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不管怎么样, 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乌罗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这并不怪琥珀,也不怪他,只是时代的差异跟人心的变化。
那扇门到底是不是拿来挡风的, 乌罗自己都不敢一口断定。
他闷了几分钟, 决定把这件事先抛下,然后继续煮自己的兔毛。
这半斤毛兔吸了水之后反倒蓬开来,乌罗用木棍搅拌开, 捏着陶罐的两只耳朵把它搬到地上去等待冷却。
晚上拿饭回去的时候, 乌罗还从蚩那摸走了一大捆牙刷树的树枝, 这会儿等着兔毛煮开的过程里, 他也没有闲着, 慢慢把牙刷树的树枝剥开, 外皮当做柴火,等里头的纤维露出来,再用细细的蚕丝捆系成一块, 形成一把极为粗糙的刷子。
将毛变成毛线需要一些工序, 针梳就是其中一道, 是为了将毛里的纤维梳理平顺,再进行牵伸。
直接到商城里买把针梳固然有用,可是还得想个大家能做到的办法。
等水稍稍冷却之后, 乌罗捏着兔毛进商场, 先用了一叠厨房专用吸水纸将兔毛上的水渍吸干, 再用吹风机提高烘干, 这时候兔毛看起来比较松散了,有点儿像一团的棉花。
乌罗拿纤维刷梳理兔毛的时候,能看到兔毛被拉伸开来牵引,只不过这种刷子当然不可能像针梳那么细密且无粘连,有些许纤维就被兔毛卷了进去,显得有几块发秃。
不过的确可以这么梳理兔毛。
乌罗心下稍稍一定,不怕有缺点,就怕不能用,他将这一大团蓬松的兔毛塞进箩筐里,重新回到房子里去。
他没有拿纺锤回来,这些兔毛能不能用还得明天到女人们那边去解决。
乌罗伸开一个大大的懒腰,他把火堆熄了,门窗都关着,可不想刚过上好日子就把自己烟雾中毒在家里。
再明天还有一大堆活要干呢。
晚上下了点雨,很快又停了,乌罗估摸着很可能是雨季就要来了,而部落里又得开始储存粮食,毕竟五十多口人一天的食物消耗量相当惊人。
众人待在部落里连忙数天的屋子已属不易,很快就得把心思更多花在食物上,好在现在找食物要简单容易得多,加上武器,可以扩大范围,去更遥远的地方狩猎。
琥珀看着乌罗一直在哈欠,又看脸上没有那个怪怪的白色东西了,不由得瞥他几眼,问道“你病好了?”
“好了。”乌罗有些恹恹地回答她,又喝了几口肉汤,等着琥珀给众人分配任务。
成年人几乎全派出去了,羽跟辰因为过于瘦依旧待在孩子堆里,好在他们俩每天也都忙得很开心。乌罗本想早上跟女人们兔毛的事,可山洞里很快就走得一个都不剩了,他就暂时歇了心思,算先把砖头的事搞搞。
“辰。”
乌罗吃完早饭后把兴致勃勃正算出去巡逻的辰喊了过来。
辰的脸肉眼可见地从欢喜变成了苦涩,他背着箩筐绕回来的时候,嘴巴瘪着,有点可怜兮兮地看着乌罗,闷闷道“巫。”
自从兔子事件之后,他就被乌罗折腾得够呛,哪怕是漆枯接手了有关兔子的事情,巫还是有事没事让他去管那个菜园子跟篱笆。
“记得把篱笆重新修一修。”乌罗敲了下他的头,慢悠悠道,“你要记得,那是种东西的地方,不是让你们猴子爬墙的地方,明白了吗?”
辰忍不住嘟囔道“可是那样,兔子又会进去的。”
“那你就给篱笆修个门,让人可以出入,兔子没办法,不就好了。”乌罗轻声呵斥他,“懒得动脑子,就想这么多借口,怎么样让人进去方便,怎么样让兔子进不去,你就不能动动脑筋,花花心思吗?”
