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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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乌罗醒来的时候, 部落里几乎变了个样。

    这么多多少少有些夸张,不过洞里堆了十几个草藤编的篓子, 许多人的脚上也穿上人字拖草鞋, 整体的手艺看起来远胜过乌罗,要不是他们身上的兽皮, 这儿看起来几乎就像是个野营区。

    乌罗睡得早, 起得自然也早, 醒来时首领还在梦里,那两本书被她垫在腰下的干草里头,也不嫌硌得慌。

    敷敷则抱着一个大大的方形箩筐,婴儿不见踪影, 吓得乌罗白毛汗都快竖起来了,赶忙寻找了一番,才发现箩筐里铺了层兽皮, 孩子就躺在里头睡得香甜。想来之前乌罗试图把婴儿放进罐子里方便携带的事被她在心里,这次箩筐一出来, 她就迫不及待当做床试验了一下。

    而蚩身上的余热已经完全褪去了,等吃过早饭, 想来就又是一条生龙活虎的汉子。

    乌罗越过看守的人, 离开温暖的山洞到外头冷风里刷牙, 新牙膏的薄荷味的,简直雪上加霜, 被冻得瑟瑟发抖不, 抽一口气就觉得脑袋好似刚从冰箱里□□。

    坚强的巫凭靠毅力硬生生坚持刷上三分钟, 然后抖着两条腿跟下巴几乎快要结成冰渣的水渍回到火堆边,这才觉得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他终于从冰块复苏成了活人。

    而这时候大家都差不多醒了,已经开始忙活早饭的事了,只有乌罗抽着气着哆嗦坐在边上烤火,呼呼地吸着气。

    睡醒的蚩茫茫然地从皮子上坐起来,一时间好像还没办法分清谁是谁,乌罗将已经烤干的兽皮丢给他,拍着男孩的腰催促他赶紧站起来回自己的伙伴那头去。

    兽皮是昨天洗的,这种皮子清洗很方便,过一下水就是了,毕竟如今硝制兽皮的方法十分简单,只能勉强将皮子弄得柔软些,即便真的弄脏,也没办法像是乌罗的衣服那样清洗彻底。

    蚩揉揉眼睛,将衬衫脱下来放在皮子上,接过自己的兽皮系在腰间,然后赤着脚在地上跳了跳,还高高兴兴地翻个大跟头。他昨晚上就已经恢复大半,可到底余热还未彻底消散,今早上起来才算好完全,浑身精力都回来了,只觉得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量。

    既然已经不生病了,乌罗自然就恢复成往日不冷不淡的模样,他跟蚩本来就不算特别熟悉,即便要闲聊也找不到话题。他看着蚩跑回到孩子群里头,如同水滴落入河流一般融入得恰到好处,昨晚上所有人都得到了名字,只有蚩的名字谁都不知道。

    好奇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受控制的。

    乌罗瞥见酷哥仍有些气鼓鼓的,这孩子从昨天起就变得很奇怪,不过他现在可没有功夫去研习少年心理学,教程书的事还没彻底结束,他迈开步子走向了首领。

    首领正在准备分配食物,近来食物需要存储过冬,这时候食物的**程度依次是实、果子、肉,因此早饭几乎看不见实的踪影。早饭吃得都比较省,只有热汤配着几个果子,肉已经在昨天晚上都吃完了。

    昨夜能有实混在肉汤里煮糊糊喝,一来是晚上食物收获通常会吃好些,二来是病好了值得庆祝。

    与蚩无关,庆祝的是病被治愈了。

    分明还没有到出门的时间,大家却都已自觉地将篓子背在了身上。其实要不是昨晚上首领不准,不定乌罗今天起床一看,满地都是背着篓子睡觉的箩筐人,场面不准会十分惊悚吓人。

    好在被阻止了。

    “他好了?”首领手里端着一碗炎盛过来的热汤,里头撒了点植物根茎,喝起来是一种酸涩的苦味,带着些许余甘,不知道是不是药,不过很能填饱肚子。

    这种东西不是实,要是不赶快吃掉,就会发芽,等发出芽苗来后就完全不能吃了。

    植物这些东西,乌罗还没有首领认识得多,他只知道这些能吃,就配着甜果勉强咽下去。

    食物对部落而言很重要,不能随意浪费。

    “你不是问过了吗?”

