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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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领并没有猜错,众人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 白连跟绿茶这对难兄难弟可能是凭借运气值组队, 每次受伤最严重的总是他们俩之一。

    上次跟狼群抢夺野猪,绿茶差点被开膛破肚;而这次为了猎到这只巨兽, 白连的脸上跟身上几乎全是鲜血,他居然还乐呵呵地顶着一身血,糊着泥巴跟可能是脓水的汁液往回走。

    草药姑且不提,泥巴糊在伤口上是什么骚操作,是生怕自己死不掉吗?

    被推搡了一把的乌罗完全误解了首领的意思,他还以为对方是催促着自己赶紧抢救, 简直被震惊得一塌糊涂, 他还没游方郎中半分本事, 起码人家能信口胡诌, 认识几味药草, 他是全靠药房帮忙。

    按照惯例还是消炎药跟双氧水,如果有什么肠穿肚烂的伤势,乌罗最多帮忙缝一下肚皮, 再塞一下肠子,更多就别想了。

    “另外烧罐热水,先处理伤口。”乌罗下令道,“把兽放在地上,洗好的人到我这边来坐着。”

    最开始人们没能理解, 直到乌罗把木盆端过来往里面倒入热水跟冷水, 用湿透的毛巾擦拭过白连的胸膛。

    他指挥道“就这么洗。”

    男人们这才恍然大悟, 开始乖乖拿起毛巾擦拭起自己来。

    而首领不由陷入矛盾,按照她的记忆,除非是晕厥过去的战士,否则其他人应该先庆贺兽,巫会在这时候跳舞,没有巫之后,他们就自己跳舞,然后将第一份食物递给战士们。可是现在乌让所有男人先去清洗身体,食物又快熟透了,她们到底还要不要庆贺兽?

    最终首领先将食物分给了男人们,吃得多一些,身体就会快些好起来。

    这是经验之谈。

    暂时没有人去庆贺巨兽,倒是那只憨憨兽被首领拖去切开了,孩子们被喊来一起帮忙。

    憨憨兽的脖子被撕扯开一大块,兽皮遭到一定程度的损坏,不过首领并不在意,她将这只兽完完全全分离开来,等待乌罗处理完战士们。

    一碗又一碗鲜美的咸肉汤被送到了男人们的嘴边,他们今天猎到了最大的兽,比其他人都能更优先吃到食物。

    而男人们喝着肉汤挨个坐到乌罗身边去。

    上岗没有多久的棉被迅速被战士们的兽皮上残留的血污跟泥土染脏了,之前的毛巾早已经被用烂,不过好在巫者及时补充了下库存,将备用的医药箱拿出来。他发现没有人把泥巴清洗掉,便让看起来伤势较轻的两个孩子把几乎全是鲜血跟泥沙的水泼出去,再倒上新的热水。

    “为什么糊泥巴?”乌罗询问道,他上学的时候喜欢看书,老一辈的作者写生活时倒是有提到穷苦人家会拿泥巴来止血,可是这完全没道理,

    运气要是差一点还会得破伤风。

    “血。”白连缓慢地解答道,“在水流。”

    因为流血就要用泥巴糊住?

    乌罗微微叹息道“你以为自己是根水管还是什么玩意,拿泥巴糊伤口?”

    “兽的伤,流血。”白连老实地继续解答,“用泥,我们一样。”

    许多野兽的确能从泥土里汲取营养,可是人不同,乌罗没办法跟白连清楚这种东西,他揭开湿润的泥巴之后——这些泥本来已经被风中的寒意干裂,可又被鲜血冲刷成软泥,孤零零地挂在伤口上。

    他忽然发现并不是单纯的泥,那些令人作呕的脓水其实是从被揉或者啃咬过的草里渗透出来的。

    只是混合着泥水、血迹、植物本身的汁液,因此看起来像是发烂的伤口淌出来的脓水。

    这次所有人的伤都比跟狼群搏斗时更严重,即便是最轻的那两个伙子,上半身几乎也全是抓痕跟植物带来的擦伤。当乌罗用毛巾清理掉白连身上所有泥巴跟药草之后,才发现白连并不是快要被开膛,而是已经被开膛了。