“噢——”辰鼓着脸,有点不高兴地答应了。
乌罗眯着眼问他“不服气?”
辰摇摇头,脸鼓得像青蛙,过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我想不出来怎么办。”
“……”乌罗幽幽道,“辰,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死于疾病跟野兽的。”
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乌罗突然转了话题,但是这两个萦绕在人们心头最深的恐惧仍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少年兴奋得脸蛋通红,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巫者,激动问道“是……是吗?你看到了,我以后?我会好好的,活到死吗?”
若是在以前,辰还会想自己有没有可能饿死,可是现在的部落有时候食物多得甚至会放坏,他绝不相信自己会饿死。
“不。”乌罗悲悯道,“我相信你是笨死的。”
辰“……”
好气啊,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巫。
而乌罗也很失望崽啊,你脖子上这个玩意是长好看的吗?亏还眉是眉,眼是眼的,就不能少装点水,多倒点智慧吗?
欺负完孩子之后,乌罗才开始做正事“行了,你去吧,记得帮我喊其他不太忙的人过来,还有做陶的那些,都喊过来。”
“哦——”辰拖长了音,点点头,又快乐地跑出山洞去了。
逃脱魔爪,大概勉强算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而乌罗在等待的过程里,总结了下做房子时这几天积累下的经验。
其实大家实在没必要都呆在部落里,刚开始烧木头的时候,还是有些浪费资源了,毕竟放火烧树根这件事只需要几个人盯着不起火就行了,烧断根之后,大可将木头放着,等到第二日一块儿搬运,这样就不会浪费人力了。
好在他们现在食物还算充足,时间经得起浪费,就当是集体进修了几天有关建房子的课程。
方便以后他们自己搭屋子。
辰没喊来多少人,毕竟今天大部分做陶的女人都加入到采集队里去了。
大多人印象里秋天才是丰收的季节,在一开始的时候乌罗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在部落里生活了大半年,加上恶补的各种资料,他才意识到春夏秋冬其实都是会结果的,许多植物的特性不同,只是秋天格外丰盛而已。
春天是个好季节,不光可以丰收冬天结的果子,还可以催生新播下的种子。
乌罗叮嘱辰顺便帮植物浇水,要是那些植物有什么异样,就直接来找他,紧接着就看向现在有的人手。
大多都是孩子,只有几个大人,华跟珑算是可以帮忙,他们俩可以做踩泥之外的大多活。
人手显然没之前那么富裕,不过做泥砖本身就不需要太多男人跟女人,乌罗并不在意,他清点了下人数后,将做砖的流程大概讲了一遍。
现在他们已经可以用语言简单地交流这种程度的对话了。
确定他们听明白之后,乌罗这才带着孩子们去河边挖泥,昨天女人们已经和好十来箩筐的泥安安静静地放在角落里等待着他们使用,这些本来是拿来烧陶的,正好省下来给他们烧砖了。本来乌罗是想直接用陶泥做个模具,可是陶泥是人为塑造的,他怕自己肉眼看不出偏离,烧出来却不对。
而且陶模容易碎裂,还是木模具比较经得起摔。
烧砖跟烧陶相差不大,对火候有一定的要求,他们能烧出来的最多算是泥砖坯,还不能是真砖头。
陶泥的泥土本来就已经经过筛选,不需要再多一道工程。
乌罗拍了拍手,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目光扫过这群孩子,指向他们在河边挖出了一个深坑,生怕他们又乱套,沉吟道“你们把泥土倒进去,再拔点草混在里面,看着加水。谁力气大些,到坑里用脚踩踏泥,踩到我可以才停,其他自己分一分,有要负责倒水的,还有装泥的,记得把泥装到这些模具里,一定要抹平,然后放在地上晾晒。”
