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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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想的?”

    乌罗沉吟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这些问题并不是很容易解决的, 可是羲丝居然自己捣鼓完成了, 他实在不得不努力一下, 这种差距也太吓人了。

    这又不是什么性别方面的天赋,你看琥珀就什么都不会,架跟生气倒是很在行。

    “怎么想?”羲丝呆呆地看着他,奇怪道,“很难想吗?我看到你的衣,它用手拉开来, 其实是连在一起的,线一点都不乱, 是坏掉了才乱。那么多线用一根穿起来, 所以我就拿树架着木头, 把线一根根绑在上面,这样就有很多线了。”

    乌罗引导她“然后呢?”

    羲丝脸上露出一点迷茫“直接穿过去是捆住跟绑住, 衣拉开来, 线在动,所以是一根根穿过去。”她想了想,又道,“像编筐一样, 可是线很软, 要过去再回来, 跟筐不一样。我编了一会儿, 想快一点, 就把它提起来,才发现可以分开来两个,穿过去快好多。”

    ……感情您老人家刚开始还是编箩筐的思维。

    还好你中途发现了可以分成两个部分来来往往,不然按照你那个编法,估计明年才看得到这块布。

    麻将席都用不着这么编细致。

    乌罗在心底为羲丝擦去一头冷汗。

    “因为一直看着,线都是白色,眼睛累了,有事情,就散开来,得重新找,重新分。”羲丝摇摇头道,“我看见阿彩把手指染得红红蓝蓝的,就想到染颜色来分,这样看得快。不过线太软,会弹上去,跟草不一样。有人的时候,两只手还可以帮忙抓着线,没有了就只有我了,我就用石头。”

    哇,听起来真的是完全不难呢。

    乌罗一言难尽地看着羲丝,发现整个过程事实上其实挺让人费脑子的,可是在羲丝嘴里出来,就有一种不紧不慢的感觉,一件事里出现了两三个难题,她就针对这两三个问题慢慢摸索解决方案。

    线多,她就捆在木棍上架高。

    经线分不开两边,就用染色来区别。

    没办法纬线,就把石头坠在经线下绷直。

    “这实在是很厉害。”乌罗忍不住长叹一声,并不是因为不甘心,也不是什么悲哀,而是被这种……他不上来,只是觉得像是看到火时那样震撼,便鼓掌赞赏道,“羲丝,你真的很厉害。”

    琥珀本想这块布也太了,可是摸起来又觉得非常柔软舒适,神色就微微缓和下来,她柔和地看向羲丝,惊喜道“我们可以拿这个,去雨季后换东西!”

    羲丝美滋滋地笑起来,不过她很快又皱起脸道“这样有点慢,我还在想,要怎么更快,更好,以后可以做乌这样的衣。”

    “你有没有想过,把它放平了?”乌罗问道。

    “放平?”羲丝歪了歪头,她在脑海里演绎了下将木棍放在地上,不由得困惑起来,“那样会脏呀,地上都是泥。”

    乌罗对纺织机没有任何研究,就连手摇纺车都是今天才刚迫于生计学会的东西,然而他的思想远超出羲丝她们许多,换句话,他的认知与羲丝并不在同一水平上。羲丝的做法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其中的原理也并不难理解,因此乌罗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更容易也更轻便的替代品。

    “做得快吗?”琥珀下意识问道,她是个实用主义者,倒不在意这活计细不细致,只在意快慢,羲丝可是实验了一个冬天跟一个春天,才只得到这样的一块布。虽然现在部落里非常安稳,食物谈不上短缺,但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做更多更好的东西,造房子,做陶器,制陷阱,修弓箭,哪一样不比这个来得紧要。

    乌罗回答道“要是可以成功的话,那做被子那样大的布,也就只是一两个天黑天亮的事而已。”

    “这么快?”琥珀被吓住了,不过她很快又捕捉到关键词,“要是可以成功?”