    看起来是被那头巨兽的牙齿切开的,只留着一层极薄的肉还没彻底被割断,伤口里密密麻麻地渗透着药草跟泥巴水。

    乌罗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连,白连傻笑着看向他。

    并不是乌罗不想进行下面的工作,而是他在努力抑制喉咙泛起的酸水,正试图把呕吐的**平复下去,这不能用手来处理,只能用温水冲洗。乌罗怕自己的手会彻底扎破世界跟白连肚子最后一道薄薄的屏障,那时候肠子全涌出来他可能就要搞出一条人命了。

    虽然孩子跟肠子都是从肚子里出来,也都是一条人命,但是这两者完全不能一概而论。

    “乌。”绿茶催促道。

    乌罗下意识避开眼睛,看见正在奋力解剖憨憨兽的首领神色狠辣,面容狰狞,看起来像个刽子手。

    手底下就是白连内脏的乌罗,实在很难不产生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这让乌罗忍不住又看向白连,很可能是狩猎时的肾上腺素消退,或者泥巴跟草药混合物的冲洗让痛苦重新回到大脑,他的脸色慢慢发白,脸上轻松得意的笑容也开始消失,沉重的身体似乎晃了晃。

    乌罗不由得紧张起来,他正在利用毛巾的滴水冲洗白连的伤口,为了能清洁到最深处,手还支撑着带有热度的伤口,甚至能摸到不少烂肉,他觉得在对方晃的那一瞬间,自己很可能碰到了白连的内脏。

    这个想法叫被赶鸭子上架的巫者有点反胃。

    消退的酸水在喉咙口留下灼烧感,乌罗竭力想表现得冷静又淡定,可是他的手跟心脏都不允许这么做。

    “乌——”酷哥似乎忙完了自己的活,他端着热水罐子试图来帮忙。

    “别过来。”乌罗道,示意男人们拦住这个孩子,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该看到他爹这个模样,男人伤痕累累的凯旋姿态已经足够了,之后生病养伤是另一回事。他深呼吸一口气,慢慢冷静下来,这些肉总归就是这么回事,看习惯就好,拖得越久只会越麻烦。

    不过话是这么,乌罗还是找了点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那伤口真的看着挺恶心“这些草,也是兽用的?”

    绿茶坐过来,他脸上被挠出一道长痕,看起来深可见骨,差点就把眼睛废了,残留的骨灰已经被血冲淡,不过也有部分混合在伤口里达到止血的效果,另一只眼睛下方的骨灰仍存在着,只是淡了许多,看起来有点骇人。

    只是刚刚他用泥巴糊着脸,没有看出来受伤严重,经过冲洗后才清晰可见。

    不知道是不是乌罗的错觉,他总觉得绿茶脸上的伤口似乎能见到骨头了,不过看对方谈笑自若的样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兽受伤,会吃。我们吃,会睡。用一样。”绿茶解释道,“这个草,伤不痛。”

    看来这种植物类似于一种麻醉剂,野兽受伤的时候吃掉这种植物,很可能是为了镇痛好趁机逃到安全的地方养伤,否则受伤跟失血过多很容易使它们成为猎物。而野兽的剂量不一定是人的剂量,因此人学着进食会直接麻醉过头,但改成局部使用就恰到好处。

    “局麻?你们还挺厉害啊。”乌罗正在清理伤口内部的泥水,他不知道有没有自己没注意到的穿孔伤,也不知道这样的处理能不能帮助白连。人看着坚强其实也非常脆弱,要是腹腔感染可以直接成死局了,他实在不太想跟酷哥节哀顺变这四个字。

    男人们对伤口的操作的确非常原始,基本上跟聪明的野兽并没有太大差别,药草是拿来麻痹痛觉的,而泥土能阻止伤口过大导致失血过多。

    这些人简直拿自己当水泥墙一样乱糊。

    不过托泥巴的福,白连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亡,他甚至还勇猛地扛着野兽用自己两条腿完好无缺地走回山洞找乌罗救命,体质惊人,加上冬天低温应该会拖慢细菌繁殖的速度,希望能减缓他伤口恶化的情况。