这并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大家很快就理解了乌罗的需要,而且这就像是固定的陶具一样,孩子们纷纷散开,有去采集植物的,也有去装水的。
农村里有用稻杆混在泥里糊墙壁的,还有垒墙的,据这种泥土较好,乌罗不知道是真是假,姑且就当是真的,反正试试不吃亏。
乌罗让酷哥把陶坊里最后那一批陶器拿出来全烧了,将这个刚补好的泥窑再利用几次,接下来就不一定用得上了。
毕竟砖真的出来之后,还可以垒个更大的砖窑,烧更大的陶器,他们现在只能烧中型的,很快就不够用,起码得把大陶缸烧出来装水。
而且窑内空间大,一次性烧得就多,不用每天都来等待它烧好几窑,浪费时间跟柴火。
外头烟熏火燎,乌罗则在陶坊的屋里清出空间,让砖头放在屋子晾干,过几天很可能就是雨季。砖头因为厚度问题,干燥的时间远比陶器要长,所以在干燥过程里遇上雨水的话,他们这一天下来的辛苦就算是白费了。
做砖基本上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可言,是个人看个过程就能做,乌罗在外头忙活了半天,看整个流程没什么太大差错后,就把整件事交给了酷哥。
他还顺便暗示了下酷哥,这个方方的东西,可以随便组合成自己想要的形状。
积木,是个孩子就喜欢的玩具。
不过对方能懂到什么程度,就不是乌罗所能掌控的了,他按照模型的大提前计算了下自己的灶台跟火炕需要多少砖头,也只让孩子们做了那么多砖头。如果酷哥自己想用砖头搭建什么,他大可以自己再做,那就不是乌罗要考虑的事了。
不过看着满地泥砖,乌罗还是多少有些震撼。
他才不过想搭两个家具,就需要近两百块砖头,如果是搭一间屋子,那恐怕就要更多了,别是没有水泥,就算是有水泥,这个工程量也太大了,还不如搭木屋。
砖头在硬性条件没达标的情况下,本身就不如土墙。
农村的土墙是垒成一整块的,无数泥土化在一起,层层累加,不容易被冲垮,不像砖头一块块叠起来,要是没有水泥这样的粘连剂,恐怕泡几天雨水就全塌了。
它从各方面来讲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人多力量大,几百块砖下午就彻底做完了,这还是大家非常耐心地抹平前后砖泥,确保每块相差都不大的结果。
就是人多了,吃得也多。
不过食物不是乌罗在考虑,他作为技术工种实在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看着正烧得火热的泥窑,忽然想到是不是该搞个鼓风机。
最原始的鼓风机叫做“橐”,是用兽皮做成口袋状的东西,不过乌罗看资料没有看懂,加上他们现在也用不着鼓风机,毕竟那是冶炼时才要用到的,于是燃起来的念头一瞬间又熄灭了。
乌罗将几块整砖分成四个块后——毕竟搭建时肯定有些地方会需要较的砖头,等烧出来再敲开的话,容易碎裂得不稳定,这时候提前做好准备比较好。
即便真的用不上,大不了以后拿来垫桌脚了。
做完这些事,天色还早,乌□□脆去菜园里观察自己的植物情况如何。
辰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子自从被乌罗点拨日月星辰的事之后日渐活泼开朗起来,只不过除了天文,对其他的事也不是特别上心,倒不是不愿意好好做,而是懒得动脑子去想,好好的伙子,硬生生自己把路给走窄了。
乌罗对这种冥顽不灵的孩子也没有办法。
这些种下去的植物好些都窜出苗来了,有个种子可能是植物的珠芽,显得格外大,长起来也是别具不同地快。
乌罗才几天没看它,就见着呲溜溜往开长的藤蔓趴在地面上萎靡不振,有一部分已经坚强地长到篱笆上了,他赶紧去找木棍搭架子,让这藤蔓缠到自己安排的架子上。
这该不会是葡萄苗吧?