    “我也只是想到而已,不能保证就有用,或许还要实验一下。”

    羲丝的脸微微一凝,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她想了一个冬天跟一个春天,巫只看了一眼就想出来办法了,这不是欺负人吗?

    还她聪明,明明巫就更聪明。

    “羲丝,你怎么了?”乌罗看见这漂亮又聪明的姑娘脸色不对,急忙嘘寒问暖,以后纺织大业不准还要靠她来撑起——琥珀算是完全没希望了,她撑起半壁江山去天下还有可能。

    羲丝伤心道“巫,你什么都知道,我还……还想让你跟首领惊讶一下。”

    “我很高兴啊。”乌罗安慰她道,“是你了办法,我才知道怎么做的,不是我会的,所以还是你厉害。”

    “真的?”羲丝听闻此言,立刻破涕为笑。

    乌罗无奈道“是啊是啊。”

    他这并不是撒谎,而是真心实意的,之前在现代旅游的时候,丝绸馆不知道去过多少回,那些被封存在玻璃柜里的手摇纺车,还有纺织机,大型中型型,乃至一直相当流行的腰机,那时候匆匆扫过一眼,并没有过于在意。

    虽然看着上面有条不紊,但始终无法明白其中的原理,只是震撼这种古人的智慧。

    可是羲丝的话,却忽然让他理解过来大概是个什么情况了。

    只不过光凭想实在没办法理解到底可不可行,因此乌□□脆做起来,好在山洞里头别的不多,食物跟木头最多,毕竟火堆需要柴火。

    他拿了两个分岔开的枝桠分开没入泥土之中,将一根细棍架在其中,然后又在距离棍子一只胳膊远的距离,放上一模一样的装置。

    羲丝迷迷糊糊地看着乌罗操作,见他又拿出一根较明显的棍子放在干草上,将蚕丝卷缠出来割断,成了他手中的一条绳子,一头系在另一端,然后穿过这根明显的棍子上方,系在了前端。第二根蚕丝也是一模一样的走向,只是穿到棍子下方去,羲丝见状恍然大悟道“这样就分开来两层了!”

    可是它们不能交替啊?

    乌罗这时候又拿出了一根细杆,用蚕丝在细杆上了个死结后,又在杆下了个活结,他将第二个蚕丝穿过活结洞口,再一度系到杆上。

    做到这一步,羲丝就完全明白过来了,她瞠目结舌地感慨道“巫,你真的,好陶器啊。”

    琥珀还没懂,等乌罗一直做到第六根,而羲丝开始提那根综干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这根综干到底有什么用。好比方被分离开的两层线是“一”跟“二四六”,“一”在上方时,先用缠着蚕丝的纺锤绕过线,然后综干轻松提起处于下方的“二四六”,形成一个新的织口,再用纺锤后的蚕丝穿一次线。

    而综干卸力,“二四六”沉下去,又变成“一”在上,这样就完成了一次纵横交织的纺织过程。

    乌罗将两边都用“y”型的树枝架起,是为了便于尾端线团滚动跟卷布,这样就可以不限制在这个粗浅工具的长度。

    而羲丝拨动综干的时候,由于过分紧绷,尾端的树枝直接被拽了出来。

    毕竟这个线就这么长,强行往上拉要么断裂开蚕丝,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尾端转动的轴飞出来。

    如果想要固定住布匹的大,那可以单独做个型的,只要稍微改变一下思路,比如在尾端插上一排密密的木棍,如果要用十八根线,加上两根“y”形枝桠可以放七根木棍,剩下九根线则穿过两根木棍的中心系在长棍上,这样将长棍提起放在枝桠上就是一次综干提口,然后将它再放下去,同样能形成一个新织口。

    乌罗实验了一下,他这两个想法虽然简单,但确实都是可以完成的。

    就连他自己都几乎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潜力。

    哈——真是……

    乌罗不知道该此情此景荒谬还是可笑,又无端有一种为自己喝彩的冲动,这个东西的原理事实上很简单,最重要的是,他的确有对纺织机的印象,而真正研究出来这种方法的,却是他自己的大脑跟羲丝的经验。