    乌罗有些讶异,他可没想到首领今早上起来会先问这个。

    “没有,好,完全。”首领道,“昨天晚上,他还在,你的皮上。今天,他在孩子里,昨天不行。对不对?”

    “……对。”乌罗沉默了许久,他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仿佛每天都能看到她新的一面,忽然笑起来道,“他昨天只是快好了,可还没有完全好,所以不能跟孩子们待在一起。不过今天已经完全好了,我就让他回去了,这不是什么大病。”

    首领重复了一次“病。”她看向乌罗,意识到相应的概念,于是道,“不是,大病……?”

    “不错。”乌罗笑道,“这只是发烧,还不足以让阎王爷跟我抢人。”

    这话不假,乌罗所做的只不过是寻常降温的措施,他连退烧药都还没有拿出来,蚩就已经好了个完全。这样的病放着不管,自然是死得很容易,可要是知道该怎么预防跟治愈,康复也没那么难。

    又不是什么绝症,阎王爷想半路偷人头也是有心无力。

    “阎王,也?”首领抓住关键词,好奇地问道,“是什么。”

    乌罗愣了愣,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下神话体系,这个来过于漫长,于是迟疑片刻后摇摇头,简单解释道;“阎王就是……在我以前的部落里,死掉的人跟兽,会跟他走。”

    首领似乎心领神会了,她看着乌罗,眨眨眼道“它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乌罗不太懂这句话了,他看向首领,皱眉头道,“你想问得是什么?他长成什么样子吗?”

    该怎么形容阎王爷?神话里可是有十殿阎罗啊!

    首领便搬出那几块乌罗看不懂的石板放在地上,上面有许多零散的线条,她指向其中一团乱七八糟的线,解释道“风、雨、水,多起来,我们,走高的地方;巫,这些是生气。”她这里用了个乌罗从没听到过的音节,联系她的法,很可能是指神明。

    然后首领又指向几条波浪,道“死掉的人,跟兽,会跟着水,走。水,是阎王?”

    这么倒也没错,乌罗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可是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顿时发芽生花起来。

    其他国家的神话与历史分开得相当清楚,杜撰便是杜撰,真实就是真实,唯独乌罗的祖国是个极为奇特的地方。神话、历史、传这三者经常会被混淆在一起,许多被神化的存在是历史上真正出现过的人,而那些杜撰的神仙好似真的在世界上生活过一般,被许多地方敬仰供奉。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混在一起。

    首领所的是他们经历过的一次灾难,暴雨天水位上升,他们不得不迁向高处生活,而无法理解这种现象的原始人便将其称之为神明发怒。

    而水流淹没并且吞噬许多生命,因此在首领的理解里,阎王等同于发怒时的水。

    原始的神话,难道就是这么慢慢演化而来的吗?

    不准,乌罗曾生活过的地球,当年的神话与历史本也同样这么来的,水神共工撞塌了不周山,因而女娲炼石补青天。

    为什么不是火神去撞,不是木神去撞,偏偏就是水神?

    乌罗猜测极有可能与首领曾遭遇的灾难是相同的,只不过并不单独是暴雨那么简单,全球暖化是从冰河期就开始了,那时候冰川消融导致了水位升高,人们不得不开始漫长的迁徙。

    也正是因为如此,人类才进入了刀耕火种的时代。

    人们无法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水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将历史慢慢传下去,于是后世将它拟化做人,神话里便诞生了水神共工,因他发怒,所以世界陷入了一片汪洋。

    而女娲真正象征着的并不是一个女神,而是繁殖与生育,想在这片大地上活下去,只有一代接一代的传承与繁衍。

    没有任何神明能阻止水神带来的浩劫,唯有女娲才可以。

    哈——这么起来,指不定后世出现十个太阳,是因为气温变暖后人们暂时无法适应,这才衍生出十只金乌来。

    不过哪有人得清楚这些到底是为什么,那些神话又是从何而来,它们距离乌罗的生命岂止千万年,创造这些的人也并不是一个。世世代代的流传,万人传颂的神话,早就在历史的岁月里模糊斑驳,被添上各样的笔墨,乌罗这种想法,只不过是从首领的话里得到灵感罢了。

    当然,这只不过是笑谈,它听起来很有趣,却仅仅只能是有趣。

    最终首领还是难以明白“阎王”到底是什么,乌只他就是死掉后才会见到的人,难道乌死掉过一次吗?