    乌罗强忍着恶心帮白连清理完了伤口,其他人再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毕竟看习惯了什么肉都是一个样,他就当自己是个厨师,而手底下这些是被切坏的猪肉。

    还好这群人里没有哪怕一个肠子真正流出来的,乌罗将手放在血水里洗了洗,觉得自己筋疲力尽,他觉得自己还是更适合技术入股,而不是真人直接上去操作。幸好还有几个伤势轻的学着乌罗的模样互帮互助了会儿,减了压力。

    除了白连失去麻醉药草后精神萎靡,其他人的情况都还算正常,而憨憨兽被架在烤架上,用绳子捆着翻烤,这时候的调味尽管只有盐,可肉的香气仍然飘散得到处都是。

    白连得到了一个腿,他萎靡不振地坐起身来,宛如饿了好几天的疯狗一般迅速啃光了肉,连骨头缝里的肉丝都没放过,然后虚弱地将干干净净的骨头递给乌罗,又再重新呻吟着躺下去。

    乌罗有点担心他豪迈的吃相导致伤口崩裂了,就有点心惊胆战地问道“白连,你还好吗?”

    “痛。”白连两眼无神地回答道,他只有在吃的时候才有热情,过了半晌,他又幽幽问道,“我可以,再吃,一块肉?”

    乌罗果决地拒绝他“不可以!”

    暴饮暴食,要是胃涨开来把最后那点皮肉直接给顶破了怎么办!一整条憨憨兽的腿都已经吃下去了。

    死在外头是一回事,死在他的手里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绿茶趁着乌罗不注意,赶紧悄悄把自己的肉塞过去,今天首领将整只憨憨兽烤了庆祝,大家想吃多少肉就有多少肉,尤其是战士可以吃到自己觉得饱为止。

    毕竟今天的食物里还有煮着的果实汤。

    白连怕被巫者发现后阻止,赶紧连连咬了好几口,吃得嘴边油光发亮,活像只偷灯油吃的蛮牛,不过纵然如此,他的吃相也远胜过绿茶。绿茶倒不是因为别的,他主要是伤在脸上,上过药后吃东西稍有扯动就痛得头皮发麻,因此吃肉时表情十分扭曲古怪。

    乌罗倒是没有太在意他们几个,他刚刚经历了噩梦一样的外伤处理,虽然不是伤在自己身上,但还是觉得浑身上下哪儿都痛,因此赶紧离开自己的床到巨兽身边去检查检查具体情况。那两个年轻人则靠着巨兽的屁股在跟好奇的孩子们讲述整个猎的过程。

    当乌罗过来的时候,这两个年轻人正到精彩的部分。

    “绿茶,挖大洞,呕呕进去,它吃肉吃草,在,睡觉。”

    听起来好像是绿茶挖了个大坑,这个呕呕应该就是憨憨兽,这个长板牙的野兽应该是一种杂食动物,毕竟巨兽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吃草的生物。这时候嗷呜是狼兽,明他们形容动物基本上是靠叫声分辨,呕呕这算是什么诡异的叫声?

    在坑洞里睡觉,这听起来不是不可能,乌罗听过有些动物会刨坑躲进去避风,不过详细的还得听他们继续讲下去。

    “我们去看。”其中一个道,“想杀呕呕。呕呕叫,流血,吼吼跑,出来。”

    噢,绿茶挖了个陷阱,他们今早去看陷阱洞,发现有只憨憨兽在里面睡觉,把陷阱当成自己的窝了,正准备好人做到底,送兽送上西,送它去真正的幻想乡长睡不起的时候,这种叫声吼吼还长着一对剑齿的吼吼兽闻着鲜血味赶过来。

    行啊!这不就是当初狼兽杀野猪,被人类抄了便宜嘛。

    这世道太现实了吧,天道好轮回得这么快吗?