    一直在着手在工具上,甚至已经用这新织机编织出一截布来的羲丝将手上的工作转移给了饶有兴趣的琥珀,她震惊地走过来凝视着在思考如何改善这个工具的乌罗,忽然捧住他的脸,将脑袋紧紧地枕在他的头顶上。

    “羲丝?”乌罗被了个措手不及,是一动都不敢动,“怎么了?”

    羲丝沉声道“巫,你的头好陶器,我也好想要。”

    ???

    妹子你这话有点危险啊,你就不能贪图一下罗哥的美色,一定要在意我的智慧?

    乌罗看着她一脸纯真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实在是不寒而栗,急忙推搡开羲丝的腰,严肃道“不,羲丝,这是你想到的,我只是改了一下。”

    羲丝有点落寞地道“可是,你也只想了一下就这么陶器,我想了雪落下来跟花开这么久。”

    还没等乌罗跟自己做完该如何劝导羲丝的激烈思想斗争,动手试验过后大概明白过来这是什么玩意的首领就兴高采烈地过来抓住了羲丝与乌罗的手。在舒做出鱼笼之后,琥珀还另外嘉奖了发明点火装置的华,这次也不例外,乌罗跟羲丝都得到了奖赏,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不止是食物,还给了制好的兽皮。

    虽非常,但意义截然不同。

    那块布当然是归部落所有,等着雨季之后去换新的东西回来。

    大家都忙着做晚饭跟帮忙,不太明白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直到琥珀将那块非常粗糙的布传下去,大家一一看过,这才惊呼出声。

    堇甚至诧异地询问道“羲丝,你将巫身上的衣撕下来了吗?”

    羲丝皱皱眉头,得意洋洋道“是我做的。”她沉吟片刻,想到乌罗方才讲述时提到那个陌生的词,又立刻改口,“是我一个人织的,没有巫帮我。”

    乌罗对这点心思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他在想更重要的事情,棉麻毛丝算是织品里最为主要的材料,麻毛丝都已经找到了,唯独棉……

    阎的衣服是兽皮与麻衣连在一起的,虽然做得很精致也很轻薄,但是并没有棉。

    冬天的时候他们没有见过面,春秋则见他似乎都是一身薄袍,不知道这次雨季之后会不会有什么惊喜。

    琥珀的畜牧精神没在食物身上发挥出来,倒是对布来了劲头,她端着饭碗来找乌罗的时候兴奋不已,憧憬地问道“乌,我们养蚕,好吗?”

    食物到处都有,可是蚕却要在路上捡跟寻找,如果可以选择,琥珀当然是选养蚕。

    “嗯?”乌罗愣了愣,回过神道,“可以啊,只是它们要吃很多很多叶子,我们得分人手去捡了。”

    琥珀最大的长处就是会妥善分配人手,她只需要从乌罗这里得到能养还是不能养的答复就可以了,因此非常干脆果决地回答道“好。”

    蚕的生长周期非常快,一只蛾甚至能产下数百枚卵,从活到死不过是两个月的光阴,乌罗记得不知道哪个电视频道过,一颗蚕茧就足有近千米的丝,虽然他没有测量过这里的蚕是不是一样,但是大致情况应该是相差不远的,短些长一些都无所谓。

    只不过,这年头野生的蚕就已经很大块头了,要是再人工进行培育,只怕是要培养出巨无霸来。

    倒不是这是什么坏事。

    只是一旦蚕桑与纺织提上行程,就会消耗大量的线团,就现在这用不完的二三十几个线团根本就是意思,那架手摇纺车还是得拿出来。

    乌罗并不考虑其他更大型的纺织机改良,那是等到人足够多,起码要到上万人形成一个的国度时,建立成所谓的成衣铺时才有必要的东西,就现在为止,手摇纺车跟这种粗浅的织机已经足够使用了。