    她总觉得那听起来不像是什么神,以前的巫经常会神明发怒了,来惩罚他们,可是从没有过,有的神只能死掉后才能看见。

    早饭很快就吃完了,首领平生头一次从乌那里得到了全无用处的知识,不由得有些纳闷,她大口将热汤喝尽,开始分配人手进行今天的任务。这次一贯待在山洞里照顾婴儿跟孩子们的敷敷站了起来,往日她只能做些普通的事,可篓子的出现,让她彻底解放双手。

    尤其是篓子足够大,婴儿完全可以坐或者躺在里面,只需要用兽皮裹好,将篓子放在胸前照看,就可以避免无人看守的麻烦。

    就快要进入冬天了,部落里没有四季的概念,可生活久了多少有些概念,特别热的时候一过,森林里许多果实就会成熟,等到熟透后掉在地上开始发烂时,天就会开始变冷,一直冷到再度变热。

    能多个人帮忙采集,就可以减轻其他人的压力。

    首领几乎都没怎么思考,就同意了敷敷的入团申请,又从狩猎队里分出两个男人来保护山洞,这个保护并不是守在山洞里,而是在山洞附近巡逻守卫,如果有狼群或者大型野兽的踪影,那就迅速发起警报。

    而其余人自然照旧,两行人穿上草鞋,浩浩荡荡地拿着各自的家伙往森林里进发。

    乌罗稍稍松了口气,还没等他想好怎么安排今天要做点什么,就看到了干草床上一大团雪白的线。

    是昨天的蚕茧,被首领抽了一半,缠在一根木棍上,如同个瘦弱的新茧。

    有一长截的线垂落着,剥离出来的麻纤维被抽出一缕,蚕丝已经将它们绞成一股极细而坚韧的绳。

    她正在尝试捻线。

    对于首领捻线这件事,乌罗并不是非常惊讶,部落里许多时候都需要用到绳子,搓麻缠绳几乎是女人们的本能之一了。

    而首领似乎只是在测试蚕丝的柔韧性,乌罗没有看过这么捻线的,他印象里倒是有散乱的棉花用线捻在一起的相关印象,不过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也许这只是一项实验,又也许有其中的道理。

    不过这线很短,抽丝已经很难了,更别提搓线了,估计这么短的线还花了首领不少时间。

    乌罗看着这一节线,突然陷入深思,他想不到现在拿到蚕线,能够纺纱有什么用处。

    看到部落里捡到茧的时候,乌罗子是因为正巧知道,所以才拿出茧剥出线,可是他压根没想过这能拿来干嘛。

    不错,他们接下来极力需要对抗得是严寒的冬日,按照常理,蚕丝可以制作衣物,可以填塞棉花,然而在这个秋天,他根本没办法让部落织出一块完整的布,或是找到棉花来充当衣物御寒。

    蚕线虽然好,但现在却是无用。

    这就是所知过多的麻烦,乌罗知道每一样东西都有其意义,也知道它们未来能拓展到什么地步,可正因为知道得过多,他难以剔除掉对现在暂时无用的东西。

    因为每一样事物,对他都有极大的用处。

    就好比这次的蚕,蚕当然有用,可他还没有办法也没有工具让它变成个真正能在生活里使用的东西。

    “乌。”

    堇出声喊道,她就是最早将乌罗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孕妇,长相偏向东方化,骨架比起其他人也更,看上去非常年轻,像是只有二十岁。她跟阿彩一样,都喜欢在头发上别花,因为昨晚上戴着的花看起来很像三色堇,因此得了这个名字。

    沉浸在思绪里的乌罗忽然惊醒,他还没想好今天到底要做些什么,还有这些蚕丝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该做的事似乎有一大堆,可乌罗这时却觉得头痛无比,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一下子被叫醒,只觉得恍恍惚惚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乌罗揉揉眉骨,将眼镜拿下来擦了擦再重新戴上。

    这是乌罗的一个习惯,当他没准备好应对下属,或者是无意走神的时候,就会这样拖延时间跟集中注意力。

    堇因为热汤的原因,对乌罗很有好感,所以一直都是笑脸相迎,她努了努嘴,示意下山洞里已经没有孩子们的踪影,问道“孩子们,都走了。你,不去吗?”她似乎知道什么似的,狡黠又可爱地笑道,“酷,很不高兴,他跟蚩……”

    “蚩……”堇结结巴巴了片刻,好不容易搜索到合适的词汇,肯定道,“会,架!”