乌罗摸摸下巴,又在架子上加了几根棍子,用绳索捆好。
植物有快有慢,再快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去长,乌罗并不着急,他略有些担心地反倒是那两只每天吃得滚圆的兔子。
俗语“六畜兴旺”,指得是马牛羊鸡狗猪这六种,牛能耕田,马能负重前行,羊能剃毛,鸡能报晓,犬能守夜,猪能把自己吃成吹气的胖子。虽乌罗并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重重筛选,最终会定下这六畜作为固定的家畜,不过既然是它们而不是其他的,明它们的难度远比其他动物要低。
乌罗选择兔子,既是来自店主阎的推荐,也有自己的考量在内。
兔子一年能持续不断地生下去,而且发情期跟人类相同,是一年持续在线,算是练手的最佳材料。
它没有被驯化成家畜的主要原因可能是肉不多,胆子,容易死之外还喜欢挖洞逃跑,而且不能吃太饱。偏偏食量又跟鱼一样,会吃到自己撑死为止。
因此,当你能养活兔子!其他家畜还能远吗!
乌罗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想到了,不管饮食还是其他,甚至连它们可能逃跑的想法都做好了准备措施,万万没想到这两只大兔崽子吃好喝好睡好,没有逃跑生病的任何痕迹,就是硬不下崽。
两只兔子哪值得那么多东西,乌罗看重的是它们被耗损的野性,它们俩要是不下崽,那有什么意义。
难道是一开始送过来的时候,需要熟悉新环境,因此才不下崽?
乌罗只将一只兔子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这两只兔子体积不,全压上来容易跑。
孩子们差不多把它们俩当宠物养了,非常耐心,比对自己更认真。他们会认真扫兔窝更换里面的干草,带着兔子到外面吃东西跟排泄,因此它们身上倒是不太臭,兔子身上多多少少会有点气味,不过这两只兔子的身上基本上都是植物的香气。
闻这气味就知道,做成兔肉一定好吃。
“拜托兔子你下个崽行吗?都白吃这么久的饭了,还搞得好像大家不是很熟一样,你们的良心不会痛的吗?我这边等着肉下锅呢。”
乌罗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肚皮,肉兔将肥肥的肚子挤在两脚兽柔软的手腕上,忽然发出了一声从来没听过的怪异叫声,似乎是被吓到了。这还是乌罗第一次听到兔子的叫声,他震惊地看着怀里这只兔子,忽然明白过来什么,赶忙将兔子放下了。
好在它并没有攻击乌罗,也没有什么惊慌失措的举动,仍旧乖乖地顺着乌罗的动作往下跳,在乌罗将手重新放到它背上摸毛的时候就停下了叫声。
“……不好意思。”乌罗又摸了两把它毛茸茸的胸膛,这两只兔子的毛量相当惊人,被剃掉了一半还有不少,摸起来仍旧像团毛线球,日月部落的巫这辈子都没这么诚恳地跟其他人道过歉,他今天毫不犹豫地对兔子低了头,“没想到您是哥们,我对兔子的生理不太了解,只吃过兔头,实在是无心之失,相信我,我也觉得很膈应。”
好在兔子听不懂,不然这时候可能已经吓傻了。
乌罗用手指给它梳理了会儿被剃得乱七八糟的长毛,莫名有点心虚,而兔子只是静静依偎在他另一只手掌里,温顺乖巧。
“行了换你对象了。”乌罗的歉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摸摸人家肉团团的毛球尾巴后就冷酷无情地将对方放回窝里,开始给母兔子顺毛,又再变得温声细语起来,“乖,可爱,好姑娘,那你得多生点崽子下来啊。你家这个毛量,我完全可以养你们几十辈,再你也到年纪当祖母了是不是?要是你对象不行的话,我过段时间再去找人帮忙,看有没有另外结对的兔子,或者抓点野兔来给你相亲啊?”