    还是把基础发展起来最为重要。

    从来都不是一口气就能直接吃成一个胖子。

    第二天琥珀就重新分配了人手,她差不多分流出了采集队里将近一半的人手,分成两队,一队专门负责编织,一队则被派去捕捉跟饲养蚕。

    这些事与乌罗没什么太大关系,要是他现在跟着众人一样穿兽皮跟草裙度日,那不准还会十分上心,然而他对衣物并无任何忧虑,在原生态的部落里仿佛异类,既不是自己紧迫需求的,自然就没那么多热情。

    羲丝身上有种并不常见的傲气,这点很难是否特殊,通常女性不会这么具有攻击性——琥珀当然是个例外,她不光是首领,还是战士,人一旦掌握住权力——无论权力的大与多少,他或者她都会变得极具攻击性跟压迫感。

    而羲丝并不是如此,她的情感似乎较于其他人更充沛些,在最擅长的领域暗暗与乌罗较着劲,倒并不是她不尊敬乌罗,而是她不认为自己在编织方面会输给这位无所不能的巫。

    人的本能里或多或少会潜藏着一丝服从性,也许来源于社会,也许来源于未知,服从天地、服从命运、服从神明、服从领导者,甚至是服从于愚昧的自我。即便如琥珀这般鄙弃神明,她的骨子里仍然流淌着敬畏与恐惧,羲丝自然不例外,然而她不如酷哥与琥珀那样,对乌罗无条件地信任。

    无论作为首领或是自己,琥珀都彻彻底底地信任着乌罗,信任他拿出的办法,信任他所的话,信任他对一切的解释。

    羲丝同样相信着乌罗,她只是……

    细细密密的蚕丝在空中颤抖着,它被彻底煮沸,木棍拨动着,卷出一条热度未曾消退的长线,仿佛山水相交的那一线,承接盈盈的月光与灿烂的日头。

    羲丝不断卷动着手里的木棍。

    她只是不服气。

    既然巫可以想出这样好的办法,她也可以想出更好的。

    出于这个没办法出口的念头,羲丝遇到困难后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想着问问乌罗,而是自己寻找办法。

    蚕丝刚出锅时总会很烫,羲丝先用一根木棍在锅里搅和,等搅出线条来黏在了木棍上,她就轻轻挑起,把那棍子当做线筒,手指抓着两端缠绕,这样蚕茧出来的线再烫,也烫不着她的手指。

    青与堇正在织布,她们俩将穿过的纬线抚平,看着细细密密的雪白蚕丝,青即便已经看懂其中的规律,自己也上手来做了,仍是不由感慨道“不知道巫的衣为什么有那么漂亮的色,毛又是怎么缠起来的。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问问巫吧。”

    “哼。”羲丝在旁听着,忽然轻哼了一声。

    舒惊讶地看了看羲丝,便伸手碰碰梨,示意她开口话,其实舒到底更喜欢去捕鱼,不过首领命令她们来纺织,她倒也不会拒绝。

    梨微微笑起来“羲丝,你怎么了?”

    羲丝冷冷道“什么都不想,只想着问巫,陶也问巫,房也问巫,衣也问巫,这些活我们又不是不能做,染色的事,难道我们不懂吗?这些毛料,我们自己也会卷,你们什么都想着问巫,自己什么都不做,还想要七个天黑天亮的奖励,你们还不如睡觉呢。”

    自从部落里施行七日奖励之后,人人都憧憬自己能得到一次机会,青与堇平日闲聊的时候,自然必不可免地过几句幻想的话。

    日子好起来,许多东西就会自然领悟跟浮现。

    青脾气比堇急一些,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她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们只是想想,想都不可以吗?你有奖励,也没有比巫厉害啊!”