    乌罗还没有反应过来,可能是昨天的缘故,加上今早上跟首领的头脑风暴,导致他现在有点疲劳过度,没能将酷哥的不高兴和蚩联系在一起,于是摇摇头道“孩子玩闹,随他去吧。”

    哪怕是原始社会,孩子也会争夺大人的注意力,这几乎是古往今来都贯通的道理,幼儿需要大人庇佑,因此会用哭闹来引起关注。等到孩子长大些,这种争夺长辈注意力的手法就变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较劲。

    酷哥跟蚩一个玩泥巴一个玩水,本来就有点水火不相容,加上酷哥跟着乌罗学了一段时间的捏陶,自觉自己跟巫更为亲近。

    哪里想得到,巫一直没有给他起名,却先给胆的蚩起了名字。

    这种气愤,在蚩写出并且详细解释自己的名字之后达到了顶峰,酷哥的理智断线,彻底进化成醋哥。

    孩子之间的攀比,是幼稚,其实也非常成熟了,可以从晚饭的分配到狩猎队的男人们将谁举高高,乌罗也只不过是其中争斗的一个理由而已。

    因此堇才会略带笑意地询问乌罗要不要去旁观下有关自己的“争夺比赛”,在这个毫无乐趣的时代,孩子之间的比试也是大人们的快乐源泉之一。

    见乌罗脸色不对,堇的笑脸也慢慢消失了,她一下子联想到昨天病恹恹的蚩,立刻忧心忡忡道“乌,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乌罗摇摇头道,“只是有点累,可能太冷了。”

    堇这才点点头,她知道天冷起来之后,在火堆边烤火会让人很想睡觉,可能乌也是这个样子。

    “对了,我还没问你,怎么了?”乌罗赶紧岔开话题询问。

    这么一问,堇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她都快把自己的事给忘记了,便赶紧指向乌罗拿着蚕茧跟木棍的手,忙道“这个,首领,让我搓。”

    乌罗赶忙将东西递给她,忽然心念一动,又问道“我能看看你们搓绳子的过程吗?”

    这压根不是什么大事,堇乖巧地点点头道“可以。”

    话音刚落,堇就拽着乌罗走到了孕妇堆里坐下,她们还有一床新晒好的干草,平日就坐在上面干活,底下也有铺皮子。孕妇们正笑盈盈地捞着罐子里的蚕茧,而堇则接着首领的举动剥离剩下的丝线。

    她们都是这方面的老手,以前剥藤麻,现在剥蚕茧,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蚕茧不像是藤萝那么粗糙,更轻更软同样也更细。

    部落里用到绳子的地方有很多,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加入蚕丝,不过既然是首领的,她们就照做了。

    乌罗帮着另两个专门剥藤麻的孕妇一起将藤麻皮撕成一根根细长的条状物,然后递给其他人,孕妇们便将它们拧合起来,用手心搓揉成绳索,至多在手酸后用木棍辅助。

    只不过木棍上没有刮削过,并不太平,有时候会勾出麻或是丝。

    乌罗看着她们艰难而仔细的动作,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头绪,只能沉下心继续帮忙撕扯藤麻,沉心寻找那忽然而过的灵感。

    华跟珑则在老老实实地在一旁砸自己的石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管孕妇们多认真,进度仍是十分缓慢,蚕丝倒是剥得很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差不多将所有的蚕茧都抽出来了。而蚕茧里被煮死的蛹自然成了孕妇们的零嘴,她们偷偷吃只清水虫子,还含羞带怯地捂住嘴,心翼翼地看向乌罗,生怕被巫训斥。

    部落里的食物本来都该交给首领来分配的。

    乌罗没太在意,他的手指已经因为长时间撕扯藤麻而微微发疼,因此更不敢想象一直在搓绳子的孕妇们掌心里是什么惨状了。

    单纯用木棍来纺线都嫌太过耗费力气跟时间,更别提这时候基本上都是纯手工,什么工具都靠一双手,手心指尖总会磨出泡后变成茧子,再不停重复这个过程。

    有孕妇大概是手心发疼,终于忍不住问道“乌,你做了,草鞋。那,手呢?”她举起两只手,掌心发红,出现个的水泡。

    她倒是聪明,能从鞋子联想到手套,可是手套并不是拿来帮助搓麻的。

    对……帮助搓麻!