    听得正入迷的孩子们惊呼了一声,不是恐惧,而是兴奋,他们努力地把身体往前倾,试图距离故事更近些,仿佛这样就能看到当时惊险而恐怖的场景。就连曾经被巨狼吓到发烧的蚩都眼睛发光,看来英雄启蒙故事从古到今一直存在,只是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演绎着。

    要是让乌罗真心话,他觉得巨狼比这头吼吼兽长得漂亮多了。

    不过男孩子们虽然过于沉迷故事,但女孩子们倒是还好,她们抬头看见乌罗,正准备招呼他来坐下时,乌罗轻轻摇摇头,将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大家不要话。

    乌罗“目光和善”地看着两个年轻人,仿佛教导主任站在窗外凝视正在玩手机的学生。

    年轻的战士毫无所觉,他们兴奋而手舞足蹈地试图渲染大战的场景,只不过由于简单的语言数据库未能完成,导致整个对话呈现出一种童趣而欢乐的气氛“默跑树,抓藤跟麻。吼吼吃呕呕,它掉洞,跳不出,在抓泥。”

    叠字听起来真的有点嗲声嗲气的。

    乌罗摸了摸下巴,嗲归嗲,不过整个场景还是能够想象的。

    这种巨兽看牙齿就知道不可能完全硬碰硬,默让大家跑到树上,可以考虑从上方往下刺,而巨兽被血腥味吸引,直接开始进食猎物,结果掉进了陷阱里跳不出来——跳不出来有很多可能,挖的坑太深或者是身体太重导致敏捷性下降,看它的体格不是没可能。

    “我们抱树扎吼吼,吼吼痛,出来撞树,默放,撞藤。我们刺,它死。”年轻人简直是在以文言文的叙述方法讲述整个狩猎过程,还需要聆听者乌罗自己帮忙脑补。

    而与此同时,恐怖程度与教导主任齐名的班主任首领同样安静地出现在两个年轻人身后。

    还没等首领开口,乌罗同样对她采取了“静音”措施。

    不过故事似乎就到此结束了,孩子们听得十分尽兴,前排几个年纪较的几乎都扑在了两个年轻人身上,还有去摸巨兽尾巴拉拽的,尽情询问自己所疑惑的问题,大多数是些很简单的问题,比如

    “吼吼跑起来,地会动吗?”

    “为什么挖洞?”

    “吼吼为什么撞藤?”

    ……

    乌罗一下子甚至没回过神来,他还等着大战三百回合的过程,不详细吧,起码刺来刺去该有个过程吧?

    听这两个年轻人回报战斗过程,还不如自己尸检,乌罗稍稍叹了口气,转身蹲下,准备看看巨兽的死亡状况。

    首领不明所以,她虽然只赶来听到了最后一段讲述,但是感觉年轻人讲得挺好的,不知道乌罗看起来为什么很失望的样子,于是彻底忘了方才乌罗静音的意思,开口道“乌,你,想到什么了?”

    她这一声忽然出现,两个年轻人顿时被吓得跳起身来,扭过身来看看首领跟乌罗,不由得眨眨眼睛。

    “首领,巫。”

    他们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傻笑起来。

    到底是刚加入狩猎的孩子,年轻气盛,愿意去表达自己。

    其实兽这种生物,大家时候迁徙时的确见过不少,也斗过型的野兽,部落定居后还经常被狼兽骚扰,并不陌生。不过猎大兽这样的活动是第一次正式参与,更何况他们才进入狩猎队没两天功夫,而且谁都没在狩猎里死去,好好地赢了。

    大人们最初没有合适的语言来表达整个过程,只会偶尔在首领的要求下默默画上大概的图案,后来乌来了,他们一边学着语言一边狩猎,自然生不起太多心思给孩子们讲述故事。而这两个年轻人急于表现,又享受本来一起玩的伙伴们崇拜的目光,因此倒豆子般将自己的历险故事出来。

    他们从以前就很向往狩猎。

    男人们浴血的模样,涂抹骨灰的凶恶,在这时候的审美里,并不意味着恐怖与怪异,而是勇猛的表现。

    而首领已经活得很久了,在他们俩的记忆里,似乎首领一直都是她,在不稳定的时候,她跟男人们一起狩猎,因此孩子们对她总是留有一份无声的敬畏,仿佛刻入骨子里一样。

    他们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下意识有些讪讪的。

    而乌罗大概检查了下野兽的尸体,首领还以为他看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来了,紧张兮兮地蹲下来问道“不能吃?”

