寒,堪堪维持了几日好转,第四日急转直下,病来如山倒,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

    娇仪急得团团转,连发几天脾气。

    胤禛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

    他亲眼目睹过佟贵妃去世前的模样,一时间怕额娘也突然没了,眼底湿润着,鼻腔酸涩。

    贵妃娘娘病了。

    皇帝御驾亲征,后院起火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传至战场上,令康熙分心,一个不好容易出大事。

    因此此事被苏漾作了主张瞒下来,但人多嘴杂,难免就泄了出去。

    梁九功急得两天没睡好了,他找到闻辞,细细的问贵妃娘娘身体病情如何。

    闻辞面色凝重,显然是有些棘。

    明明前几日诊断,就是风寒之疾,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

    内间,咳嗽声渐传出。

    梁九功神色焦急,匆匆往里奔过去:“娘娘,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苏漾吸着气。

    她拿着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迹,瞥了他一眼,虚弱的威胁:“你要敢往外面送信,本宫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梁九功差点就给她当场表演个原地猛哭。

    他回了乾清宫,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信,吩咐人八百里加急往宫外送。

    八百里加急,跑死了八匹马。

    再往前几十公里,就是黄河大堤。

    “报——”

    一个黑衣人从马跳下来,正准备越过重重阻碍,因有其他防备的人阻拦着,一时不得其入。

    眼看着皇帝的队伍就要离开。

    他大声嘶吼:“皇上!宫中来信了!!八百里加急!”

    走在最前方的康熙,微皱了下眉头,他看向身侧跟着的将士,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将士憨厚挠头:“好,好像是有”

    康熙回头一看,那边吵嚷着,他低声吩咐把人带进来。

    气喘吁吁的御前侍卫跪地:“皇上,梁公公吩咐奴才送信!八百里加急!”

    康熙令人将信拿来。

    他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随后大跨步出了营地,匆匆带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连夜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