    乌罗呆了呆,没有话,那孕妇大概是被他的神态吓住了,因此有些害怕,就怯怯道“没有,也,没关系。”

    有了!

    蚕丝虽然暂时没有用,但是纺锤有用啊!起码可以减轻做绳子的压力,提升效率,部落里迟早是要做渔网的,一张渔网就需要许多绳子来连接。

    乌罗虽然对渔并不了解,但他起码知道,渔网撒下去,最好是有鱼,足够多的鱼才能大丰收,而想要足够多的鱼就要有一张足够大的网这样的常识。

    渔网的大与模样都是捕鱼的关键。

    他们需要很多很多绳子。

    “有。”乌罗的眼睛里闪烁出了跟当初华一样的智慧,他从容道,“我有办法。”

    孕妇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乌罗怎么在一瞬间就忽然想出了办法,不过她们对乌罗的信任值已经爆满,于是开始快乐地企鹅拍手,将许多草递给了乌罗,期盼地看着如同草鞋一样的新东西会在乌罗的巧手下诞生。

    乌罗哭笑不得,问道“你们干嘛?”

    堇有点摸不着头脑,疑惑道“不是,用草的吗?”

    “鞋子要用,这个不需要。”乌罗摇摇头,他一直纠结于蚕丝能拿来做什么,却忽略了蚕丝可以发展出什么工具。

    原始人为了衣物发明了陶纺轮,其实白了就是纺锤的一种,通常情况下人们认识的纺锤都是肚大两头尖,如同梭子一般的东西。这并不需要乌罗去找资料,本身就是非常简单的东西,他当初看历史纪录片的时候,旁白详细地提过构造。

    毕竟这玩意是真的简单,且款式多种多样,道理却都差不多。

    纺锤由两个部分组成,后来发展成三个部分,分别是陶纺轮、杆、还有一个s型挂钩。

    哪怕撇掉最后那个挂钩,只需要个烧饼型的陶纺轮,一把简单的纺锤都能直接成型。

    而且这个陶纺轮用石头或者陶都可以制作,只要中间留出能够容纳木棍的孔洞就足够了。

    所谓乱麻乱麻,心乱如麻,得就是麻的纤维剥离之后会乱糟糟地团成一块,单用手去搓捻,极耗费力气跟时间,孕妇们手上的水泡跟缓慢的进度就是证明。

    纺锤的构造固然简单,不过做出来后能她们省许多力气。女人们压根不必上手去搓,只需要在纺线时一手拉住散乱的藤麻纤维,将其缠绕在纺锤杆上方,然后用另一手转动悬空的纺锤,这玩意自然会旋转起来,将麻搓揉牵捻,轻轻松松缠成一股成型的绳线。

    跟玩陀螺似的。

    而且这东西极巧,并不太占地方,女人们去采集时大可将藤放在篓子里,在路上搓一段时间的绳子,估计等走到林子里,一截绳子也就完成了。

    东西还没有造出来,乌罗就已经想到了一整支流水生产线,他既有了想法,那自然是片刻都不迟疑,立刻开始准备。

    不过在挑选石头还是陶的时候,乌罗稍稍犹豫了片刻。

    纺轮的薄厚会影响到绳子本身的质量,较厚些的便会纺出较粗的绳子,而较薄些的线便更细更均匀。

    在这方面,石头不如陶易于塑形磨,最后乌罗还是选择了陶,毕竟陶纺轮陶纺轮,要尊重历史走向。

    总共烧了五个陶纺轮,从采泥到烤干再到烧制总共只花了三个时。

    乌罗倒不是想一人分一个,纯粹是怕烧坏了浪费时间,多烧几个比较保险,要是全好的,那就是多多益善,要是真坏了,也总得留哪怕一个全尸给他。

    孕妇们对乌罗要捣鼓什么有点好奇,她们还赤着脚,昨晚上编的草鞋都给了今天出去找食物的人了。这虽然是合理的安排,但大家对新鲜事物到底存在着追逐心理,因此都在期待乌罗会有什么新东西拿出来。