    “不是。”乌罗若有所思地压着巨兽的脸,他发现这只野兽的眼睛是瞎的,看伤势不是被直接捅穿,而是多次反复攻击后扎烂,连带着脸部的皮毛都有些受损,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那两个战士在巨兽进食的时候掉进洞里,他们爬到树上的时候扎瞎的。

    一般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动物很少会当场进食,他们应该是扎死憨憨兽的时候就听见了吼吼的声音,于是爬到树上隐蔽。而饥饿的巨兽开始啃食憨憨兽的尸体后跌入陷阱,被准备好的狩猎队进行咸鱼突刺,导致瞎了眼睛后愤怒刨土而迷失方向,否则按照这只巨兽的体型跟牙齿来看不可能没有死人。

    而默放下藤阻碍它前进的道路,或者让它混乱方向……

    可以啊!

    乌罗在给白连处理伤口的时候就一直在疑惑这件事,他的确考虑过部落里男人们的力气跟体力还有耐性,从日常相处来看显然远远超出现代人许多倍,尤其是耳聪目明这方面深有体会。而且人类的长处并不是跟野兽搏斗力气与敏捷,而是在于大脑跟团结,因此他始终不明白只拿着石矛还带着两个新兵蛋子,捕猎这样的一头猛兽到底是怎么全员好手好脚地回来的。

    要是单靠搏斗就能杀死野兽,按照这会儿充沛的资源,狩猎队就不会偶尔走空了。

    现在情况就清晰起来了,他们设置了陷阱。

    挖坑,绊兽索……乌罗所知道的陷阱也就这几种,还未必有这些人玩得溜,或者能随机应变,除此之外还有时候看的动画片里用树枝跟着箩筐捕捉鸟的那种陷阱,撒把果子等拉绳子就行的那种,不过那种陷阱并不适合这个时代的鸟。

    箩筐太轻了。

    获得大概尸检报告的乌罗总算搞清楚自己心里的迷雾,不管是不是真的,他起码给自己一个心安的暗示。试图还原狩猎现场并不是因为乌罗突然对捕猎的过程有了近乎野性的兴趣,而是他想知道这头野兽到底能造成多大的伤害,而当时他们的情况又是怎么样的。

    不过现在看来,要是猜得没错,狩猎队应该是在巨兽失血过多之后耗尽精力才开始与它进行搏斗。

    那这样的话,应该没人蠢到受内伤,明早起来也不会看到狩猎队里死个人。

    乌罗漫不经心道“这头兽,肉多。”

    首领怪异地看着乌罗,没想到巫者沉吟了这么久只憋出这么句屁话,仔细想了想,仍是欣喜而纯粹地回应道:“是啊。”

    不光是首领,连乌罗都觉得他们俩之间的对话很冷。

    斟酌片刻之后,乌罗试图破这种冷场,又谨慎地转移话题道“首领,明天跟后天我们都吃肉吗?”

    因为肉容易坏的缘故,所以部落的饮食情况其实略微有点糟糕,第一天可能还好,有荤有素的,第二天甚至第三天,他们就会立刻吃掉所有肉,而且是早晚都吃。有时候如果狩猎队运气足够好,部落一整天都得在吃肉,虽不是食物里只有肉,但基本上会吃完库存,等于爽一顿,还好运动量大,否则迟早便秘。

    这个饮食情况并不稳定,虽然荤素搭配,但有时候一顿吃两天的口粮,不够均衡。

    秋天还好,狩猎队最多一两天不到猎物,不会太缺乏肉食,冬天就不一定了。

    这次能到巨兽,总不可能次次都得到。

    而果子不提,实虽然吃多了还算顶饿,但到底没有肉那么能补充体力,总不能到了冬天就勉强混个半饱不死就算过去了。

    “不吃。”出乎意料的是,首领摇摇头,忽然强调道,“都不吃。”

    “肉坏掉呢?”这回答令乌罗有些不解,一天两天内不吃是可以明白的,可是都不吃是什么意思。他试图思考片刻,还是没能理解首领的脑回路,就算冬天肉坏得比正常情况下慢很多,可其他食物同样缓慢。难道首领是算把这些生肉放久一点,还是觉得它们有毒不能食用?