    这话就戳到了羲丝的痛处,她咬着嘴唇,只觉得一阵酸意泛上鼻子,倔强道“总比你们好!巫要是不要我们了,我会自己想办法做事!”

    羲丝最终还是忍不住,将蚕丝搁在箩筐里后跑了出去。

    乌罗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美貌”没有引起争端,反倒是他的智慧引来了一场争执。

    一无所知的巫者正在陶窑附近查看状况,这个雨季下下停停,有时候是滂沱大雨,有时候则是微微细雨,部落里的人手始终没有凑齐过。毕竟雨太大的时候,他们就没办法出门,只能呆在山洞里做工;而雨很的时候,他们又直接出门干活了。

    乌罗只能全凭自己跟仅有的几个人手,偏偏连着下了两天大雨,连几个仅有的人手都派不上用处,好不容易缓口气停了半天,他赶紧外出去做模子,这才发现陶屋里码着近三面墙高的砖头——如果没意外,基本上都该是酷哥的杰作,他八成想拿这个东西来做窑。

    而做砖头的模具已经松脱变形,看得出来酷哥试图努力把它复原过好几次,不过最终还是失败了。

    木头塑形不如陶模方便。

    乌罗叹了口气,把那个松松垮垮的模具拿起来,略有些发愁,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陶屋里没有其他人在,乌罗懒得出门去喊,毕竟外头又很快下起雨来了。

    他点起火,从灰烬里挑出几块木炭焚烧,自己则比着木头模具的大致来捏出一个大概的新砖模。之前想得一点并没有错,木头的确比陶模更结实耐用,也更耐砸——只是同样更容易被破坏。

    而且木头的破坏要更致命些。

    乌罗看着墙角有几块明显已经变形的砖头,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倒不是那些不能用,只是它们很明显形状有所变化,显得更“臃肿”。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啊。”乌罗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骨,“算了,跟他们也谈不上标准。”

    陶模要是碎掉,要么就是彻底碎得不能用了,要么就是只有一道缝隙裂开,还能够勉强使用,不像是木头这样被磨损掏空都很难察觉。如果想要更合适的模具,最好还是金属,只不过金属需要冶炼,在这个时代拿来做模具似乎过于奢侈了些。

    乌罗叹着气做了一个较厚的泥模,又按照这个轮廓做了个较浅的,一块儿放在角落里等着晾干。

    想了想,如果是一个人干活,这两个模子当然足够了,可是他们不止一个人手,模具太少反而拖慢速度,于是他干脆用手腕提了提袖子,继续开始做模子,直到铺满一地为止只留下一条步行的路为止。

    看来烧瓦还要再拖上一阵子。

    这几天下雨,乌罗怕那两只兔子吃太多含有水分的植物会拉稀嗝屁,干脆把它们搬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头去,偶尔喂喂好消化的兔粮让它们习惯,或者是去超市里挑点蔬菜让它们吃。虽这么养着感觉不像是肉兔,倒更接近宠物兔了,但谁叫它们俩还没生崽呢。

    乌罗不知道哪只是母兔子,只是觉得它们似乎能吃了许多,有心怀疑是其中一只怀孕了,可没道理两只都这么能吃啊。

    听过男人喜欢老婆喜欢到得产前抑郁症的,兔子也会得吗?

    就算是产前抑郁症,也不该表现得这么能吃吧。

    乌罗温柔地抚摸着两只兔子的头,柔声道“现在可以养着你们,不要紧,不过你们俩要是过了夏天还不下崽,我就只能把你们俩吃掉补充食物了。”

    兔子显然没有听懂,因此毫不畏惧。

    兔粮的钱当然是从部落的储蓄金里掏,乌罗要来了羲丝织出的第一块布,这块布昂贵得远超出他的想象。

    这是乌罗第一次得到千位以上的酬金,不过当他翻看了下具体奖励后就很快明白过来了。

    这是世界上第一块流程完整的丝布,经过染色,编织跟最为粗浅的处理。

    它是人力所制作的第一张纺织成品。

    乌罗有了钱,行事立刻就大方起来,以前这点酬金当全勤奖他都嫌少,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好几个月才赚一两千都够他乐得笑开花。