不知道是不是乌罗思兔崽情切,他总觉得这只母兔子的肚子格外肉,不由得摸了摸,可实在没摸出个所以然来,毕竟他不是个妇科圣手,就算是,也是人方面的,哪可能是兔子方面的。
再强调一次,乌罗大学读得是金融专业,既不是土木工程,也不是农学院,更不是兽医。
现在没有羊,有羊也没有草地。
阎的那块地,还有他养的那些兽……
乌罗摸了摸下巴,强行克制了下自己的贪心,贪心没有好处,他可没胆子跟那个男人去硬碰硬。
人家养得是什么狼、鹿、马。
草原王者,圣诞老公公的坐骑,陪伴人类最漫长的代步工具。
这三者就把野性,童话,历史都齐全了。
谁能跟他硬碰硬啊。
乌罗看了看怀里的大兔子,悲伤地想道一旦大家撕破脸,阎想弄死我们,大概跟狼吃兔子一样简单容易。
命运总是那么曲折离奇,还没有等乌罗从畜牧的大业里回过神来,现实生活就强迫妇科圣手乌医生上线。
“乌——”
刚刚还在河边忙活的酷哥忽然从木墙另一头大声呼唤起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乌罗还纳闷着是砖头发生什么意外不成,就见着酷哥撞开门背着安安跑了过来。之前离着远还看不清楚,等跑近了,才发现姑娘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脸色苍白,腿上沾着血,嘴唇泛出骇人的青紫色。
“这是怎么了?你们遇到兽了?”
乌罗抱着兔子一下子站起身来,连手都忘记松开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安安,他可没本事治疗这种看起来就很恐怖的情况。
难道是遇到了流浪的人或者兽被袭击了?
乌罗的脸一下子绷紧了。
“不知道。”酷哥老实道。
“不知道?”乌罗错愕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酷哥很努力地想了想,似乎是在组织言语,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看到的东西。而与此同时,乌罗将安安从他身上解下来,让姑娘坐在自己原先坐着的石头上,蹲下去看她腿上的鲜血,忽然闻到了一种怪异的血腥味。
跟正常的受伤不同。
乌罗又看了看安安的充满淤泥的脚和腿,还有还算干净的草鞋。
血迹在泥水混合的地方淡了不少。
“你去踩泥了?”乌罗将兔子塞给安安,让她紧紧抱着兔子。
兔子姑且算是半个热水袋,聊胜于无。
“嗯!”还没等安安开口,酷哥就响亮地回答道,“安安她在踩泥的时候,突然脚软跪在泥坑里,她有点痛,我们问她哪里痛,她不话,就流血了。”
安安声道“我去洞里就好了。”
山洞里有些孩子还没成熟,而不少女人怀孕,还有些女性有自己处理生理期的办法,乌罗并没有特别上心过,他最熟悉的就是琥珀,对方就像从来没有例假一样,每天都非常生龙活虎。可是他们并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很多时候琥珀有自己要做的事,起码乌罗跟她相处的时候,基本没注意过这种事。
这本来就不是男人的事,乌罗就一直没有提。
“去洞里?”乌罗问她,“你们肚子痛,流血,都去洞里?”
安安点点头,她没觉得这事很羞涩,只是皱着眉,情绪与其是尴尬,倒不如更像是一个孩子在泥里滚后被家长发现了“灰擦一下就好了,会止血的。”
“……灰?”乌罗错愕道,“这会一直流吧?”
“嗯。”安安惊讶道,“巫,知道?”
乌罗的脸微微抽搐了下,看着安安惊讶而好奇地目光,诚恳道“我真的是男人,你不用怀疑,我只是知道,你们这种情况是三个天黑天亮到七个吧?”