    不是吧,姐姐,给个机会让我炫耀一下烟熏肉跟晒腊肉的手段啊?

    这皮子可能丑了点,但是又不伤及肉,为什么不吃?

    “不会坏。”首领狡黠地笑了笑,她指向外面,外头开始飘雪了,今天的晴朗仍是伴随着冻入骨髓的寒意,她,“肉,用雪藏起来。”

    冰镇巨兽肉,这么刺激的吗?

    乌罗瞠目结舌,看着首领十分得意地解释着“巫过,这样,放很久。”不过她很快又摇摇头道,“只是要守,狼兽,会吃。”

    他们还真是来自一个大部落啊。

    乌罗将信将疑地看着首领,知道盐,会雪藏。

    把肉藏在雪地里冰冻的确是一种冷藏的手法,利用低温来使得肉类不**,只不过不能放在山洞里进行,因为山洞里的火堆太大,容易让雪团化开,潮湿的肉类反而会烂得更快。而这样的储藏方式只适合在山洞之外的雪地里,冬天仍会有野兽外出捕猎,像是多次袭击部落的狼兽极容易捡到便宜。

    不过因为这样储藏的肉可以保存很长时间,甚至曾经帮助部落熬过最艰难的时刻,因此首领还是很认可的。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人送来的肉,能放很久?”乌罗虽然被原始冰箱所败,但仍然艰难而顽强地试图给首领提出办法,“那个不需要放在雪里,也可以保存上一个冬天,甚至不需要冬天,我们以后每个时节都能吃到肉,你觉得呢?”

    首领觉得乌罗得很有道理,不过她仍然果决地拒绝了巫者的提议“不!”

    她听不懂时节是什么意思,只听懂了不需要冬天就可以藏肉,不过仅有几次跟那个男人交换东西都没有什么好结果。第一次她们死了八个人才换到火,第二次蚩差点生病死了,尽管每次得到的东西都很诱惑人,可要是这次那个男人想拿走的是乌呢?

    “为什么?”乌罗简直是奇了怪了,平日对新事物非常热衷又欢迎的首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连腌肉都还没出口就否决了,难道她是觉得除开雪藏之外保存肉的方法都是邪教吗?一个原始人没道理这么社会吧?

    甜咸党争也存在原始部落的吗?

    “我们,不去找他!”首领很快就给出了答案,她傲然地抬起头,满脸写着六个字。

    可以,但没必要!

    乌罗捶胸顿足,被气得不出话直不起腰,他歇了好半晌才道“我会啊!”

    “啊?”首领呆了呆,反应迅速,“怎么,做?”

    乌罗“……”

    何苦受这个气?

    做腌肉并不难,乌罗家里就做过两种,一种是用酱油等调料腌制过后风干,一般叫做酱油肉;另外一种叫烟熏肉,家家户户还生明火的时候做过,等他长大后就没再做了。酱油肉不适合这会儿,烟熏肉就不一样了,它简直就是为了原始人而生的,只需要盐跟火,简单而实用。

    阎送来的这些肉就比较简单,它们只是用盐腌制后风干的肉,还腌得特别咸,晒得格外干。

    不过他既然能腌肉,一定明附近有盐的来源。

    交易跟盐果也许可以让他自己吃盐不愁,可应该很难得到这么大量的盐来腌制食物,毕竟这年头的盐又不是白菜价。按照首领对那个男人的抵触,她居然都敢偷偷摸摸爬去摘盐果,可见盐的诱惑力在这时候远超过肉。

    乌罗可不想自己以后变成精盐批发户,要是这会儿有盐能直接造,那当然是好事。

    “要用盐,跟火。”

    乌罗将首领拉到肉边,巨兽还没有处理,憨憨兽被剔肉抽筋扒皮剜骨,这会儿安静乖巧地剩个头,板牙都被敲下来了。巫者没有办法,只好又挪挪地方,拿起一块血淋淋的肉找大家喝水的陶罐开始清洗。

    首领看得匪夷所思,疑惑道“要,烤肉?”