    世道艰难啊。

    还没等乌罗耐心地跟兔子着话,准备抓准时机再割点之前忽略过去的长毛,他那摇摇欲坠的门再度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巫!”辰将门拍得直作响,刚修上去的插销忍不住动了动,就要跳出来——

    “我在。”

    乌罗及时喝止住这种残暴的行为,神色微沉地站起身来去开门。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毛病?他家的门是很好敲还是看着不顺眼怎么着?他又不是老年痴呆加晚期贝多芬,还需要看抖动的门框来判断有没有人试图上门做客。

    “怎么了?”

    辰差点没一头撞到乌罗的怀里,他话都快不利索了,慌里慌张地道“羲丝不见了!”

    “什么?”

    乌罗同样有些慌乱,不过他面上纹丝未动,按捺住慌里慌张显得像个多动症儿童的辰,严肃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见到羲丝的人是谁?她离开多久了,怎么会突然她不见,是不是去河边跟陶屋里了,树屋上看到了吗?”

    “都没有!”辰在他手底下扑腾着,仿佛一只被拔了羽毛的鸡,又好像地面是加热过的铁板,一直跳着脚,“河边没有,陶屋也没有,她不知道去哪里了,刚刚炎要我们喝热汤,太冷了,大家没有数到羲丝,才发现的,堇她在大雨前就走了。”

    乌罗皱眉道“大雨前?她有没有去忙什么。”

    “不知道。”辰摇摇头。

    “傻子,不问个清楚。”乌罗轻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冒雨往外走,部落里很少会缺人,毕竟大家的领地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如果没有到河边去,而木墙里又找不见人,她八成是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了。

    采集队跟狩猎队都是一整支队伍外出,如果走得太远,他们就会做不同的标记记录路线,如果是比较近的路,他们就会自己记住道路。

    雨天的森林可不是开玩笑的,她要是失温倒在哪个地方,最大的可能是被野兽吃掉。

    最可怕的情况是她晕到一半被痛醒,看着自己被吃掉。

    乌罗冒着大雨走到山洞里,身上的衣服吸饱了水,贴在肌肤上有点湿冷,他沉着脸的模样不怒自威,问道“羲丝之前去做什么了?”

    堇下意识拦了拦青,青不管不顾地挣开她,脸上有些惧色,又很快摆出不在乎的模样来,大声道“她生气跑出去了。”

    “她为什么生气?”这倒是让乌罗很惊奇,部落里几乎没有起过冲突,大家的矛盾非常,大多数时候还都是男人的脾气大,互相摩擦碰撞想比试比试本领跟力气,女人之间没什么太大争执,毕竟她们都快被繁衍跟生存压垮了,在这个时代,是不允许无缘无故的情绪出现的。

    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拽着青道“青,不要了。”

    这让一旁观看的炎觉得有些奇怪,她将汤勺搁下,不动声色地加入对话,问道“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堇,你为什么不让青话,羲丝现在不见了,我们要找到她。”

    青犹豫地看了眼堇,又摇摇头,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乌罗,回答道“我羲丝没有巫厉害,羲丝不能全靠巫,要是巫没有了,她还能自己做事。”青不觉得自己有错,她仍旧记得自己生产后巫抱着孩子的模样,她也记得明明是巫做出了那个织机,于是认真道,“然后她就跑了。”