    这次可是她们先能用了。

    只是好奇归好奇,又不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孕妇们仍旧在努力而刻苦地缓慢冲着进度。不过随着绳子越来越长,首领的实验也在其中得出了新的结论,麻之中要是加入蚕线,绳子便会变得更坚韧。

    这种蚕吐出的丝,在煮过之后又柔又韧,极难扯断。

    除了混在黄褐色的麻绳之中显得卖相丑了些,没有什么太大的缺点。

    乌罗将陶纺轮拿出来风干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不太清楚这个圆盘有什么用,直到它被乌罗挨个试探,然后装在了一根较短的木棍上。几束麻被乌罗抽出来,在杆身上个结捆紧,这才有人慢慢反应过来,不过仍然不太确定。

    紧接着乌罗一手提着麻与丝线,一手握着纺锤,宛如开潘多拉的盒子一般,指尖快速地拨动起纺锤来,而纺锤的拉转则将垂落的麻与丝迅速拉紧成一条长线。

    众人的脸已经从“???”变成了“哇哇哇!”,连远处旁观乌罗烧陶纺轮的华跟珑都围了过来,两个大男人捧着太阳好大脸憧憬地蹲在外围,看着那个正被乌罗操控着旋转的工具。

    线井然有序地在旋转之中成型,几乎没耗费太多力气。

    起初问乌罗有没有办法的那位孕妇,两颗水亮亮的眼睛都快冒出星星来了,她急匆匆而兴奋地挥舞着手“我!我!”

    堇目瞪口呆,呆呆喊出一句“呼!哈!”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带动,一时间山洞里全是“呼哈”的声音。

    等目眩神迷的震撼感一过,就只剩下实际操作的兴奋感,女人们面面相觑,谁都想试试这上手的工具,好在烧出来不少,可以共她们挨个测试。

    华的好奇心格外重,他悄悄摸走一个陶纺轮跟珑一块儿研究,这对部落里算不上偷,大家有用处的时候,本就可以拿走相应的工具。不过出于对乌罗的敬畏跟不知名的原因,华不免还是觉得有点心虚,他看着围成一圈面露狂热的孕妇们,怀疑手头上这个陶纺轮要是被看见,自己顷刻间就会撕成人肉碎片,不由得了个哆嗦。

    不过俗话得好,怕归怕,玩归玩,这是两码事。

    乌罗演示完了之后就站起身来,因此没看到陶纺轮少了一个,他解决了一桩心头悬着许久的□□烦,顿时吐出一口郁气,觉得心情都好上许多。

    “你们忙!”

    这下子乌罗头也不昏了,眼也不花了,连酸痛的手指都有劲儿了,恨不得起来做一套广播体操简单表达下老夫聊发少年狂的兴致。

    首领被吃死过人的鱼吓怕了,他们暂时没办法到河流那去捕食现成的鱼肉,可是不意味着以后也没有机会啊!要是等到了冬天才开始准备,那就太晚了,加上天寒地冷,大家到时候肯定比现在的积极性更低,会变得不爱动弹。

    这时候先准备,总好过以后临时抱佛脚。

    而且蚕丝也并不是只有这样的用途,在漫长的冬日里,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研究蚕丝如何制造成衣服,没道理以前的原始人做得到,他们做不到。

    不准冬天一过,他们就要开始找寻棉花了呢?

    蚕丝的事一过去,乌罗的思绪立刻开阔起来。

    巨狼跟带弓箭的男人前后给这位新上任的巫者敲响了警钟,还好没敲成丧钟,他坐在山洞的角落里不紧不慢地梳理思绪,收起因为有了商场而变得逐渐松懈的惰心。

    而且经过昨天的事,乌罗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平日较悠闲时还好,可要是遇到真正忙起来的时候,出入商场跟现实非常容易令他对时间产生错乱感。这点最好要列入考虑,或者减少进入商场的时间,里头的时间并不流动,到底在里面呆了多久根本没有人清楚。