    生活不易,乌罗叹气,他摇摇头端过陶器“不烤。”

    这个陶罐本来是烧水给伤患们擦拭伤口的,不过因为后来水足够用了,就放凉等着人去喝,这个器具开口较大,仿佛一个盆,舀水相当方便,拿来清洗憨憨兽的肉同样方便。

    因为没有足够大的陶盆,他们有关陶的升级实在是迫在眉睫。

    加上憨憨兽的肉今天被吃了不少,乌罗只拿了几块肉来清洗实验。

    “那,要煮?”首领继续进行合情合理地猜测。

    “也不是。”乌罗找了根没拆封的毛巾来擦拭干净肉上的水分,他让炎过来旁观腌制的过程,顺便找个白工下手。

    炎听话地拿来一个宽阔而较高的四方形陶器,还有藏盐的罐子。

    盐被洒在四方形陶罐的底部,浅浅铺了一层,乌罗将清洗过后擦干净的肉放进去,当肉类放满一面之后,他开始在肉上撒盐,并且在肉并排留出的缝隙里同样撒满食盐,甚至上手抹平,确保每块肉都被盐淹没。

    就这样反复数次——毕竟这事真的没有任何技术含量。

    总共放了八块肉,共三层,肉有大有,勉强拼合在一起,而三层基本上是这个四方形的顶端了,正好放满。

    这时候这个陶器看起来不像是腌肉的器具,倒像是个盐罐子。

    “火?”首领眼睁睁看着乌罗把陶器搬运到离开火堆极远的角落里,有些茫然,“乌,不用,火吗?”

    “三个天黑天亮。”乌罗解释道,“再用火。”

    烟熏肉其实总共有这么几个流程,先腌制几天,一天到两天都可以,通常三天最为合适,但不得少于二十四个时,也不能腌得太过多了,正常情况下一星期内都是合理的。然后再进行风干,不需要晒太阳,阴干就可以,确保通风干燥,这么风干上几天,基本上就可以保存一定的时间了。

    而烟熏的流程就比较长了,需要半个月。

    风干过后其实就可以储存很久,烟熏后基本上保存恰当一整年都不会坏。

    如果腌制完成后大雪越发严重,肉类减少,那就用不着熏,可以直接开吃;要是冬天还能保证一定的肉类,那他们就可以不断熏制下去,不用再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首领十分机敏,她徒手从几个罐子里抓出不断挣扎的活鱼,认真询问道“这个,也可以吗?”

    “可以。”乌罗点点头赞同道,这个世界的鱼非常有尊严,不太接受有人养,虽然能活得比肉更久,但是健康问题非常严重,待在人类的部落里没几天就会开始掉鳞或生病,每天还得记得给它们喂吃的。

    要不是能活这个优势,首领估计早就送它们去见憨憨兽了。

    首领点点头,直接拿块石头把鱼砸晕了,抄起两根细木棍给它掏空肚腹,然后丢进水里清洗,能看得出来她与这些鱼积怨已久,预谋多年就为了这一刻畅快地杀戮。

    乌罗瑟瑟避开她,生怕殃及的不止有池鱼,还有岸上观火看戏的巫者。

    按照乌罗之前的做法,首领用盐把鱼塞了个结结实实,一直往它嘴里灌盐,这条鱼即便还活着,估计都能被活生生咸死。

    熏鱼其实该把鱼剖开来,将背上划几刀方便入味。

    不过按照首领这个办法,也不是不行,就是费盐。为了不变成食盐代购商,也为了鱼某某最后的尊严,乌罗还是及时站出来阻止了首领的虐待行为,他要了根骨刀把鱼切开,又在背上刮了几刀,这样鱼看上去大了许多,还容易腌入味。

    就是给鱼开刀的时候,乌罗险些盐腌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