    这该怎么。

    乌罗已经全听明白了,沉默片刻之后,他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

    谁都没有错。

    甚至不能羲丝忘恩负义,她想试图自己去解决问题;而青她们误以为着羲丝这种骄傲是一种傲慢。

    青并不惧怕堇跟羲丝,却有点不知道乌罗的心思,她这时才有些紧张起来,不解地看向乌罗,不明白为什么巫的神态如此令人难以理解,她隐约感觉到那很沉重,却并不是悲伤。

    生存的重压消弭之后,人本就拥有的情绪与催生的情感都会随之而来,他们同样有舐犊之爱,有友情,有信任,有依赖,也有关怀……

    然而人不止这些。

    男人们擅长弓箭,喜欢制作陷阱,舞动长矛,他们可以从琥珀的夸赞之中得到满足感。

    女人们的自信、骄傲当然也会在纺织里一道前来。

    乌罗本该高兴这一切发生,如果不是在这么严峻的情况下。

    “雨很大,你们继续做活,暂时别出去,我去附近找找羲丝。”乌罗扫了一圈山洞里的女人跟孩子们,最终下了决定。

    这里面有不少孕妇,不适合出去,剩下的女人有些需要照顾孩子或是手头上有任务,要是一群人都淋雨病倒,乌罗可照顾不来。

    他找人比众人更有优势,一来大雨泼浇的情况,就算是狗鼻子都废了;二来雨水失温,他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这些人未必;三来大家分散开来,到时候恐怕更容易出事。

    青犹豫片刻,在乌罗转身离去的时候忽然喊道“巫!羲丝不会有事吧?”

    “不会。”

    乌罗头也不回,连回答都似乎消散在雨声之中,可山洞里的人却好似吃了颗定心丸一般安心了下来。

    毕竟巫过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乌罗将浸了雨水已有些湿润的外衣脱下来撑在头上做遮蔽,春雨下得有些惊人,是暴雨都不为过,在一整片雨帘里他几乎都要看不清一米开外的景物,睫毛被水得湿漉漉,眨眨眼睛都感觉黏在一块儿。

    这可不妙啊。

    乌罗抹了把眼睛,先冲回家里进商场把衣服换了,又买了外披的雨衣穿上扣紧,他的眼镜在这样的大雨里基本上算是半废了,就到眼镜店里找了下适合自己度数的美瞳戴上。

    从商城出来时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乌罗出门时被风雨扑了一脸,暗骂一声“真他妈是见鬼了。”

    下雨就下雨,春天遇到这种大暴雨的几率基本上够乌罗去买彩票,偏偏部落里还失踪了个人,要不是这样,他只需要在家里担心下顶上重新用泥加固过的叶瓦会不会漏雨就成了。还好最近雨季,他怕叶子烂得快,又赶忙加紧做了十几排干叶瓦挂上去,用泥水和上边缘,再用石头压稳,不然现在八成整个瓦都飞了。

    人失踪跟暴雨任是其中一个都没这么倒霉,偏偏两个加在一起来。

    真他妈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骂归骂,乌罗在商场里的时候还是思考了下羲丝有可能离开的地方。

    很难通过平常的判断确定羲丝是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不过按照这个社会的生态来看,羲丝一定不会蠢到一个人跑到森林里头去,那八成是去找死。既然河跟陶屋没有,羲丝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只有两处,一个是接近阎的盐果林,那边全是树跟灌木丛,越界后底下就是草原,去那等于趟地雷碰运气。

    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是以前洗澡的湖水边。

    要是湖边没有羲丝的话,那乌罗就是真不知道这姑娘会跑到哪里去了,只能到盐果林去碰碰运气,那地方起码要跑一两个时,在这样的天气下,就算是乌罗也不敢那么虎,直接报失踪人口可能还大一点。

    除非阎突然天神下凡把人给他们拎回来。

    “羲丝——”

    乌罗试图在风雨里呼唤对方的名字,不过很快就被更巨大的风雨声掩盖过去了。

    草!

    春雷在**里轰然响彻天地,乌罗看见斑驳的银亮色闪过,他听见老木不堪重负地倒下,树冠颤巍巍地挨倒在其他树梢上,等待着压垮的最后一击。

    而羲丝晕厥在石头上,半边脸被血浸透了。