安安摇摇头道“是两个到四个。”不过她没有再反驳,而是继续道,“多擦点,就会黏住了。”
这……
乌罗都顾不得尴尬了,他用手扶住额头,一时间不知道该钦佩这群女人的身体跟免疫力,还是该震惊于这种方法的古老与原始,即便是拿布包装草木灰,他都不至于这么惊讶。
他抿抿唇,头一遭觉得蚕丝的事实在该快点提上行程。
“这样——”乌罗皱眉道,“酷你去烧水,给安安洗澡,把身上的脏东西洗掉。”
安安紧张道“不,不可以碰水的。”
“不要紧,你不要坐在里面,用淋的,不要洗头。”乌罗叮嘱她,“用热一点的水洗,别用凉的,也不要洗头发。然后拿薪他们的毛巾擦,就是我让你用的,要擦得干干净净,不要擦灰。等做完了再到屋子里来找我。”
安安一下子被乌罗的脸色震住了,她呆呆地点点头道“噢……好。”
而酷哥只听了一半就去烧水了。
乌罗把兔子接过手来,这只待会还要给安安暖肚皮的,他带着兔子进了空荡荡的房间,将折叠好的被子重新铺开,他刻意放在天窗底下,这会儿晒得还有太阳的余温,摸起来很暖和。
两块新兽皮拼成席子,大肚陶罐重新点起火来,他到地下室拿了陶罐煮起热水,这才开箱子走进去。
这群孩子遮蔽身体的衣物只有兽皮,就算去女性专区拿相对应的用品也没地方使,再乌罗对那些完全不了解。他推着车子在超市里闲逛专挑,便宜的布跟毛巾买,那种几块钱或是才十来块的,又拿了一大罐红糖跟蜂蜜柚子茶。
后者是买给自己喝的。
等安安来敲门的时候,乌罗的水已经沸腾了,他舀出来给自己泡了杯蜂蜜柚子茶,正在喝,口腔里带着微微酸甜的柚子香气。
“巫?”安安有点紧张地捏着自己的兽皮裙。
“进来。”乌罗看着姑娘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往下扫去,她腿上的淤泥已经洗干净了,肌肤上还有热水洗后淡淡的粉色,的确认真清洗过了,就指着角落里的兔子让她抱着,“抱着它吧,会暖和点。”
安安迷惑地应了,不明白巫为什么要自己抱着这只兔子,不过兔子抱起来很暖和,又乖巧温顺,她觉得冰凉凉的身体似乎都缓和了点,倒是很乐意“好。”
她还将自己带着的毛巾递了过来。
那毛巾上是什么都可想而知,乌罗从容拒绝了她,递出崭新的毛巾让她自己垫在身下,告诉她等好一些后把这些拿去一起清洗,然后将调好的红糖水递过去。
“睡一觉吧。”
乌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慈祥而不是尴尬,不过很可能是失败了,导致安安略有些畏怯地看着他,他猜测自己的五官上涌现出来的大概是狰狞。
这种事真的过于令人发窘。
“可是……”安安有点迟疑,她想了想,才道,“我已经好很多了。”
原始社会的纯净性就在于此,他们会为了生存下去做出恶行,就如同首领他们试图掠夺阎的所有物,就如同连山部落提高有关人的价格,这些利益与他们的生活紧密相连着,如同发现腐肉的野兽,试图竞争多一口食物。
然而他们又过于乖巧听话,不光是安安,连琥珀也同样,即便再辛苦,再劳累,他们仍会任劳任怨地完成一切布置下去的任务,仿佛不知疲倦的机器人。
这种“纪律性”令乌罗无言以对。
他们没有独立的人格,一切都紧密相连着,围绕着团体来运作。
“睡吧。”乌罗平静道,“你这个样子久了,很可能会生不了孩子的。”
安安听到这样的话,脸立刻发白了不少,她震惊地看着乌罗,结结巴巴道“真……真的吗?”
“真的。”
安安立刻将红糖水喝完,躺在了被子上,她仰着头,任由乌罗将兔子抱出来放在地上乱跑,那柔软的棉被第一次由她个人独享。乌罗轻柔的举动不知怎的令她有些想流泪,安安不明白心里涌动的情绪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寒意脱离身躯,她被温暖裹挟得昏昏欲睡,轻声道“巫,我跟你生孩子,好吗?”