    在原始社会还要看书增进自己姑且算了,加班猝死这种事就免了吧。

    而且话回来,这世道的危险可不是只言片语就能清的。

    在部落里的悠闲生活令乌罗思维散漫,几乎是看到部落里缺什么才做什么,现在是秋天倒还好些,许多事还可以想到就去做,要是等到了冬天才开始筹备,那麻烦就大了,就好比方渔网,到冬天首领实在没办法了,答应松口捕鱼的时候再开始思考的话,材料就变得难以获取了。

    而且网并不只是渔网,还可以做陷阱,只是这个还需要一些资料。

    他得多考虑待在部落里,思考计划下以后怎么发展了。

    从商场里购买自然非常方便,如果情况危急,乌罗当然也会采取这样的措施,问题就在于要是他的先进反而成了阻碍部落发展的原因,那整件事就非常滑稽了。

    他希望部落走得更远,而不是想把这个部落当做猪一样来圈养。

    就在乌罗准备在写份计划清单的时候,华忽然鬼哭狼嚎起来,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急忙将坐在石头上的乌罗拖起身。这些原始人力大无比,平日注意着的时候还好,华这会儿是真的急了,两只手抄过腋下就把乌罗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乌罗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肩膀上的两条胳膊,然后眨眨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石头宝座,听着鞋子在地面摩擦的声音,一时间万念俱灰,不敢相信自己像个不肯吃饭的幼稚班朋友一样被华拖了过去。

    “乌!乌!火!火!”

    珑因为听不见的缘故,嗓音格外震撼人的心魄,他怒吼起来的时候仿佛暴怒的棕熊在挥舞两只爪子。乌罗因为被拖着矮一头,愣是躲过了他不分敌友的暴击伤害,后面的华就没那么好运了,一招友情破颜拳直冲脸颊,差点把整个人翻了。

    乌罗看着地上的火苗跟散落的陶纺轮,麻木地问道“怎么回事?”

    正兴高采烈玩着纺锤的女人们可能是发现了漏网之鱼,也可能是就单纯想凑热闹,转着纺锤就挪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着他们三个大男人。

    堇问道“怎么,了?”

    乌罗幽幽道“我也很好奇,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玩火,居然还玩出界了,是几个意思?”

    相比较还有心情开玩笑的乌罗,华跟珑都露出略有些惊恐的神态跟奇怪的骄傲感,如果非要比喻,这种感觉很像是孩子拿妈妈化妆品画图然后画出了自己超满意的图案,既有怕妈的恐惧,又有难以言喻的自豪跟迫不及待的分享欲。

    “火,火。”华复读机一样重复了珑的话,他举起那个陶纺轮,又举起一根杆子,惊恐而喜悦地跟乌罗表达,“我和珑,用,这个,转转转,然后,绳子,更快。”

    怎么,你们s这个陀螺了?

    这陀螺也不标准啊,你们能把它抽出火来?

    乌罗实在是听不懂他们想表达什么,绝望地捂住自己的额头,被断的思路一时半会儿估计是回不来了,干脆问道“你们再演示……”他顿住了,估摸着这个词对面那俩根本听不懂,便重新道, “刚刚做了什么,重新再做一遍。”

    华跟珑非常老实,他们先把陶纺轮塞进了一根木棍里,然后开始用手搓着傻乐。

    到这个地方为止,都还属于正常范围。

    乌罗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华跟珑的行为就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因为他们俩拿了一根麻系在木头上,然后开始用手搓麻。乌罗急忙喊停,他看着系上麻条的木棍,不由得怔怔道“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怎么突然系上麻?”

    “麻,纺锤,转得快!”珑继续以大嗓音解释道,“那纺锤,麻,也快。”

    麻是通过纺锤的动力才会转动,如果是其他的东西,反过来其实根本不可能成立,然而这个工具并不一样。

    它反过来,就成了一个钻木取火的工具了。

    乌罗几乎是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跟诀窍,华跟珑简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他们俩应该只是觉得转动很有趣,又不明白原理,所以既然纺锤转,麻也转,便想着反过来也可以,因此将麻固定在木棍上后进行搓揉。

    而他们俩力气不,在拉拽期间,轮子转动后的惯性会重新将麻绳转回去,木棍就在一次次的快速旋转里摩擦生热。

    正好又是看管火堆的,玩的时候指不定就放在适合当火绒的碎叶或者植物上,因此得到了火。

    “可以啊……你们俩。”

    乌罗来到这个世界上,头一遭懵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