乌罗哑然失笑道“你还太了。”
“我已经大了。”安安不明所以,她勉强睁着眼睛道,“我明年就可以生孩子了。”
这句话的要是一个女人,也许乌罗还会稍稍动心,可惜安安还是个孩子,于是他只是抚了抚安安的额头,找不到这孩子眼里半点□□与爱意。
这只是繁衍,不过接近确定父亲的繁衍罢了。
“不。”乌罗的手从安安的头上撤回来,他温柔道,“我都够做你父亲了,安安。”
安安困惑道“因为我还不够好吗?”她沉默片刻,好似有点难过起来,倒不是因为乌罗拒绝她,“是我……不好,身体没有那么好”
她显然有些自卑。
乌罗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他顿了顿,脑海里莫名其妙闪过阎的脸,他摇摇头将其甩去,平静道,“我还没有找到想一起生孩子的人。”
“生孩子的人?”安安茫然道,“不是,都可以吗?”
乌罗轻叹一口气道“不可以。”
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乌罗的确恐惧这群原始人,然而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又有金手指在手,他并没有那么担心自己。只是生活得越久,异类的感觉便越清晰,他们的确都是人,的确同样拥有喜怒哀乐,然而从认知就彻底不同。
在任何时代,乌罗都可以努力爬到高处,他可以去寻找能与自己交流的人,那些人起码有三纲五常,有最为粗浅的伦理道德。
可这个社会是无序的,它的无序与战争无关,而是一种□□裸的原始,从时代到秩序。
乌罗一直去理解琥珀她们的想法,了解她们的认知,并不是出于对生命的恐惧,更谈不上是敬畏权力。他至始至终,都如同一个漂流而来旅行的过客,竭力弄清楚当地风俗,只是为了互相尊重,各不冒犯。
就似生育一样,也似门的事一样。
这两者对于乌罗而言,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可他并不会去约束其他人随着自己的思想行走,他们没有这样的概念,只能理解最粗浅的道理。
门到底是用来挡风还是防御敌人并不重要,琥珀只需要它是挡风的,而乌罗心知肚明它是用来守护的,就足够了。
鲜花对于他意味着倾慕跟美丽,可对于其他人而言,却是果腹的食物。
他们从根本就不同。
“你不明白的,安安。”乌罗柔声道。
安安奇怪道“这是不能的东西吗?你明明以前都会的。”
“这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东西,也不是我现在能改变的。”乌罗漫不经心地道,“了又有什么用呢,你们不会懂的。”
安安的睡意反复地翻涌上来,她眯着眼,低垂着头,了个大大的哈欠,甜甜的红糖水还在舌尖蔓延着,她没有再纠缠生孩子的话题,而是询问乌罗道“那个味道,好甜。”她知道甜,“是好多好多花挤出来的吗?”
“算是吧。”乌罗微微笑了下。
女性来特殊时期各有不同的反应,有些人要死要活,有些人甚至能上下七楼跑个来回,安安刚刚的模样看起来就快要昏厥过去了,让她做工也是浪费时间,还容易落下隐患。
“巫,你真好。”安安低声道,“比太阳好,月亮好,火好,陶好,比我见过的一切都要好。”
乌罗凝视着她,这如花骨朵般的姑娘在这时已经没有父母宠爱了,她甚至已经做好了自己成为一个新母亲的准备,被痛苦折磨时都惶恐着片刻休息的机会。
这样悲惨的人生,却觉得这世间都是美丽的事物么?
太可笑了。
“你还会见到更多,更美好的人与事的。”
乌罗轻柔地回答她,让安安闭上眼睛休息,许下一个美梦。
有时候乌罗会觉得,这个世界之所以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正是来源于这种无序,他们的**浅薄得甚至称不上贪婪,容易满足到活下来都值得喜笑颜开,利益只为了生存。
没有比这更崇高,也更平庸的愿望了。
因此有时候看起来,甚至是过分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